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讲,顾三清这副皮囊,也是真真切切的红唇白齿,玉面仙童,长大不知得祸害多少家姑娘的相貌。
只是,这人生得,实在是太好了点。
眉若远山眼微垂,唇似薄纸面含霜。
一种很冷的美,带着凛冽与肃杀。
仿佛雪山上堆积千年的寒冰,用最锋利的刀一笔笔刻出的模样。
顾三艰难移开眼,又瞧见他披下的发。
他方才用山洞里的泉水洗干净了发,墨似的长发一路蜿蜒而下,卷着泉水散落在地上。
衬着他的雪白的里衣,晕染开的水墨画一样。
顾三心口狠狠停了一瞬。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1)。
顾三有点臭不要脸地想,这人怎么舍得给自己糊了满脸血?我要知道他长这样我……我早就把他给救了。
顾三咳了两声,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问,“你留得住他们多久?”
云长离睁眼。
顾三继续道,“你这一身血地闯出来,还敢进大乘之辈的洞府,破其禁制,怕是地宫秘境出什么事了,他们出不来吧?你把所有大乘,全部困在了地宫秘境,对不对?”
云长离不语。
顾三笑道,“所以你起码也是个大乘吧——那你,应该看得出我已筑基。你既要做这么大一盘棋,那你必定每个大乘都好生观察过,所以,你之前应当打探过,你也肯定在秘境开启前就观测过我们清寒观一行,知道我。”
“我既然如此年少就已筑基,必定是宗门保护重中之重,身上必定会有长老留下生死人白骨的灵丹妙药。你要做的事怕是极其凶险,地宫秘境只对筑基之下的弟子有用,大乘之辈若是图谋,也只有其中灵气可求。而灵药与灵气相冲,你要抢如此之多的灵气,怕是身上半份灵药都带不得,所以,你下决心要抢我的。我若没有,你便将挨个把带孩子的大乘长老洞府搜寻过去。”
“你怕是也在仙门呆过,知晓仙门子弟身上一般都有长辈赐下的护身之物,修炼时可保其不受外界干扰,必要时甚至还会反击。所以你等孩子醒来,装作重病将亡,孩子必定大惊,方寸大乱之时,你再咳血醒来,假意周旋,将灵药骗来,以求得气力逃跑。之所以躺在洞内最里,是防备洞里还有其他仙宠,背后攻击,对不对?”
系统,“……原来如此。”
云长离道,“所言不假。”
“说吧。”顾三笑问,“你还能困住他们多久?”
(1)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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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鹤
“至多三个时辰。”云长离道,“我已恢复不少,此刻离开他们应当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出来。”
顾三笑道,“那你走罢,离开越早,自然逃得越远。”
云长离抬手,顾三道,“别,你可别打晕我伪装罪证。”
“禁制已破,谁知会出什么事情。我得醒着。”顾三笑道,“你且走吧,我自有办法。”
云长离沉默,忽然问,“为何救我?”
“救你?”顾三笑道,“实力悬殊如此大,怎么做都是殊途同归。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还不如做最省力的事情。”
云长垂眸道,“不管如何,此恩我记下,日后若有缘,必定相报。”
他一脚踏下,便飞至洞口。
不知为何,最后他又回头道一句,“你思虑太过,心思太重。求仙道,弃红尘,当心慧极易伤。”
顾三遥遥回他,“彼此彼此。”
云长离去,留下满洞血腥气。
顾三道,“至多还有两个时辰,爷爷可就要过来了。”
系统一惊,“怎么办?”
这满洞的血腥气,这丢失的丹药,如何交代?
“放心,云长离做事周全,破禁制时必定一下将所有禁制全部打破。我只要能把这满洞血腥气糊弄过去,解释下丹药去向即可。”
“那就好——”系统,“好什么好!丹药是这么好解释的?血腥气是这么好除掉的?”
“谁说要除掉了?”顾三笑了。
他指尖一晃,掏出一个木牌,上头一个羽字。
他默念口诀,十指翻飞。
木牌里飞出一只仙鹤。
白羽红冠,姿态优美。
顾三打量它几下,勾起唇角,笑道,“我可以用更浓的血腥气,盖掉它。”
仙鹤,“?”
顾三,“乖乖,过来放些血。”
仙鹤,“!!!!!!!”
地宫秘境。
剑光纷飞,尘埃四起。
顾清辽中指食指并起,一时间寒光大盛,一下下撞于小世界的入口之上。
“不好!”接连有长老道,“洞府禁制被破!”
小世界崩塌,凶险万分,诸多长老护着晚辈,根本无暇出去。
顾清辽心口一震。
“糟糕!”
季遥垂目,远芷上下翻飞。
清寒观弟子终于聚拢,他们插不上手。
只能瞧着所有长老攻击一处,试图击破因灵气匮乏而封闭的入口。
两个时辰后,地宫秘境破。
顾清辽长袖一甩,卷起所有弟子,飞身前往洞府。
远远便有血腥气传来。
顾清辽面色一变。
“乖孙!”
人未至而剑先到。
凛冽寒气铺天而来。
顾三连忙道,“爷爷!”
顾清辽冲进洞府,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未央剑直直插在地上。
“怎么回事?”
季遥林安紧随其后。
顾三瘪嘴道,“爷爷不是叫我入红尘么?”
顾清辽放开他,“啊?”
顾三指指身后,道,“我试着入了,怎料,它看上去甚是疼痛的样子。”
顾清辽等人抬头看去,才发觉洞府深处烛火灼灼,隐隐有只仙鹤。
季遥指尖夹了一道符箓,火光一闪,满洞皆明。
那果然是只仙鹤,红冠雪羽,奄奄一息。
它翅膀上一道刀痕,血流了满地。
顾清辽一怔。
忽然想起自己路上同顾三清讲的话。
他一边烤肉一边同顾三清说,“不入红尘,怎破红尘?”
一边烤肉一边说……
一边烤肉……
烤肉……
“乖孙!你不会是想把这仙鹤烤了吃吧!”顾清辽大惊。
林安也是一愣。
顾三委屈道,“不可以嘛?”
顾清辽愣了,“也不是不可以……”
林安,“顾师祖!”
顾清辽咳了两声,“自然不可!仙鹤何等圣灵,怎么能——你怎么会想把你师姐给你的仙鹤吃了呢!”
顾三道,“可是爷爷和师兄送我的都是吃食啊,那师姐给我的不也是吃食么?”
顾清辽问,“给你吃食的不历来只有你的好师兄么?爷爷什么时候送你吃的了?”
顾三一副快急哭的模样,“没有么?那出发前给我的小糖球是什么?”
顾清辽,“什么小糖球?爷爷身上怎么会有糖呢?”
顾三比划,“很小一个,吃起来苦苦的。”
顾三又莫名骄傲道,“但是我还是全部吃掉了!”
顾清辽震惊,“什么?天底下还有带涩味的糖?”
林安面无表情,道,“顾师祖,掌门师尊赐的还生丹。”
“还生丹?”顾清辽扭头问,“你要还生丹做什么,贫道早把还生丹给了乖孙——”
他猛地低头看顾三清。
一时间,洞府内寂静的可怕。
顾三装作万分惶恐,眼泪滴答滴答地落。
其实他心底好不到哪去。
知道如何做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爷爷,师兄,师姐。
这些人在记挂自己,在担心自己。
顾清辽是个好爷爷,师兄是好师兄,师姐也是好师姐。
他们为了他,甚至提前了近一个时辰破了秘境。
可他,却在骗他们。
为了一个猜测,为了掩盖一个萍水相逢的云长离。
他伤了林安给的仙鹤,送了爷爷给的仙丹,还骗了他们。
骗了他们。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事的,这都是在救自己的命,只有顾三清活下来,他们才会真的开心。
没事的,没事的。
良久,季遥开口,“顾师祖,师弟无事就好,您切莫动怒,伤身。”
顾清辽叹口气,把顾三清搂进怀里,道,“莫哭莫哭。”他对一旁弟子们道,“还愣着做甚,去把那仙鹤救起来!”
众多弟子一哄而散。
顾清辽道,“听爷爷几句话,三清。”
“你现下还小,还不知人心险恶,还不知,天底下除了吃与玩还有更多的事,除了你师兄师姐,还有更多的人,有好人,有坏人。东西不能瞎吃。没告诉你丹药的珍贵,是爷爷的错。这东西是保命用的,你现下吃了,以后遇事怎么办?爷爷照顾不了你一辈子,爷爷真不知——你这样天真,爷爷真不知道是该忧还是该喜啊。”
一句责备也没有。
他废了这样宝贵的丹药,顾清辽一句责备也没有。
顾三睁着眼,眼泪不要钱地落。
他趴在顾清辽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前世的十八年,饿得天昏地暗,偷过,抢过,大冬天穿着单衣在外头要饭。
顾大的牌声哗啦啦的响,顾二坐门口瞧着外面,一言不发。
他冷得不行,去抱他哥哥的腿。
顾大把他踢开。
再抱,再踢。
磕破了头,他就不抱了,他缩在桌子底下。
暖和。
烟味,酒味,牌声,笑声。
偶尔有人不小心踢到他,他也没有哭。
他懂事起就不哭了。
当你知道你哭也没用时,你就只能笑着把血吞回去。
说的出口的委屈,又哪里是委屈呢?
“唉哭什么——”顾清辽哄他,“不哭了,男子汉怎能老哭呢,爷爷又没说你,爷爷就是担心——”
顾三这一刻,就像要把前世今生所有的泪,全部流光。
顾清辽急了,“唉,季遥,你快来,这,怎么哭成这样啊。”
顾三哭到打嗝,上气不接下气。
季遥把他接过来,抱起来哄,“三清乖,不哭——待会儿出去师兄给你买年糕,买零嘴,好不好?”
林安也硬梆梆道,“师姐不怪你想吃那只仙鹤。”
末了她又忍不住补充一句,“可是仙鹤真的不是用来吃的。”
顾三,“哇——”
季遥,“师妹,你少说两句。”
林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着要不要标明啊,算了我还是说一下吧。
能说的出的委屈不是委屈,能抢得走的爱人不是爱人。这是亦舒说过的一句话,算化用吧……
ps:前面云箫宗的特征,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墨”字好一点,又改成墨衣卷流云,寒箫颂天地了……原谅我这个纠结党吧。
以及,清寒观不是纯正的道观。毕竟这是一个架空世界,有很多东西改了的~
今天我更了这么多字!!求评论啊!!
☆、枯叶谷
地宫秘境崩塌,玄门为之震惊。
云箫宗瞬时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交代,此次非云箫宗长老所为,而是有人鸠占鹊巢,替了长老的位置。
浣花境长老怒道,“胡闹!你们自家的大乘长老被换,剩下两个心动期长老是死了么!”
云箫宗长老沉默片刻,艰难道,“非也……不是一个大乘长老被换,而是,一整个队伍,全被换了。”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
“行事之人多半对云箫宗熟的很,不然,也万万做不到如此天衣无缝。”
“奇也怪哉。”宋清寒抚须道,“一个大乘,抽这么多灵气作甚?”
求仙者顺天时,悟大道,没听说过谁家的秘法是夺灵气灌顶啊?
浣花境长老皱眉,“魔道的手笔?”
他扭头道,“好个云箫宗,你们连魔道都养出来了!”
云箫宗立刻反唇相讥,“你们浣花境才是不折不扣的邪门歪道,莫要乱泼脏水!”
浣花境诸人瞪眼。
“够了。”浣花境境主开口,“魔道近来不甚安分,各位仙友还是莫要再争执了。”
她缓缓道,“说来,妾身到听闻过一段笑谈。”
云箫宗宗主皱眉。
浣花境境主漠然道,“传闻宗主长子,云箫宗的司法长老十数年前叛出云箫宗。”
“那一日云箫宗举宗追杀而不得,反被此子杀得地暗天昏,血流成河,废百般功夫将他逼落绝地,宗派无能,可见一斑。”
“你!”云箫宗宗主咬牙。
“宗主,有话好说。”宋清寒开口,问道,“此子现下何处?”
浣花境境主道,“当年他被逼落扇谷,本该绝无生还之望。”
宋清寒抚须,“然而?”
“然而前些日子浣花境画水堂有报,浣花境内有人墨衣卷流云,却无寒箫声。”
云萧宗宗主冷哼。
浣花境境主道,“正是此子,入了魔,夺了扇谷的造化,做了枯叶谷的尊者。”
宋清寒眉间一冷,道,“枯叶谷?扇谷绝地里的枯叶谷?魔道四谷枯叶谷?”
浣花境境主,“不错。”
她一手五指张开,掌心浮出朵暗冷的莲,莲心幻化出一个人面,正是云长离,“方才画水堂来报,枯叶谷内乱。有人催动仙魔器,抹杀枯叶谷千万魔兵。五大尊者没了三个。探子称,魔道又出了位新尊者。这,怕就是地宫秘境里灵气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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