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仁德看到没什么意见,反正那么一小条鱼,吃不吃都无所谓。
红色怪鱼在付仁德家里的鱼缸里待了一宿,第二天珍姨起来打扫卫生,眼睛往鱼缸那儿一扫,原本清清澈澈的水变得浑浊不堪,就跟长江下游的暗黄色一样,珍姨抱怨似的嘟囔了一句,起身去把鱼缸里的水换了。
珍姨刚把水管插入鱼缸里,鱼缸里本养着的几条血鹦鹉猛地死死贴在鱼缸的玻璃上,一个个倒着翻出肚皮,把珍姨吓得叫了一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血鹦鹉极好养活,无论怎样的水质,都可以活得好好的。而且血鹦鹉什么都吃,全年不停,像个貔貅似的,加上红彤彤的模样,血鹦鹉又被人叫成了红财神,所以做生意的人,家里都喜欢养几条血鹦鹉。
家里的红财神莫名其妙死了,做生意又迷信的付仁德赶紧下楼看,换了水的鱼缸里只有昨晚新入住的红鱼活得潇潇洒洒。
珍姨怕付仁德怪罪,毕竟把红鱼养在鱼缸里是她的主意,就一直缩在角落里没敢出声。
付仁德当是红鱼身上不干净,血鹦鹉感染上了突然暴毙,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又买了几条血鹦鹉回来,心想换了水,应该不会再有事了。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还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付仁德还以为这是个坏预兆,正想着找个时候把红鱼丢回长江里头去,没想到这时自己托人买的新股居然中了,预估能坐收几万块,这都是白来的钱啊!
付仁德看着自家鱼缸里游来游去的红鱼,成天乐得合不了嘴。
这鱼才是大财神啊!怪不得红鱼一来,养的几条血鹦鹉都死了,真假财神见面,可不得斗个你死我活?假财神不被斗死才怪了!
付仁德叫来了自己生意上的一群酒肉朋友,来家里看看自己的真财神。
有人一拍大腿诶呦了一声,说这不是长命鱼嘛。
付仁德耳朵抖了抖,拉住那人,问道,“什么鱼?”
“长命鱼啊,你自己上网搜搜,我还以为这都是吹的呢,没想到还真有,行啊。”
付仁德笑了笑,没接话,心里把那人说的记在了心里,等人走光了,才戴上一副老花镜,上网查起来。
长命鱼,又称红鱬,发音如人声,鱼身而人脸,食则不老不死。
网上的说法很多,叫法也各不相同,但上面归纳出来的,却是说法最多最一致的。
付仁德抚摸着自己的翡翠扳指,他想要大富大贵,也想要长生不死。不就是一条鱼么,吃了就算不能长生不死,也不见得会惹出什么大事来。
红鱬最后还是被搬上了餐桌。
珍姨一直不敢动手,后来还是付仁德的老婆、付婉瑜的妈妈,抄起了剖膛刀。长生不老的诱惑多大啊,即使她看着那条鱼也是打心里地发寒,但一想到吃了之后能永葆青春不老,那一丝胆寒也被牢牢压在了心底。
付婉瑜舀了一勺汤,觉得奇腥难忍,便放下了没再动过筷子;付夫人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三下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只有付仁德,见妻女都不再动筷,便抢过整个汤锅,大口嚼着鱼肉,鱼骨头都被咬得粉碎咽进肚子里。
当天晚上,付仁德全身就爆发出了可怕的脓疮,付夫人在梦里被付仁德的痛叫惊醒,拉开台灯一转头,就看到自己的丈夫脸上长出巨大肿胀的脓包,黄色的脓水在脓包里几乎爆开,付夫人尖叫一声掉下床,把家里一干佣人都惊醒了,纷纷跑了进来。
付仁德被付夫人下令隔离在了房间里,每天只有一个佣人进去送三餐,每天都用强力消毒水杀菌消毒,饶是这样,付夫人惊恐地发现,她和女儿身上也逐渐出现了和付仁德相似的脓疮……
殷扬让唐芸留在客厅里,自己上楼去看看付仁德的情况,付夫人和付婉瑜都躲在楼下,连楼梯的扶手都不敢碰一碰。
他打开卧室的房门,迎面就是一股皮肤腐烂的恶臭味。殷扬微微皱了皱眉,抬脚走了进去。
付仁德躺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瞪大着望着天花板,他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新的脓包在腐烂的皮肤上不断形成,不断爆开,只有眼睛和牙齿还完好地露在外面。
他慢慢挪动着眼球,定格在殷扬身上,牙齿动了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第三章你们应该会觉得,付仁德下场被我写得再怎么恶心都是应得的【卖个关子求评论嘿嘿嘿【揍
☆、第3章
付仁德的情况和殷扬料想的相差无几,的确是因为误食了红鱬。常人经脉难以承受红鱬的精气,因此反而爆发出了可怕的疥疮险些丧命。
只是,付夫人和付婉瑜两人并没有吃下红鱬,但也逐渐出现了这般严重的情况,这却是不正常的。
殷扬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便打算出去。付仁德猛地摇动了下身体,床板发出难听的吱呀声,殷扬转过头,付仁德那双腐烂得只剩下眼球的眼睛里爆发出浓烈的对生的渴望。
“人事有因,这我救不了你。”殷扬淡淡说道,合上卧室的门,把卧室那头付仁德绝望的嘶喊关在里面。
殷扬下楼的脚步顿了顿,望了眼楼上的一层阁楼,那儿的气息是整幢别墅最纯粹干净的,他心里有了计较,慢慢下楼,看到付夫人和付婉瑜都带着急切望着自己,便调整了表情面露遗憾地说道,“付先生的疥疮之症已经拖得太久,恐怕以我之力也无力回天。”
“那,那我和小瑜呢?”付夫人听了,脸色白了白,连忙问道。
“付夫人和付小姐的情况尚比付先生好,相信只要找到缘由,便不会危及生命。”殷扬道,“说起来,付老夫人是住在三楼的阁楼那儿?”
“是的,有问题吗?”付夫人问道,她见殷扬若有所思,生怕被误会了自己是个蛇蝎心肠虐待老人的妇人,忙解释道,“老夫人有些中风,所以不敢让她知道我先生如今……加上她腿脚不便,便一直把她留在了楼上,每日会由佣人去服侍她。”
“这样。”殷扬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夫人不必那么紧张。我想上楼去看看老夫人是不是也被感染了疥疮,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殷医生真是宅心仁厚。珍姨,你带这位殷医生上楼,为老夫人看诊。”付夫人说道,喊来家里的佣人。
珍姨应了一声,虽然心里不太乐意,却也不敢忤逆夫人的命令。
殷扬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既然有了夫人的允许,那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唐芸,你留在下面。付夫人和付小姐有什么疑问,或者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问问我这徒弟。”
唐芸点点头,哦了一声,见付夫人和付婉瑜母女两个带着如出一辙的不信任的目光投向自己,撇了撇嘴,拿了桌上洗好的水果丢进嘴里,心道丫爱信不信!
殷扬上了阁楼,打开房门,厚重的窗帘把整间屋子封得严严实实,只有几道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光顾这个仿佛被人遗忘的房间。老妇人坐在轮椅上,面朝着被窗帘挡住的窗户,像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殷扬喊了一声,“老夫人,我是付夫人请来的医生,来为您看病。”
没有回应。
殷扬没有在意,反而在房间四周仔细打量起来。
这里的确比整幢别墅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来得干净,气息很纯粹。殷扬在房间四个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没有拿走,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殷扬绕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一直对着窗户的方向让殷扬有些在意,他慢慢拉开窗帘,注意着老夫人的反应。付老夫人闭上眼,似乎是对强烈光线有些不适。
“老夫人,您都知道的,是么?”殷扬轻声道,看见付老夫人的眼角流出一滴泪来。
殷扬明白了,站起身,看向窗外。窗户正对着的,是门口张伯看着门的保安亭。
付夫人留殷扬和唐芸下来住宿,让珍姨整理出了一楼的客房。客房只有一间,殷扬抢了床铺,向珍姨讨了几床被子丢给唐芸,让她打地铺。
唐芸认命地给自己铺了床,她知道要是她反驳一句,殷扬能说出十句驳斥她的话来,还都引经论典——最关键的是,她可能还会被罚抄弟子规。
到了半夜里,殷扬翻身下床,踢了踢唐芸,让她上床去睡,唐芸梦里嗯哼了两声,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殷扬心道反正他是把床让出来了,至于这个傻徒弟会不会爬上去,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走过那三个狗舍,白天路过的时候就觉得那儿的血气很重,到了晚上,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他没停下,走向保安亭。保安亭还亮着光,张伯见到殷扬并不意外,他打开门,让殷扬进来。
“您来了。”
他知道殷扬,这儿所有的妖都知道S市有个大人物,气息强横,分不清是妖是仙,分不清是敌是友,只知道那人既会除妖卫道,也会给妖看诊治病。即使那位大人表面上看着有多么有礼温和,但任何妖都知道,要是做了坏事,那就得想清楚自己的尾巴有没有扫干净,会不会被他捉到。
“付小姐和付夫人身上的结是你按的?”殷扬问道。
“是。”张伯干脆地承认道。
“既然你要报复的是付仁德一家,那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付老夫人的阁楼隔绝开来?”殷扬问道,“如果不是那间阁楼在整幢别墅显得太鹤立鸡群,我未必能那么快就找出原因来。”
张伯听清楚了,殷扬说的是“未必能那么快”,而不是没了他这“多此一举”就找不出原因来。
他笑了笑,点起一根烟,“去世的付老爷子对我有恩,付老夫人对我也好,我不能忘恩负义。”
他看了眼殷扬,慢慢说了起来。
那时候还是民国,他还是一只初成精怪的狗妖,和别人斗法,被打断了一条腿,是付老爷子把他抱回去养伤。后来他伤好了便离开了,直到他的修为有所精进,能长时间维持人形不露出差池,才重新以人形回到了付家,成了付家的管家。
他护着付家躲过了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护着付家一路蒸蒸日上,直到付老爷子去世。
付老爷子一走,他便没了留在付家的原因,但经不住付仁德的劝说挽留,加上那时付老夫人已经中风,腿脚不便,念及当年付老夫人对自己也不薄,他才一再留了下来。
他本以为日子还是和以往那样,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却不想付老爷子这一走,就像原本绑在付仁德脖子上的缰绳忽然断开。
有一天,他看见付仁德牵了三只纯种猎犬回来,付仁德问他,“你见过遛狗么?”
他点点头,谁没见过呢?
付仁德哈哈一笑,说有一种遛狗方法他绝对没见过。说着,付仁德把拴着三条猎狗的链条绑在了跑车后面。
跑车猛地发动,油门轰响,三条狗不安地轻轻拽动脖子上的链条,然后紧接着,跑车开始加速,三条猎狗跟在跑车后头狂奔,到最后力所不逮,被拖行了数百米,四肢血肉模糊。
他看着三条狗吐着舌头伏在地上喘息,四肢无力地摊开,地面上满是血迹,付仁德从车上下来,看了眼情况,拍手称赞道,“不愧是纯种的猎犬,这样都还活着。”
“您不能这样,要是老爷还在世,他……”他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把三只猎狗揽到自己身边护着。
“张伯,什么人说什么话。别忘了,你不过是我的一个下人。”付仁德猛地冷下脸,转身进了别墅。
他把三条猎狗安放在了付仁德买回来的三间狗舍里,用清水把狗爪子清洗了一遍,上了药,三条猎狗发出呜呜的哀叫,湿润的黑色鼻头不断蹭着他的手背。
第二天,他去狗舍那儿看狗的伤势,却只看到了一滩新鲜的血迹,他在后院里找到了他的狗,付仁德把火炮塞进狗的耳朵和嘴里,只听砰的爆裂声,狗应声倒下发出痛极的哀叫。他的妻女则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着,笑着,付仁德更加起劲。
他捏紧了拳头,冲上去打掉付仁德又要塞进狗嘴里的火炮,付仁德笑了,“张伯,不就是三条畜生么,犯得着这样?”他拍了拍手,把手上的火药搓干净,带着自己的妻子女儿回了别墅里。
被付仁德这样虐待,前一天还神采奕奕的三条纯种猎犬现在奄奄一息地卧倒在地上。他带着这三条猎犬去了兽医院,然而狗的伤势太重,就连兽医都无法治疗,最后他只好用自己的修为精气替这三条猎犬恢复伤势。
狗在付家住下了,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三条畜生和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撕破脸皮,付仁德没再做出虐狗的事情来。
也许是受过他的精气滋润,三条狗被他养的毛发精亮,仅一周就生龙活虎起来,天天围着他转。后来天逐渐冷了,三条狗就围在他的脚边蜷成一团给他当暖炉。
就在他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付仁德不知道哪儿听说的,说是冬天吃狗肉大补,壮阳滋肾,便把主意打在了他的三条狗身上。
于是在他出门的一天,付仁德把狗捉来做了炖狗肉,三条狗,做了整整五大锅,等他回来到处找他的狗的时候,付仁德端了一碗狗肉来,说道,“别找了,我还给你留了一碗。”
张伯回忆到这儿便停下了,他看着殷扬,说道,“我本想让他们也尝一尝被车拖行、被火炮炸开、被热锅烹煮的滋味,不过这几天付仁德恰巧得了一条红鱬,我便将计就计。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腐烂发臭,这般刑罚也算得上对得起我那三条狗了。”
殷扬看着张伯露出笑容,轻轻叹息一声。
“既然付仁德已经得到报应,付家小姐和夫人并无大过,如今这点小惩戒已经足够,不要再犯杀生了。”殷扬道。
张伯苦笑一声,“大人既然已经把我布下的阵拆了,我又能做什么呢?张权任凭大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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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修后半段】
“付仁德虽有恶行,必食恶果,却不是你该插手施戒的。伤人性命,便拿你十年修为来抵吧。”殷扬说道。
张权眼里略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大喜跪拜下来。十年修为,对他们这些妖而言算得了什么?只要不是剔除妖骨,哪里算得上惩罚!
殷扬手拂过张权的根骨,抽出十年修为放入随身带着的储瓶里。
第二天天亮,殷扬为付夫人和付小姐施了针灸,两人身上的疥疮明显有了消去的迹象,倒不是他针灸学得有多好,而是他破了张权布的阵法,他之前开的几帖药方的药力一齐显了出来。
付小姐和付夫人喜上眉梢,把殷扬奉为了尊客,送殷扬出门的时候还塞了不少名贵的手礼。
“付小姐和付夫人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有些事即使我不说,相信付夫人和付小姐也一定明白,你们二位的病非属寻常的疥疮。”殷扬笑眯眯地接过手礼,转递给唐芸拿着。
付小姐和付夫人脸色僵了僵,付夫人嘴唇动了动,嗫嚅着。
“这一次,我替付小姐和付夫人治好了,下一回,却未必那么简单了,一切还需付小姐与付夫人自己多加注意。”殷扬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行善积德,方能福延后代,无病无苦,这点道理,付夫人和付小姐应该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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