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姬听夜姬说，那个害她变成这样的家伙，叫麒麟。
然后夜姬又一次离开了云端之上的宫殿，再回来的时候，却是怀着孕的了。
孩子他爸始终不知道是谁，但是据夜姬说，是个气味给她很相似的大黑家伙，也正是那个家伙，告诉了她怎么回去的方法。
犬姬也不多问，让她安心养着，但夜姬却始终坚持要回去。
——不为了她自己，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她的孩子如果不出生在那里的话，会有很大的损失。
犬姬也能够明白有些种族必须要在某个地方出生，日后才能够安然成长，比如说夜姬，她身体始终有所缺憾，说不定就是因为没有在故乡安全的呆过刚出生的那段时间。
所以犬姬就放任夜姬去了。
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几百年过去了，现在连知道夜姬名头的妖怪，多多少少都隐居或者消逝了。
“当时夜姬走的时候，还特意跟我说，如果她的孩子未来也跑到这里来了，希望我能够多照顾一下。”犬姬说着，捏了捏敖凌的耳朵，有些怅然的说道：“现在想来，她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吧。”
妖怪们对于生死看得很开，毕竟寿命悠长，身边的总是有谁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所以有些遗憾归遗憾，对于夜姬那种明白自己会死却也始终坚持的选择，犬姬还是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敖凌却是想到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只妖——敖滥。
他可不觉得敖滥就是夜姬说的那个黑色大家伙，毕竟敖滥其实很嫌弃那种大得过分的体型，不管干什么，他都保持着差不多一头成年犬型大小的模样。
噢，除了偶尔恶趣味吓唬他的时候会突然变大之外。
敖凌现在觉得敖滥真心是个好人。
毕竟不是亲爹还愿意养他两个月，对于妖怪来说真的是非常善良的了。
至于敖凌为什么知道敖滥不是他亲爹？
——你以为他没喊过敖滥爸爸吗？
喊过一次之后被摁着打了一顿还断了三天的粮，亲爹绝对不会这么做。
但从犬姬那里听来的故事，让敖凌对于那个宁愿自己死亡也要让他好好出生的母亲升起了一丝憧憬，他扒拉两下放在桌上的四魂之玉，突然顿了顿，“杀生丸见过我的母亲？”
“见过，很熟悉。”犬姬拿起桌上的四魂之玉逗着腿上的小奶狗，有些吃味的道：“对夜姬比对我这个母亲还亲近呢。”
敖凌沉默了一下，“……那为什么杀生丸刚见到我的时候就揍我？”
人很熟悉亲近，气味又一模一样的话，怎么都不应该见面就揍吧？
“可能是因为夜姬每次见到杀生丸就揍他吧。”犬姬抿着唇，脸上的笑意难以抑制，“你的存在，我还是从杀生丸口中听到的呢。”
敖凌一愣，“哎？”
“说什么，夜姬的孩子怎能被冠上父亲之名什么的，我就让他把你带过来了。”犬姬撑着脸，手里拿着四魂之玉一晃一晃的，看着敖凌的目光忍不住跟着一起晃，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笑意深深，“实际上，他很喜欢夜姬。”
敖凌想到之前犹疑了一瞬就把他放到了尾巴上，还塞给他四魂之玉的杀生丸，觉得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犬姬大人……”敖凌看看四魂之玉，又看看犬姬，“我也有想回去的地方。”
犬姬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将四魂之玉塞回了敖凌怀里，“你和夜姬都有自己的想法，想去就去吧。”
敖凌抱紧四魂之玉，抬头看着将他放回了地上的犬姬。
“您刚刚说……几百年过去了？”敖凌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可是从我出生到现在，我只经历了六年不到的时间。”
犬姬一愣，“六年不到？”
敖凌点了点头，“从我有意识起满打满算，六年不到。”
犬姬最终摇了摇头，“那就不清楚了，夜姬已经离去三百年多年了。”
“如果担心时间的差异的话，就赶紧去寻找方法吧。”犬姬抬脚轻轻踢了踢他，“杀生丸在外面——他经常在外面晃悠，说不定知道你正在找寻的东西。”
“您不见他吗？”敖凌压下心中的不安，顺着犬姬的力道滚了两圈，又坐起来，抖了抖毛，变成了人形。
犬姬认认真真的看了他的人形一阵，目光落在殿门上，半晌，将面上笑容收敛了，轻轻摇了摇头。
“不见了，你去吧。”
敖凌怀里揣着四魂之玉走到殿门口，抬头便看到转头看过来的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立于云端之上，六重樱的软甲上覆盖着白色的尾巴，在微风中暴露出毛茸茸的触感，金色的兽瞳冷冷的，在光芒之下却像是落下了点点阳光。
敖凌看了一阵，就偏头看向抱着他三本书的邪见。
杀生丸也将视线收了回去，淡淡道：“走了。”
邪见抱着三本书，跟在杀生丸背后，转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就快步跟上来敖凌，“去找井吗，杀生丸大人。”
“……闭嘴，邪见。”
第40章
对于邪见说出来的话，敖凌其实挺惊讶的。
他对杀生丸的印象也就是停留在之前打的那一架，以及犬姬单方面的诉说上。
总的来说，不算太好的印象，但因为在来到云端宫殿之前的那一番作为，却又让敖凌觉得杀生丸跟高杉晋助的画风有那么一点相似了——当然了，指的是性格上的某些方面。
比起杀生丸，晋助还算是比较开朗的了。
敖凌跟着高贵的银发犬妖踏步在长长的阶梯上，阶梯两旁成侧列阶级往两边蔓延，每一层的平台之上都隔上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妖怪守卫。
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登上这里的阶梯亦或是接近一些，用不了几秒钟的时间就会被这里的守卫戳成筛子。
敖凌将四魂之玉揣回兜里，四下打量着周围，发觉那些妖怪竟然丝毫没有被四魂之玉的气息吸引，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妖怪和妖怪之间的差距果然是挺大的。
敖凌弯腰将邪见手里的三本书拿过来，轻轻的对他道了声谢。
“不不不……”邪见似乎被惊到了，吓得差点连手里的人头杖都甩出去，“凌大人无需对小的道谢，这都是应该的！”
敖凌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压根没回过头来，对于邪见的态度也丝毫没有意见的杀生丸，觉得不太合适，“可是你侍奉的是杀生丸吧。”
“小的的确是侍奉杀生丸大人的，但是杀生丸大人对凌大人也很唔咕……”
敖凌瞅瞅停下来一脚把邪见踢下去的杀生丸，目光一直跟随着一路滚下阶梯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的邪见，顿了顿，“这样……没关系吗？”
杀生丸转过头来，金色的兽瞳注视着这个黑发的妖怪，然后又安静的收回视线，继续闷声不吭的向阶梯之下走去。
敖凌揣着书和四魂之玉跟在杀生丸背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杀生丸的脚步似乎是放慢了一些。
他略一犹豫，试探着往杀生丸身边走了几步，跟他并肩而行。
高贵的银发犬妖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自己往前走着。
没有透露出反感，那就是默认了。
敖凌将面对高杉晋助时的思路拿了出来，倒是有些惊讶于杀生丸这么一个大妖怪居然会允许他跟他并肩而行。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夜姬啊，敖凌想道。
等到一黑一白的两只妖怪终于走完了阶梯，站在最后一阶，身处于薄棉絮一般的云雾之中，一同俯瞰着下方的世界时，敖凌感觉后领被拎了拎。
他茫然的转头看了杀生丸一眼，然后在对方的注视下恍然大悟，干脆利落的变回了小奶狗。
这一次他非常机智的伸爪子把书和四魂之玉都抱住了。
杀生丸将小奶狗放到了尾巴上，周身浮出一圈翠绿色的屏障，带着敖凌缓缓升空，然后循着邪见的气味飞去。
敖凌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样一个沉默寡言，却又始终都能察觉出一些温暖的大妖怪，他扭头瞅瞅杀生丸，半晌，嗷呜了一声。
杀生丸微微挪了挪视线，看向肩侧尾巴上趴着的小奶狗。
“我……”敖凌不太好意思的扭了扭屁股，小尾巴跟着晃了晃，“饿了。”
杀生丸略一沉默，垂眼看着下边因为四魂之玉的气息而对他们紧追不舍的一大群妖怪，眼底平静无波，他伸手把肩上的小奶狗拎起来，将敖凌爪子下的三本书和四魂之玉拿走，然后随手把他扔了下去。
随手……
……扔了下去。
高空自由落地然后轰隆一声砸出了一个大坑的敖凌一脸懵逼的躺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在上空完全没有下来的意思的杀生丸，龇了龇牙，身形暴涨，对着那群妖怪张嘴就咬。
杀生丸垂眼看着下方一面倒的血腥场面，把玩着手中的四魂之玉，目光最终落在被敖凌一直都妥帖的保护着、在先前跟他的比刀中，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住的那三本书上。
风吹开绿色的封皮，杀生丸轻轻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金色的兽瞳微微停顿了一瞬。
这是一本刀谱。
但是从扫到的那几页上看，跟先前他从敖凌身上窥见到的刀术并不相同。
敖凌的刀术非常适合妖怪，一击毙命，不留余地的干脆利落，但这刀谱上所绘的刀术却是大开大合十分勇猛的，的确是十分优秀，但并不适合妖怪。
毕竟妖怪断尾求生的手段数不胜数，若是不能直接利落的一刀杀之，后患无穷。
所以这刀谱并不是敖凌自己看的，但他却始终非常珍重的保护着。
这让杀生丸有些在意。
高贵的银发犬妖将落在刀谱上的视线收回来，冷眼看着下方单方面的掠食终于渐渐的落入了尾声，而后才缓缓的落下去，将四魂之玉和书都重新塞给了变回奶狗大小舔着爪子的敖凌。
敖凌看杀生丸下来了，变回人形接住了玉和书，站起身拍了拍屁股。
“这刀谱是谁的。”杀生丸突然开口问道，语调中却并没有疑问的意思，似乎就是随口问问，却又不容人不回答。
“我的老师给我的，让我替他交给我的另外几个伙伴。”敖凌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现在可是在依靠杀生丸寻找回去的井呢，“不过他们并不在这片妖魔之地，我是通过一口井过来的，所以……”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能够让他回去的井。
杀生丸定定的看了敖凌一阵，也没应声，嗅了嗅风中的气息，便向着邪见所在的方向走去。
敖凌几步跟上，对于杀生丸是不是看了刀谱什么的并不在意，毕竟杀生丸的刀术他见识过，比之专业修炼刀术的吉田松阳有所不及，但要是加上妖力手段的话，敖凌觉得，他的松阳老师肯定是打不过杀生丸的。
所以这刀谱在杀生丸眼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看了就看了呗。
“夜姬也总是在寻找。”杀生丸走着，略微偏头看着身侧的黑发少年，“找到之后，她就死了。”
敖凌一愣，没明白杀生丸这话是指的什么——仿佛是不高兴夜姬和他始终都想着离开，但这话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像是诅咒他卒。
半晌，没办法确定杀生丸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敖凌，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不会死。”
杀生丸没说话。
“我答应了老师和同伴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在此之前死了的话……也太丢脸了。”敖凌拍了拍怀里的四魂之玉和书，“以前不知道人类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承诺而失去理智，但是现在稍微能理解一点点了。”
因为重视，因为羁绊，也因为人类生命短暂，没有像妖怪那样漫长的时间能够去等待。
所以人类会抛却理智的拼尽一切，就为了心中的那个执念。
“你的老师是人类？”杀生丸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敖凌却敏感的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情绪有些恶劣。
“老师不是人类，但是他的学生里，除了我之外，都是人类。”敖凌拿手顶了顶身侧如今早已同他融为一体的妖刀，“这把刀就是老师给我的。”
杀生丸本能的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跟人类亲近的妖怪。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总是会有妖怪一头栽在人类手上，如果是实力不济被神道中人封印杀死就算了，那种同人类相爱的妖怪……
杀生丸看着敖凌，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眼中的金色愈发深沉。
“你不喜欢人类吗，杀生丸？”
对于敖凌的提问，杀生丸也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只是非常直白不屑的道：“卑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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