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黎握紧了苏衾的手,投以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这样温暖的手,苏逸黎这辈子都不想再放开了。
大殿中。
“参见父皇。”
那身着龙袍的人,此刻笑的如沐春风,而眼中迷雾缭绕,看不透。
他微微笑:“你们来了,平身。朕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事情告诉你们。”
他顿了顿,瞥向苏衾,却说道:“逸黎,你可记得邻国的景安公主吗?她对你有意 ,朕有意将她许配给你,这样,你以邻国驸马的身份,便可以不用参加这储君之争了。”
听到这些话,苏衾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苏逸黎的眼神却越发的冷,宛如万年寒冰。
“父皇,请恕儿臣无法答应这件事。”
没有任何情绪,坚如磐石。
苏衾没有说话,一直都没有,此刻嘴角却有了笑意。
帝王依然笑着,连嘴角的幅度都没有变,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那么,你是要,抗旨吗?”
一字一句都带着威胁的意味。
苏逸黎也笑了,笑得甚至比帝王更灿烂。
“父皇的这么觉得的吗?那便是吧,即使抗旨,儿臣也不同意。”
既然想要的东西求之不得,那么,无欲则刚。
帝王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他似乎,小看了这七皇子。
“既然这样,那好吧。”他佯装无奈,摇摇头说道:“那么,储君就要在你们之间决出了。本来,如果逸黎答应的话,这位子便是衾儿你的了。你们下去吧,两天后开始。”说着他背过身去,一副伤心的样子。
挑拨离间,这招对我没用。苏衾暗想。
哎,可是,他不知道,有些事便是一条深渊,横跨在他们之间,无论如何忽视,它仍在哪里。
☆、不知情深缘浅
太子府。
苏逸黎很担心苏衾。
“苏衾,我……”他向苏衾伸出手。
可是,苏衾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苏衾握住他手,道:“没关系的,小七。”
苏逸黎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这句话:“不要担心,我一直在。”
苏衾笑着,似乎眼中笑出了泪光。
都说君子一诺千金,这句话对他而言,更是无价之宝。
两天后,储君之争。
其他皇子很清楚自己无望,有条件能看戏的看戏,没法看戏的,也能逃的逃,不能逃的便只能拼死一搏了。
苏逸黎和苏衾也想过逃,可惜,帝王将他们看的太紧,所以便有了另一套计划。
在苏逸黎和苏衾的战斗中,苏逸黎会认输。
然后当苏衾成为储君,处置他时,用替身救出,最后换一个身份继续待在苏衾身边。
一环扣一环,绝不可出错。
他们要和帝王斗,看谁,斗得过谁。
是生是死,终要走一遭。
规则其实很公平,被认同拥有一颗帝王之心,治国之道高明的,可以选择武器,帝王之心越纯粹,可以选的武器越好,至于不认为可的,则反之,太差且武艺太好的,甚至子绑上手镣脚镣。
之后,便是血血腥的一对一决斗,像斗兽场一般残酷。
那些有威胁的早死了,苏逸黎赢得很轻松,更别说苏衾了。
只是在杀人的那一瞬间,他会闭上眼睛。
母妃说的很对,皇家人无情,而他,终究做不到。
他可从不哭泣,可以凡事只靠自己,可以时时留三分心,可以有张微笑的面具,可还是不能对任何事无动于衷。
让他最无法释怀的,是最终的决战,他与苏衾的决战。
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当真奇怪的是,这不好的预感是针对着苏衾的。
所以他威胁了苏衾,“你不许有事,你不可以死,因为,我不想死。”
“如果有一天你要走,记得告诉我,我不会阻止你,但我必须要知道。”
苏衾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他不会死,也不会走,因为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他性命相连。
而他,恰好,不想这个人受伤。
☆、人面不知何处去
苏逸黎的心情很糟糕,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
明明下着倾盆大雨,雨声如雷,他却能清楚地听见那公公说的话,“恭喜殿下,太子他认输了。”
认输了?
“为什么?”苏逸黎强忍着把苏衾吊起来打一顿的冲动。
那公公老老实实地说:“老奴不知。”
随即谄媚道:“殿下如此威武,或许是他怕了殿下。”
苏逸黎蹙眉。
这公公几天前还在他背后说过,他只是好运才投胎成皇子,这次定是必死无疑。如今又向他谄媚。
人心卑劣。
那公公见他不悦,只好继续说:“请殿下随老奴去储君府。”
储君府果真很漂亮,绿肥红瘦,清泉泠泠。
可惜苏逸黎早已无心欣赏,他吩咐完仆人把重要的东西搬来后,匆匆地想要去天牢找苏衾。
突然,有一小仆人拦住了他,将黑玉扳指在他眼前一晃,便转身离开。
是他。
苏逸黎一惊。他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有时是位大臣,有时是位公子,有时是个侍女,有时是个公公,次次不同。
不过苏逸黎知道他是来帮自己的,就够了。
不然,皇后娘娘所有的算计和暗杀,苏逸黎怎么躲得过,逃得掉。
那黑玉扳指,是他唯一的信物。
苏逸黎知道他的消息有多重要,即使再急,也不可怠慢,何况,这消息极可能与苏衾有关。
那神秘人走到储君府的一偏凉之地,终于停了下来。
苏逸黎按捺住心中的急切,问道:“何事?”
那人声音萧瑟:“七殿下,我是来替某个人传话的。”
他见苏逸黎不语,叹气道:“那人说‘世上你我皆过客,何必计较那么多。’”
苏逸黎似乎终于知道那人是谁了,可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尽管他知道那是对的。
他楞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哽咽又云淡风轻:“这样啊……那请您转告那人。”他顿了顿,随即像下定决心般出声。
“好。”
他似乎终于明白初遇时苏衾那抹笑的意思了。
他不过是摆脱这一切的工具罢了。
不必计较,也不能计较。
天牢中。
苏衾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后悔了,他早就后悔了。
为了不让苏逸黎受伤,他改变了危险的计划。
为了防止不测,让苏逸黎死心,他说出了那句话。
其实他知道,这一次,他九死一生。
就这样吧,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听到苏逸黎的传话后,他还是后悔了。
站在阴冷囚牢前的黑袍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宽慰他,不,不是宽慰,只是揭露事实:“他本无心。”
是了。
无心,他本无心。
纵然他曾帮过他数次,纵然他对他从无半点亏欠,纵然他们曾异常亲密无间,纵然他对他情深意重,纵然……
都抵不过一句,他本无心。
罢了。
☆、何如当初莫相识
苏逸黎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不够无情,但是够狠心。
他不知道苏衾为什么要那么说,但他会在第一时间应下来。
他是骄傲的,却不允许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也讨厌纠缠不休。
他会把苏衾送出去,至于后面的事,与他无关。
这是一种逃避,说的诙谐一点,一种道时无情却有情的逃避。
这样其实不好,他也知道,但是习惯,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呢,朔妃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帝王有时会召见苏逸黎,交代一些事,比如让他好好适应储君的生活,快把苏衾处理了,不过尔尔。
处理了?比杀了更委婉的用词吗?
苏逸黎只觉得刺耳。
他起初还愿敷衍搪塞,到后来,只挂着温和笑意。
他还是舍不得。帝王看在眼里。
那么,帮他一把好了。
那日,他微笑着看着大殿站着的人。
那人还是一样精致,只是,竟没有任何表情,连惯有的微笑也没有,就像,没有心的提线木偶。
帝王对着那人身旁站着的侍卫笑道:“这药可真不错,谢谢阁下了。”那身着深色铠甲的侍卫点了点头,道:“告辞。”便在得到允许后,转身离开。
帝王笑意不减,待他彻底离开后,眼中寒光乍起。
他垂下眼帘,不知对谁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去杀了他吧,如果可以,把剩下的药也抢了,多带些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阴影快速地出了宫殿。
而帝王的目光,投向了苏逸黎。
“逸黎,去杀了苏衾。”帝王的声音里带着冰凉的杀意,而苏逸黎的,则没有一丝感情,“是。”
天牢。
苏逸黎静静地看着苏衾。
苏衾由一开始的惊讶转变为淡然,和往常一样,笑着问:“储君殿下是来杀我的吗?”
苏逸黎似乎终于有了些许的情绪,可那感情却是,淡漠。
他的眸子里染上漠然,对苏衾说:“白绫,或鸠酒,选一样吧。”
苏衾依然笑着,眼里多出一抹如水墨画般的倦意。
他,也开始希望自己死了吗?
苏衾有些凄然地说:“也好。”那个神秘的人说过,会用替身救他出去,现在看来,来不及了。
苏衾抽出了那把苏逸黎送给他用来防身的短刃。
对着苏逸黎微笑,这大概是,最后一次。
他突然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将短刃没入心口。
“再见。”
鲜血像他清亮眼睛里飘落的桃花瓣,落了满天。
那么美,那么悲壮,却让人痛入骨髓。
之前那个无喜色,无悲色的人偶像是被唤醒般,怒吼一声,无力地跪下,神使鬼差般,一滴眼泪,落入鸠酒。
“对不起。”
他终于,永失所爱。
☆、人生若只如初见
苏逸黎一直清醒着,一直。
在此之前,那个神秘人又找了苏逸黎一次,说是可以帮他把苏衾救出来。
他说那黑甲侍卫是他的人,可以用假死这招偷天换日。
那时苏逸黎问他,可否告诉苏衾?
他摇头道:“不可,殿下认为,他那么久没有见到你,这时知道,骗得过那老狐狸吗?”
苏逸黎不语,而后缓缓道:“您知道,他已经,不爱我了。”就像强忍着痛苦般,他的指尖握得有些发白。
只是,再没有人来握住他的手了。
那人静静的看着他,许久才道:“爱或不爱,不是殿下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这得问那人的内心。”
“那您的意思是……”苏逸黎有些不敢相信。
但在那时,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前这个仆从似乎浅浅地蹙了下眉。
那人打断了他的话,“殿下保重,我告退了。”
苏逸黎满心欢喜地准备。
可惜结果,结果就这样了。
命运吗?这就是命定之事吗?
即使他痛斥心扉追悔莫及也无法改变半分的事。
他似乎已经不配,不配同苏衾共赴黄泉了。
但是,对不起,他还是来了。黄泉路太长,他不想让苏衾孤苦伶仃了。
看着漫天的大火,一个黑影轻轻叹了口气,走进了火海。
“陛下,侍卫已死,身上没有剩余的药。”帝王的亲信跪在大殿上,对坐在龙椅上的人禀报,“储君殿下已将太子殿下杀死,可是储君殿下……”
帝王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不必管他,这样感情用事优柔寡断的人,不配登上王座。朕知道了,下去吧。”
那人恭敬地退下了。
帝王眉宇间透出纠结,喃喃自语,“真的要动用那个人吗?,可是……唉,算了,没办法了。”
他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内,将仆人们驱赶下去,然后,以怪异的步伐,开启了一个暗门。
密道里的阶梯通向黑暗,吞噬一切的真相。
☆、11.玲珑骰子安红豆
苏逸黎醒来的时候,正在一个小竹屋里。
他惊诧的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袍,还有完好无损的自己,头痛得按了按太阳穴。
到底怎么回事?
竹屋的门口有一位白袍公子,身形纤细。那人似乎察觉他醒来了,微微转身,露出一张好看的脸,如高山融雪,水墨江山。
苏逸黎了然于心,有些无力地说道,“谢公子救命之恩,我不知道公子为何要求救我,但是可惜的是,我一心求死,公子救得了我的人,救不了我的心。”不明此人目的,倒不如把话说绝些,免得麻烦。
那白衣公子微微摇头,盯着苏逸黎。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似乎有些熟悉。
和苏衾有些邪气的声音不同,他的声音如泠泠清泉,让人感觉很舒服,“我乃叶杭,希望你记住,既然我救得了你的人,也救得了你的心。”
叶杭姿态随意地握住了他的手,将一个东西放入他的掌心,并转身离开了。
苏逸黎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淡淡地笑了。那是一个黑色扳指,光泽如玉。他望着叶杭离开的方向,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至今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帮自己,但是,恩情就是恩情,他会永远记着的。
“小七。”苏逸黎的背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
是梦吗?苏逸黎迅速地转身,背后那人嘴角微翘,却遮不住痞气,眼里的桃花,真真假假的,看不清。
怎么会呢?他……还活着吗……
苏衾缓缓地,微笑地,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眼泪。
梦里的触感,很真实呀……
苏逸黎抱住了眼前这人,蹭了蹭他的脸。
就让这梦一直做下去吧……
苏衾还是开口了,“叶杭公子救了我,我还活着,我回来了,小七。”
苏逸黎曾设想过,如果他回来了,自己会怎么样?歇斯底里地吼他?一言不发地把他吊起来打一顿?沉默地忽视他?严肃的质问他?温柔的安慰他和自己?还是……
但是命运啊,告诉了他,他究竟会怎么做。
“既然回来了,那就,别走了吧。”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2/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