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御辇准备好没有?我和申儿先进去休息。」扶苏说。
「还需要一点时……」秦牧正在回答,突然觉得袖子被轻力地扯了扯,他低下头看着扶苏怀内的申生。
「娘。」申生有点可怜兮兮地叫着。
一刹那间秦牧有点心软,他从申生的脸上彷佛见到了小时候的扶苏,也是这样抓着自己的下摆,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
他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想抱申生,但是在快要触碰到的瞬间,却意识到自己正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方便这样做,便立刻把自己的手收回去了。
扶苏退後了一步,顺手把申生的手收回来,然後打发走秦牧:「秦将军,你先忙你的吧,我带申儿先散散步。」
「谢陛下。」秦牧做了一个拱手,然後走了。
申生的精神萎靡,抱着扶苏的颈子不说话。
半个时辰後,扶苏的御辇才准备好,可以进去休息。
秦牧大军日夜赶程,连晚上亦在荒野之中赶路,没有停歇。
扶苏和申生睡在御辇上,所以感觉还好。倒是秦牧到了南郡後,整个人看上去都脏了不少,不过精神却很不错,身姿依然挺拔。
「秦将军。」韩信对秦牧拱手行礼。
「韩将军不必这样。」秦牧虚托起他的双手,谦逊地说:「你我已是同袍,实在不应行如此大礼。」
「若非秦将军的提携,韩信亦无今天。」韩信十分感激秦牧一手拉拔起自己,不然他还是项羽旗下的小卒而已。
秦牧当然不会跟他解释,如果不是扶苏特地提起他在历史上的战功是赫赫有名,秦牧也不会派人私下联系他投奔自己的阵营。
「韩将军真是客气了。我军日夜赶程,如今已是极为疲惫,聚旧的话倒不如先进城再说?」秦牧礼貌地建议。
「好。」韩信也不多礼,便立即命人让出了位置给秦牧一行人进城。
等到了临时为扶苏准备的公子府後,扶苏才从御辇上走下来。
或许扶苏身旁带着申生,看上去年龄又小了不少。韩信第一眼便觉得扶苏不像传言中那样有能,反而像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说实话韩信挺瞧不起这种文弱书生的。只是韩信已非昔日冲动的小子,他低下头掩饰了自己眼中的不屑。
而扶苏看韩信的第一眼,脑子中突然闪过一句话──好瘦的一个人啊。
94深夜君臣交谈
韩信看上去并不是非常壮健的人,站在秦牧身边,活生生地被压低了一头。如果说秦牧是一座大山,往那处一站便能压住整个场面,韩信便是山间的涧水,看上去弱弱小小的,却依然坚持不懈地细水长流,让人觉得很有存在感。
──所以韩信评扶苏瘦小,其实是没有资格的。
「唔,韩将军,闻名不如见面,实在威武非凡。」扶苏用诚恳的态度说。
「托陛下鸿福。」韩信低着头,依然维持拱手的姿势。
扶苏忽然想到韩信并不知道他的习惯,连忙说:「先请起先请起,不必如此多礼了。」在皇宫内,熟悉他的人已经习惯行完礼後便自顾自先起来,不然等扶苏发现恐怕要行很长时间的礼。
韩信乾净俐落地行完礼,然後站到一旁。
「陛下请先行休息。」秦牧淡淡地引着扶苏走进府内。
扶苏与申生入到府内先行休整,洗涤等等的。
此时已接近傍晚,扶苏与秦牧用过晚饭後,便和秦牧一同就寝。
躺在床上,扶苏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因为很久没有跟秦牧睡在一起,感觉怪陌生的。
秦牧睡在床上,已经是半合眼的状态,快要睡着了。突然扶苏推了他一下,把他闹醒了。
「怎麽了?」秦牧垂下眼睛,强撑起因浓厚的睡意来袭而显得无精神的双眼。
「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车内待久了,扶苏毫无睡意。
「……」秦牧再次反省自己对扶苏是不是真是太过纵容了?让扶苏对他开始失去了当初恭敬之心,要是在一年前,扶苏万万不敢在自己疲惫时这样打扰他的。
「睡不着就出去,别阻碍我的睡眠。」秦牧的口气平淡,但扶苏却能从中听到一丝火药味。
扶苏知道他爹已经不耐烦了,连忙起来穿了外套,然後有点委屈地穿着自己带来的拖鞋,直接往外走。他内心觉得他爹对他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只是睡不着找他聊天,就直接被赶走了。
他磨牙,暗啐了一口:「有甚麽了不起的,我找申儿玩去。」
想不到秦牧的耳朵却灵得很,他掀起眼皮,只回了一句:「人都睡了,吵醒了自己哄回去。」
「……」扶苏憋着一口气,甩袖而去。
初秋的温度显然比夏天时来得凉快多了,扶苏穿着单衣披着外套走进花园中时,就觉得身上有点凉。
花园内已经有一人坐着独自品尝美酒佳肴,扶苏停住脚步,犹豫应不应该走过去打扰韩信。
「来者是客,偷偷摸摸在那处并非君子所为。」韩信淡淡地喝了一口酒,忽然出声。他明显误会了扶苏是来行不轨之事,口气极为严肃,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转过头,一看到扶苏立即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立刻站起来,态度转为谦卑地拱手,道:「陛下。」
「嗯,韩将军好兴致,深夜难眠在此喝闷酒啊。」扶苏背着手走过去,脸上带着微笑,好久不见的温文尔雅又拿出来唬人了。
──在陌生人面前扶苏绝对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只有和他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人骨子里完全是个流氓。
「思陛下在府内寄宿,属下的内心便极为激动,不能成眠。」韩信捧了扶苏一句。
「行了,这些话不用说了,你我也知道不过是客套,我这人不喜欢虚的,要是你听过我的风评,也知道大概是怎麽一回事了。」扶苏不客气地坐下来,招呼着韩信说:「坐啊,老站着没意思。」
韩信垂下眼睛,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後给扶苏倒了一杯酒,歉意地说:「劣酒次菜,望陛下包涵。」
扶苏夹了一筷子的菜,赞道:「这弄得不错,是厨房弄的?」
「韩信手艺不精,望陛下原谅。」韩信自谦地说。
「你还会做菜?真了不起,牧就不会了。」扶苏随口感叹了一句。
韩信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把话题带开:「陛下若然喜欢,信再去弄多几道,今日君臣你我把酒畅谈罢。」
「好!」扶苏也觉得下酒菜略为少了一点。
韩信点点头,便随意在花园剪了一些春韭,再去厨房多煮了几道菜,半个时辰便拿着新炊的酒菜来到花园,手上还提着一壶新酒。
两人客气了一番,再重新坐下来。
良久以後,韩信与扶苏只是默默喝着酒,不知从那处开始话题。
最後还是韩信先开了一个头,这也是搁在他心中许久的一个疑问:「陛下,有一事属下不知道应不应该问……」
「问吧。」韩信都这样说了,扶苏能说不吗?
「不知今次陛下亲征,是否对信的能力有所质疑?或者……是信攻城的速度过慢,令陛下不悦?故而亲征以警信之言行?」韩信疑惑地问。照道理扶苏不应该这时候亲征,一来战争没到白热化的地步﹑需要扶苏前来鼓励士气,二来战场向来危险,扶苏简直就以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呃……」扶苏摸摸鼻子,有点装不下去了,毕竟他亲的征的理由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如果我说,我在皇宫内待闷了,所以跑出来……你信麽?」扶苏不抱希望地问,这种理由也只有秦牧会相信了,恐怕连他的大臣也只会觉得他打仗打上瘾了,才来亲征的。
韩信显然不信,他内心冷笑着,对扶苏的表现很为不屑。他自有一套的判断,基本上他认为扶苏就是不放心军权旁落,故带着秦牧特来督促他与李由的。这样的猜忌让韩信很愤怒,他自觉自己被看轻了,更有一种不被尊重之感,若非秦牧乃一手提携他出来的恩师,他恐怕就想拂袖而去,请辞掉将军之职。
扶苏耸肩,无奈地说:「不信也罢,反正战事上的事你和秦牧他们去说就好了,不用禀报於我。禀报完我也不见得懂,我就只会死记硬背兵书上的东西而已,说起实践还是不够你们来,所以你们做你的,我在一旁负责打酱油。」
「信并无此言。」韩信淡淡地说。他内心是怎麽想的不重要,他自然不会找死地和扶苏说。
「我知道我在外界是怎样的传言。大抵离不开两种,要麽就是明君﹑温文,因为我至今还没有滥杀任何人吧,要麽就是荒唐﹑不经事,亡国之君等等的……就看你是怎样看我咯。」扶苏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顺手帮韩信添满了。
扶苏率性之行显然令韩信有些错愕,他连忙道:「陛下言重,这些只是妒嫉陛下的人传出来的流言,信并不会相信的。」
「这也没甚麽不好,活得潇洒才是真理。」扶苏举杯,感叹道:「人生在世不过匆匆的一世,说不定一个意外就挂了。」就像他穿越前。
「还不如活得开心,至少去到阴间才无憾。」扶苏认真地对韩信说。
韩信把这句话在心中转了几弯,不禁触目惊心,暗自道:「难道扶苏已经容不下我,想把我杀掉?否则怎会提到阴间之事?」
扶苏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被这样猜忌,他发表完自己的人生哲学後便沉默了,不再说话。
韩信亦静了下来,只是心中难免有所猜测,脸色也带了点这样的意思出来。
「你们在聊天啊?」秦牧信步走进来,最终还是放不下扶苏,出来找小孩了。
「秦将军。」韩信站起来拱手。
「牧!」扶苏的称呼就较为亲昵多了。
「嗯,陛下,韩将军。」秦牧撩开下摆坐下,眉目间虽然有点疲惫,但比起刚到时精神多了。
「我与陛下闲话家常,秦将军要不要加入?」韩信邀请道。
「你们聊你的,我就这样坐着歇歇就好了。」秦牧拒绝,他现在的精神实在不宜说太多话。
扶苏看着秦牧难受,亦是心疼的。他站起来说:「夜已深,不如我们就寝吧?」
「属下亦深有同感。」韩信欣然同意,他和扶苏并没甚麽可以说的,再坐下去不过尴尬。
「两人不必因为我来到而觉得不自在,要不秦某人先行离开好了。」秦牧淡淡地说完後,便站起来。
「没有啦,因为喝了点酒,我也觉得困了。」扶苏对秦牧的态度就随意多了,行动间还有点些许暧昧。
韩信看得一呆,内心略为安定,他认为秦牧是君子,若是扶苏如此宠信他,那自己的生命亦暂时无碍了,只是亦需为自己多加谋算,尤其扶苏看上去如此地不靠谱。
三人推让了半天,秦牧最终和韩信他们多饮了几杯酒後才告辞。
扶苏先行离开,秦牧则随後。韩信招来下人收拾好一桌狼藉,看着秦牧和扶苏离开的方向,忽然觉得怪怪的。
──为甚麽陛下跟秦将军回房的路途如此一致?
95沛吴两位将军
第二天,秦牧习惯性地在天刚亮时便起床了,当他穿戴好去了校场,刚好碰到同样来锻链自己的韩信。两人一见面,脸上都有着几分的诧异。
「秦将军。」韩信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神色诡异地拱手与秦牧打招呼。
「韩将军。」秦牧抱拳回应。
「不知秦将军昨夜休息得可好?」韩信问道。他误以为经过一夜,秦牧应该起不了来才对,怎麽好像……身体挺好的?
「承蒙韩将军惦记,牧昨晚一夜香甜,并无任何不适。韩将军何出此言?」秦牧疑惑地反问。
「无事无事。」韩信随意搪塞着,转身拿起一旁的长戈,向秦牧邀战:「今日兄弟你我来一较高低,不知秦兄意下如何?」
「好!」秦牧豪气的大喝一声,抽出另一把长戈,摆了一个姿势。
两人互相切磋了一个多时辰,淋漓尽致,挥汗如雨,浑身有说不出的爽劲。他们喘着气对视,用力的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快感。
此时扶苏才施施然地起床,在湘儿的服侍下梳洗完毕。
他做了一套广体操,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与此同时秦牧亦归来,脸上隐隐地带着笑。
「牧你看上去很高兴噢……」扶苏伸了一记懒腰。
秦牧看着扶苏,不禁摇头道:「你如此倦怠,早晚功夫得生疏,到急用时便不能发挥到极致。从明天开始,每天与我一同出去锻链一番,你不是一直想要翻身麽?」
扶苏摇头:「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睡一会儿。翻身甚麽的……难道我练练就能扁得过你?算了吧,我找找机会下药也挺好的。」
直接在当事人面前说要对他下药,当今天下也恐怕只有扶苏一人会如此了。
秦牧抽了抽嘴角,抱臂傲立,道:「我倒想看你怎样下药,说出这种话是皮在痒了吧?不管如何你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其他人看不起你而已。若是还当我是爹,明日开始便与我一同做早操!」秦朝是个尚武的国家,历代的国君还没有出现过重量级的胖子,扶苏长此下去,恐怕能成为第一人。
秦牧都说到这份上,那有扶苏拒绝的道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最後还不忙耍嘴皮说:「等我练出息了,你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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