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叶撇了撇嘴,看来,这三兄弟关系好得可以,不过他们叔侄兄弟三个在这里叙旧,可冷落了唐家的那两位高堂,甚至新娘子都只能被无声地晾在一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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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侯爷也发现了这件事,他赶紧招呼着殷淮安在席间坐下,但是谢秉言抢在他爹前面拽住了殷淮安的手,插嘴道:“穿云啊,别院那边人都到了吗?”
谢侯爷说:“什么人?”
殷淮远答道:“是我和玄昭的一些朋友,还有,在座诸位大人府中的公子,大家商量好给玄昭庆喜呢!”
谢侯爷笑着对列坐的客人说道:“还说不是呢,这些年轻人就是嫌咱们无趣,索性自己重新开了场子,跑到别院去疯玩了。”
谢秉言对唐老将军和唐夫人行了一礼:“秉言想带着蕴维见见他们,日后也好说话。”
四位家长纷纷表示同意。
不同意也没办法,殷淮远估计是被谢秉言故意叫来救场子的,谢秉言可受不了太正式的场合,早就想赶紧去和那帮朋友痛痛快快地喝酒了。
谢侯爷哪能看不透他的小心思,遂催促他赶紧走。
谢秉言拉着唐蕴维的手站在殷淮远身边,不好意思地低头请辞:“那秉言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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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们要转战别处,银叶只能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他把灯点着,遇到危险的时候就故技重施,一路上跟踪的也还算顺利。
谢宅的别院离正院不远,谢秉言遂没有让人备车,只是和殷淮远一起徒步走过去。
幸好他们没有乘车去,要不然就凭银叶认路的本事,估计一晚上都找不到那“别院”在哪里,然后自己就会绕晕在谢家宅府里面,等着第二天被抓个正着。
银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干跟踪的事情,紧张地不行。
幸好他们没带侍卫,两个人一路交谈地十分投入。
过了没一会儿,谢秉言拉着殷淮远在一片树林旁边停下,银叶环顾周围,没看到类似“别院”的建筑,看来还没到。
谢秉言往树下站了站,让浓黑的树影遮挡住自己的身体,压低声音和殷淮远交流着什么,两个人声音很小,银叶完全听不清楚。看上去是在讨论什么秘密的事情,但是又不像,因为唐蕴维就垂手站在旁边,他们却丝毫不避讳。
少倾,两个人从树林中出来,一起向别院的方向走去。
☆、夜宴(二)
出了那一片树林,就是谢秉言的别院。
这别院是几个月前唐谢两家定亲的时候,御赐的贺礼,算是谢秉言的私人宅院。别院门口停着不少极为华贵的马车,看来,高陵城的各位老爷们对自己的公子,可比对自己上心多了。
殷淮远和谢秉言还没走到大门口,立刻就涌出一堆侍卫丫鬟前来迎接,一看两位公子没骑马没坐车,手中也空空如也,侍卫们只能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谢秉言招手叫过来两个丫鬟,把唐蕴维的手交到她们手中:“去,带夫人去见见她的房间,换身衣服再过来。”
唐蕴维温柔得体地冲他笑了笑,乖顺地跟着丫鬟走了。
这时大门内走出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其中一个摇着精致的折扇打趣道:“玄昭真是讨了一个好老婆,兄弟们讨论一晚上了,都羡慕得紧,这着急想看呢,你怎么让她走了呢?”
殷淮远笑着点头,向他们打招呼:“人家刚进了门,你们就会惦记别人老婆。”
谢秉言被簇拥着,桃花眼虚虚地扫视了一眼,声音中带着放荡不羁的笑:“嗬,这可真是难得,都到齐啦。”
另外一位公子笑道:“玄昭,你这是怎么算的?算少了,还有一个,在屋里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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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躲在树林中不敢出来,毕竟少爷们带的小厮和侍卫一个比一个多,马车里面说不定还候着什么高手,柳苗她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银叶无计可施地趴在树干上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就在他心里面打退堂鼓的时候,他身后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蟋蟋簇簇的声音。银叶竖着耳朵听着,过了一会儿,那诡异的声音竟然变成了脚步声。
银叶吓得“噗”一下吹灭了灯,在黑暗中干瞪着眼睛。他绷着弦憋着气,听那毛骨悚然的声音接近,出了一身冷汗。
莫非被发现啦?银叶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什么都没带。
银叶心里想,要是遇到鬼还好说。
没想到那声音越来越近,径直朝着他过来!而且他听到了人的呼吸声——不是鬼。
他手抖着从地上捡起一截粗壮的树枝。
那人停在他身后,银叶闭着眼睛积攒着力气,正准备鼓足勇气把树枝抡出去,出手的瞬间,却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钟先生?!竟然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嘉荣的声音。
但是已经晚了,银叶一下子没收住手,树枝的断茬在嘉荣的头顶一划而过,破空声“嗖”地一响,银叶的身体被惯性带得转了半个圈儿。
嘉荣本来偏着头看向银叶的脸,这下也变了脸色。树枝突然袭至的时候,他反应迅速地偏头、折腰、向后翻转,堪堪躲过了银叶的大力一击。然后他一把攥住银叶大力甩出的棍子,没让它飞出树林去。
银叶趔趄一下然后站稳,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胸口,有些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幸亏你功夫还真是不错,不错……”
嘉荣手背上被划出一道口子,但是他不甚在意自己的伤:“这么晚了,钟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银叶不回答他,反问道:“你呢?”
嘉荣把棍子丢在地上:“我陪少爷来的。”
银叶看看别院门口的那几位公子的身影:“二少爷?”
“不,是大少爷。”
银叶大吃一惊——不是在家里养病吗?不是还卧床不起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有点担心:“你家少爷身体大好了?”
嘉荣忘记了追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开心地笑道:“多亏了钟先生,那日你走后少爷就醒了,虽然身体有点虚,但是好在旧疾没有复发,身体一天天变好了呢。”
银叶心中奇怪——怎么嘉荣和刚才殷淮远说的不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在他身边待着?”
嘉荣低下了头,小声说:“虽然少爷已经好了,但是经过这么一档子事,我还是没脸随身侍奉了,一直只待在外面候着,刚才在树林里……方便。”
银叶叹着气拍拍他的肩膀,准备说一些安慰的话,刚张开嘴,树林外一声粗犷的怒斥传来。
“嗨!那边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
完了,被发现了。
银叶条件反射地撒腿就跑,嘉荣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大大方方地拽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银叶挣扎不出,只能被嘉荣拖出了树林。
银叶深深埋着头,听见嘉荣大声应道:“李大哥,我是嘉荣,跟着殷家大少爷来的。”
银叶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第一次跟踪别人就被发现了,这可怎么办,他抓紧时间在心底里编着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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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姓李的大哥一声怒斥,喊得大门口的少爷公子们纷纷转过头来,几个小厮也过来查看究竟,目光都集中到他们两个人身上。
殷淮远看到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是嘉荣,吃了一惊,他当先快步走过去,问道:“嘉荣?你不在家守着大少爷,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嘉荣低头答道:“小人就是跟着大少爷来的。”
谢秉言也大吃一惊,他声音中有几分不可置信,问那摇着扇子的公子:“念臣竟然也来了!”
他往门内看了看:“你们说在屋子里等着的那个就是他?”
他一点也不掩饰脸上焦急的神情,急匆匆地往院子里冲,刚上了两级台阶,就看见殷淮安扶着一名侍女的胳膊,径直从里面走了出来。
银叶好几天没见到他,有些想念,遂仔细看了两眼。
他着了一身淡青的锦袍,束一条墨黑的腰带,精致的黑色绣线点缀在袖口和领口,为他淡泊的气质增添了几分低调的华贵,他头发半束在淡青的玉冠中,潇洒而随和,温润而明朗,完全没了之前那一股慵懒与冷漠的气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围在门口的人给他让出一条路,他走得有点慢,平视前方,面带微笑,声音悠朗而轻松:“怎么,我不能来?”
银叶看他的脸色,不似几天前那样苍白得可怕了,但是看上去也不算健康,还是一副血气不足的样子。
殷淮远首先问道:“大哥,你不是在家吗,怎么自己来了?”
直到听到声音,他的眼睛才不再平视前方,他“看”向殷淮远的方向,微笑道:“我要是跟你说了,保不准爹和谢伯伯就都知道了,我就出不来了。”
谢秉言上前两步扶了他一下,嗔怪道:“那也不和我说一声,就让嘉荣一个人跟着哪能行?”
殷淮安拍了拍身边侍女的手背:“这不还有流苏跟着我呢。”
他身边的女孩子顺从地低着头,大方地向大家行了一个屈膝礼:“小侯爷,二少爷好,各位公子好。”
流苏是新来的侍奉在殷淮安身边的丫头,殷淮远回家的时候见过她一两面。
殷淮远向流苏点点头,却又看见嘉荣还拉着一个陌生人,而那人正出神地盯着殷淮安的脸,遂问嘉荣:“这是谁?”
嘉荣说瞎话不眨眼睛,郑重其事地向大家介绍到:“回二少爷,这是大少爷随身的大夫,您不常在家,所以不认识。我们出来的时候匆忙,没来得及叫上,这不怕出什么事,我刚接了他来。”
殷淮安稍微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个“随身的大夫”,再说他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是谁。
殷淮远对嘉荣说:“瞎说什么,在谢小侯爷这里,能出什么事?”
嘉荣低下头去,低声说:“在小侯爷这里自然出不了事,只是大少爷的眼睛……一直是这一位在治,怕小侯爷这里的大夫不知道情况,我想还是带他来比较保险……”
殷淮安脑袋自然也聪明得很,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一直为他治眼睛”的大夫,嘉荣暗示了这一句,他就明白是谁了。虽然不知道钟之遇来这里干什么,他还是为他解了围:“哦,是钟先生来了?你请他进来。”
银叶眼睛一亮——他为什么没有拆穿自己?
谢秉言皱着眉头对殷淮安说:“你们果真是偷跑出来的?殷叔叔不让你出来,你就该在家里养病,咱们俩又不是什么见外的关系,你还非得亲自来一趟?”
殷淮安说:“别的事情也就算了,你的喜酒我怎么能不来吃呢?怎么,你不愿意我来?”
谢秉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声音有些低落:“念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担心……你的眼睛到底怎么样?”
殷淮安转过身对着他笑:“淮远已经跟你说了吧,没事,反正之前眼疾也总好不了,这次的病来的凶,索性一下子看不见了,也来的干净痛快。”
说完这话,他捂住嘴弯腰咳嗽了两声,扶着他的流苏赶紧轻拍他的脊背。
银叶糊涂了,他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啊?现在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再说了,他之前不是还能看见人影么,莫非又在骗人?
谢秉言想起来他身上还带着病,赶紧催促着大家进去:“快都别再这里吹冷风了,先进去再说。”
殷淮远向嘉荣使了个眼色,嘉荣却只把银叶推到前面去:“让钟大夫进去就行了,他和流苏照顾少爷就好,我在外面守着吧。”
银叶感激地看了嘉荣一眼,跟在殷淮安的身后走了进去。银叶目不转睛地看着殷淮安淡青色的清瘦背影,心想,真是多亏了嘉荣,他今天晚上赚大了。
☆、交情?
别院没有主宅那么大,但是也精致讲究,十分贵气。几位公子在主厅里面摆了席,自然不是谢侯爷在侯府中摆的那样死气沉沉的宴席,每个人身前有一道高几,置上精致的银壶银杯,放了几样应景的糕点。几个小厮抱着几个酒坛子进来,将每个人面前的酒壶酒盏盛满。
殷淮远捏起酒杯晃了晃,笑着对谢秉言说:“清平可是下了血本了,这秋露香,可是左丞大人珍藏了许多年的陈酿。你这一娶亲,他一挥手就送了三坛。”
赵清平是尚书左丞赵宏的公子,平日里经常来谢秉言这里厮混。
有人打趣道:“清平自己娶亲的时候,赵大人估计都舍不得拿三坛出来。”
谢秉言却挑着眉毛玩笑到:“咱们这么多人,三坛酒怎么够,今天晚上既然来了,就喝醉了再走,我这里有的是人抬你们回府。”
说话间,又有人搬来几大坛酒。
在座的人都是官场好手的公子,察言观色和阿谀奉承的本事都不小。大家习惯了谢秉言倨傲的说话方式,都明白他这话中的意思,纷纷举起酒杯敬酒。
公子们都是会说话的人,嬉笑打闹着拍了谢秉言的马屁,一轮酒很快就敬完了。
殷淮安最后举起酒杯,自斟了一杯:“我不便起身,但是这一杯酒还是要喝的,玄昭,恭喜你了。”
说着他就将酒往嘴里送。
谢秉言赶紧向流苏使了一个颜色,流苏心思玲珑,直接从殷淮安手中抢过酒杯,二话不说就干脆地一饮而尽。
她喝完了酒,对谢秉言低眉颔首:“少爷不便饮酒,这一杯流苏替少爷喝了,还请小侯爷不要怪罪。”
她悄悄地在殷淮安的手边换了一杯清茶。
殷淮安摸到了茶杯,对着谢秉言苦笑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谢秉言饮尽手中的酒,语气中难得有了几分认真:“你要喝,就喝茶,我不受你的酒。”
银叶本来就看不惯这小侯爷,现在见他对殷淮安这样特殊,心里更是极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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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在门外,谢秉言没有注意到银叶,现在银叶站在殷淮安身边,他才仔细看了这人一眼:“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钟先生?”
银叶心里一紧:要是谢秉言认出自己就是今天早上在街边抢钱,差点被马踩死的那个怂汉子……
自己岂不是要在殷淮安面前丢脸?
谢秉言记性不错,他果然想起来了:“喔,你就是那个——今日在街边我见过你,你不是随身大夫么……怎么没在殷府?”
殷淮安从容自然地为银叶解释道:“爹在西街那边有一家药铺子,钟先生有时去打理一下。”
谢秉言点头:“原来是这样,钟先生,你儿子没事吧?我看他有点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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