“有时候。”孙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柳城不知道身体里哪个部位被拨动，那是一种奇怪的柔软感觉。“所以，哪些时候你觉得我不应该下一百层？”
孙晨回答：“当我觉得你应该下一百零一层的时候。”
柳城愣住。
一直专注游戏的人在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开玩笑。”
孙晨失忆那会儿，柳城曾经辅导过对方。“如果你不能明确用肢体语言和表情来表示你在开玩笑的话，至少之后再补充说明一句你在说笑。”
……恢复记忆的孙晨并没有忘记这个建议。
“小晨……”柳城动容着念出这个名字。
“什么？”
柳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想叫叫你。”
之前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孙晨突如其来表情冷了下来：“别打扰我玩游戏，你坐到旁边去。”
柳城知道自己逾矩，他默默调整座位——不过，也就是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坐回来，“游戏进行到哪儿了？逃出来了吗？”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可当傻瓜就当傻瓜吧。
面对如此厚脸皮的柳城，孙晨微微诧异地抽空瞥了他一眼，之后居然认真回答：“现在在外面一间房间。不过我觉得我应该重新回到里面那个房间才对，毕竟，林钝的游戏不是那么简单的。”
柳城觉得，真正不简单的是搞懂孙晨。孙晨这会儿重新友好起来，还颇为认真地和他探讨游戏。
在游戏方面相当不擅长的人只能绞尽脑汁找建议：“刚才你不是用榔头砸开了抽屉？搞不好也能砸开门把手？”
孙晨吃惊地顿住，随即，转头郑重打量柳城。
柳城被看得心虚了：“我随便那么一说。”
孙晨一声不吭地重新低下头，然后用榔头去砸门。
……游戏结束了。孙晨顺利通关。
柳城哑口无言。
孙晨重新端详柳城：“林钝的确是喜欢弄一个很大的迷宫故弄玄虚，但其实就为了逗人玩的人。想不到你很了解他。你那么了解他，何在风知道吗？”
柳城莫名有一种六月飞雪也就是此刻自己所受冤屈的感觉。“这只是碰巧……”
孙晨继续观察，“你觉得林钝这个人怎么样？”一副搞不好下一秒就能得出“你暗恋林钝”的荒谬结论来。
说起来，其实柳城对林钝算是有好感，虽然林钝对他态度不好，可那主要是替孙晨抱打不平，为此柳城一直很感激对方。不过，此刻孙晨那么问，他必须用最明确的方式澄清自己的冤情，“不是我说林钝性格不好，但我觉得何在风眼光真不好……林钝还太矮了，再怎么健身也弥补不了身材的缺陷……脸太圆，婴儿肥也是肥……”柳城拼命寻找着林钝的缺点。
孙晨直直看他：“你那么说林钝，我会告诉他的。”
柳城百感交集。
“……你什么时候连告状那么高大上的事都学会了？”
“十二天前。”
“……这么精准的时间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回孙晨没理他。通关游戏的人截了图，然后忙着往自己手机上传。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兀的数字让柳城本能联想到正是十二天前，孙晨终于找到了自己失散的小时候的好朋友陈夕。
那天原本柳城约了孙晨一起吃饭看电影。他小心翼翼准备了好几天，再怎么做心理建设都忍不住把这当成一场约会。结果，在看到陈夕后，他落荒而逃。
一败涂地。
“小晨，你去看了《深夜便利店》吗？”良久，柳城不觉脱口。
孙晨很快回答：“首映那天我就去看了。”
连问都不用问，他一定是和陈夕一起去看的。柳城陷入沉默。
孙晨难得主动开口，他另起一行：“我回S台后，一直没见到顾清秋？”
柳城老实交代：“我托人帮忙，让别的电视台把顾清秋给挖走了。”
“高薪挖的吧？”
柳城正准备点头回答，开口前总算及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孙晨在S台的待遇搞不好都没顾清秋的好，而顾清秋的好待遇是柳城给的。
等等——
柳城忽然意识到另外的问题：孙晨虽然不是特别有钱，但赚得还算多，平时也不怎么在意金钱方面的事，所以，他为什么会关注顾清秋的薪水问题？
“小晨，你还在介意顾清秋吗？要知道，你真的比所有人都更好，没有必要还对顾清秋耿耿于怀。”柳城心里想到，不觉低语出声，“……这都是我的错。”
机场广播在这时响起，提及的航班正是他们准备搭乘的，柳城以为可以登机了，结果，广播通知他们的航班延误了。
巨大的落地玻璃外，低沉的天空是大片积雨云在翻腾。之前天气预报已经预测了可能接下来会有影响机场正常飞行的暴风雨。他们这一延误，或许会直接滞留。
柳城看了眼已经感受到安眠药药效的孙晨：“你在这里坐着，千万别走开，我去看看我们有没有什么其他航班可以坐。”
“你看你的就行，我不用你管，我就坐这个航班。”孙晨板着脸冷冷说。
柳城愣了下，他觉得自己始终都很当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惹孙晨不高兴。“小晨，你怎么了？”
孙晨没有回答，他收好平板和手机，然后抱着自己的背包，低头就直接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
虽然孙晨也算抱着背包防贼，但想着对方会睡很沉，柳城不敢再离开……话又说回来，能够和孙晨一起滞留，就意味着能够和对方更长时间待在一起，他又何必急着回去？柳城原本是担心对方着急，眼下这局面再好不过。他重新走回孙晨身边，悄悄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因为航班延误，原本较为安静的候机大厅掀起一阵小声的骚动。孙晨置身事外，只将自己的下巴搁在背包上，安静地沉沉睡去。柳城望着对方的睡颜，完全不能理解周遭之人的急躁心情，只觉得心情异常平和。
“……小晨，你说，我是不是还有希望变成比陈夕更好的人？而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变得比陈夕更好？”
已经完全睡去的孙晨没有回答他。
柳城轻轻拨开对方快要刺到眼睛里的刘海，然后低头拿出手机。
从通讯录找到于星洲，他发送出消息——
“帮忙给孙晨薪水翻一倍，多出来的部分我来出。”
☆、第 20 章
不出柳城所料，他们延误的航班后来一直没能飞起来。焦急等待的乘客们最终等到的是机场安排送往机场酒店的大巴。
虽然已经睡了两三个小时，不过孙晨依旧没有醒。柳城见过之前坐了三小时飞机后被叫醒的孙晨，算不上痛苦不堪，但显然还特别想睡的孙晨之前都是强撑着保持清醒的。柳城实在不忍唤醒眼睛都睁不开的人。几乎没有犹豫，他找了机场工作人员帮忙搬运行李，自己打横抱起孙晨往大巴上运。
一路穿行过候机大厅，众目睽睽，大家都在猜是不是有人晕倒什么的。的确，这个画面太不寻常。柳城面不改色往前走。
直到抵达酒店，当柳城把人往床上放的时候，孙晨仍旧没被折腾醒。在目光异样的酒店工作人员退出房间后，柳城打量向这间机场安排给两人的房间。
如果搁小说里，酒店肯定会告诉他，他们不巧只剩一间大床房。可惜，现实让他不得不失落。这是一间标间。
柳城在孙晨旁边的床上慢慢坐下来。
时间已经不早，柳城有想孙晨会不会直接就那么睡到明早。他已经帮对方脱去外套了，可如果真的就那么直接入睡，也许先洗一个澡比较好……
柳城没让自己想下去，虽然他知道自己只是好玩着那么思考，但再想下去，大概就会认真起来，然后肯定就无法抗拒这一欲望了。事实上，此刻他已有些心旌摇曳。
柳城用力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在床边调整坐姿，转头望向暗着的电视屏幕。
当柳城的脑内展开第五轮自己该不该乘人之危的激烈辩论时，另一张床上的孙晨翻转身体，在仰天躺平后伸手揉着额头慢慢睁开眼睛。
依旧睡意朦胧的人花了一会儿时间观察自己的四周，然后转头问柳城：“机场酒店？”
“没错，都是机场安排的。因为我们的座位在一起，正好排到一间房间。”柳城赶紧澄清为什么他们会在一个房间，但其实当初他改签特地要了孙晨身边的位置。
孙晨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和柳城共处一室，也没好奇自己是怎么在床上的，他翻出手机不知道查看了一些什么，随即，从床上起身，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柳城赶紧问：“你要去哪里？”
“时间还早，我又刚睡过，现在睡不着，所以去酒吧泡会儿。”
柳城因为对方这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休闲方式而愣了愣，在对方走到门口后才猛地回神，“这里很偏僻的，哪里有酒吧？”他怎么也不放心让孙晨一个人去酒吧——其实平时连孙晨一个人走在街上，他都挺担心对方会被什么帅哥看上的——所以，这会儿自然希望自己能说服对方别出门。
可惜，牛津博士怎么可能被柳城辩论倒？孙晨很快反驳：“我刚搜过手机了，酒店楼下就是酒吧。”
柳城心里想着回头就想法把那个酒吧给弄关门，但眼下，只能厚着脸皮跟上去：“是嘛？太好了，我正觉得无聊，我们一起去吧！”
谢天谢地，孙晨没有排斥地拒绝。
可能因为大家都滞留的关系，这地理位置偏僻的酒吧颇为热闹。柳城和孙晨好不容易才找到吧台边的两个位置。
落座后，孙晨随口就向酒保要了一杯杜松子酒。柳城赶紧哄酒量不行的人马提尼比杜松子酒好喝而且里面也有杜松子酒。孙晨很好说话，之后也都由着柳城给他点各种鸡尾酒。不过即便这样，几杯鸡尾酒下腹后，孙晨也已经不再那么清醒。
生怕孙晨喝醉，为了看好对方，柳城很节制。等时间差不多，他准备设法把孙晨哄回房休息，还没来得及开口，有人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那是一个美女，用挑逗的笑看柳城：“请我喝一杯行吗？”
作为同性恋，一般柳城还是挺欢迎主动搭讪的美女的，不过，今天孙晨在一边，柳城需要的绝对不是虚荣心。伸手示意酒保给那美女一杯之后，他开口打算告诉对方自己有伴，然而，再一次，他的动作又慢了一步。
孙晨忽然起身，他的脚步摇摇晃晃着，朝角落坐着的一伙男人走去。
“小晨？”
柳城没能叫住对方，也没能拉到对方，他眼睁睁看着孙晨朝着那伙男人中最帅的一个说：“我想请你喝酒，你同意吗？”
这不是GAY吧，贸贸然搭讪同性风险不小。对方因为被冒犯而生气已经很不好，万一真的看中孙晨对柳城来说就更不好了。柳城赶紧走过去。“抱歉，我朋友喝多了。”
那个被搭讪的男人神情自若望向孙晨笑着说：“希望你没醉到忘记刚才说要请我喝酒？”
“我记得。”孙晨回答。那个男人特地让出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他领悟很快地坐下，招手要酒。
柳城只能硬着头皮在一边跟着坐下。
“我叫任远，这两位是我朋友Mark和Aaron。”男人主动向孙晨介绍着说，神情间带着一丝殷勤。
“我叫孙晨。”孙晨说着嫌弃地看了柳城一眼，“他不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是陈夕和林钝。我是早晨的晨，陈夕是夕阳的夕，我和陈夕合在一起就是一天。”
柳城安静听着孙晨的醉话。醉话通常很不好听，但通常都是真心的。柳城不觉想到那次他说他和孙晨的名字读音相同，孙晨立即就回答他们是不同的前后鼻音。
……而孙晨和陈夕合起来却是一天。
柳城之前花了很长时间才喝了小半杯威士忌，此刻，他忍不住一口饮尽剩余的大半。
已经醉得不清的孙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经验，居然愣是和叫做任远的男人热络聊了好一会儿。柳城在喝到第五杯伏特加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
“小晨，你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他没等孙晨回答，直接站起身拉人。
正说到一半的任远显然很不满柳城插手的行为，大概他已经在期盼GAY吧常见流程的下一阶段，这时伸手拦柳城：“孙晨，你要不要再坐一会儿？”
孙晨带着迷离神色的眼睛在任远和柳城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好像这才认出人来看向后者：“柳城——”
“小晨，我们回去吧。”柳城好言好语对孙晨，接着抽空用恶狠狠的眼神瞪向任远。
任远下意识收回自己的手。孙晨起身靠向柳城。“柳城，我们回家。”
那被漫不经心使用的四个字几乎让柳城在重复的时候哽咽。“我们回家。”他说。
如果他们能够回到过去。
如果他们能一起拥有一个家。
如果……
站立不稳的孙晨直接将自己靠在柳城的手臂上，柳城伸手把人揽入怀中，感受着对方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脖颈间。
“小晨，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孙晨没有回答，他一边和柳城走进电梯，一边将自己的手搭在后者的胸前。
那团火轻易被孙晨的手点燃。柳城已经一年多没有好好发泄过了。他不是保守的人，可孙晨离开后，他连一夜情都没有办法尝试，鲜有的发泄都发生在梦到孙晨的第二天早晨，依靠他毫无经验的双手。
而现在，孙晨不再只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的想象里。孙晨就在他的怀里。
当柳城艰难打开房门和孙晨一起走入房间，他一把将孙晨按在房门上用力吻了下去。
欲望是最无可抗拒的力量，柳城因为酒精与激情而沸腾的身体亟待索求他最想要的东西。朝思暮想的，魂牵梦萦的……也是可能永远无法拥有的。
孙晨在对面柳城侵略性极强的吻时没有给出太多回应，不过他也丝毫没推拒，只是闭着眼睛任柳城便吻他边把他带到床边。当柳城把他压在床上，一个热吻终于告一段落之际，他本能因为终于能恢复呼吸而低低□□了一声。
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因为相似的画面，柳城忽然想到曾经那次孙晨醉酒。当时他们差点就要有实质发展，可柳城忍住了。第二天，孙晨反而误解柳城的拼命忍耐。
后来柳城一直很后悔自己做的那么多错事，但唯独这件事，他知道自己没有错。不管孙晨一时如何误会，他都不愿自己和孙晨的第一次是回想起来并不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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