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羊团团咩咩咩地点头,“自我们被主人饲养的时候起,就是如此。”
傻随从怎会对经手的所有事物都如此大方,除非他是个疯子。李星垂眯起眼,猫瞳里闪着幽幽的光。还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体质。
李星垂感到有些无力,正在此时,篱笆外远远地传来兵器碰撞之声。李星垂跃出猪圈,一只小鸡仔跌跌撞撞地准备跟上,却一头撞在木板上,叮咚晕了过去。
来者是县衙的官兵,手上拿着封条在小破木屋上肆意乱贴。李星垂愤怒地朝他们嗷了两声,为首的官兵一愣,“竟然真的有只猫。”
“老大,怎么办?”
官兵头子遗憾地叹气,“还能怎么办?我可没这个胆子去碰如此稀少的猫,更何况这一只看着挺灵气的。”
“老大,那猪圈里的其他牲口呢?”手下谄媚地凑上去。
官兵头子哈哈大笑,“两只鸡带走,咱们哥儿几个今晚开开荤!”
小花和小芸悲伤地哭泣起来,李星垂一怒之下,扑上去照着官兵头子的手狠狠一咬,靛色的袖子顿时被鲜血染红,浸深后隐隐透出紫色,显得异常可怖。官兵头子被这钻心蚀骨的伤口疼得失了心智,拔刀朝李星垂狠狠地挥去,后者矫捷一跳,稳稳避过。可被一众官兵围着,他不得不在地上滚了一转才冲出包围圈,雪白的猫毛被染得灰扑扑的。
“老大,这、这不是猫咬得出的伤口啊。”
官兵头子闻言神色一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星垂,可终是不敢再做出什么。
“兄弟们,走!”
没有谁提吃鸡的事,官兵们仓皇而逃,再没了方才冲进来贴封条时的威风。
李星垂顾不得去安慰一窝被吓坏的小弟,他匆忙跃出篱笆,朝果林的方向奔去。既然官兵大张旗鼓前来贴封条,那钟晚也很可能已遭毒手。这事多半和钱员外脱不了干系,对方的目的在于自己,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傻随从背黑锅。
果林里秋风萧瑟,空无一人,两棵小小的枇杷树长在一片梨树旁边,显得孤零零的。李星垂的心凉了半截,刚要回头另想办法,却听得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三黄!你是三黄对吧?”
他回头,只见拿着弓箭的林元森忐忑地望向自己。李星垂冷冷地扫过他的脸,摆出“有屁快放”的狂傲表情。
林元森摸摸自己的脑袋,“我知道你是猫妖,而且是只方及弱冠不久的猫妖。不知道你们族里的长老怎么会放你出来游历。我从前没来过尘世,这里是我来的第一个地方。钟晚人很好,刚才还请我吃梨,可是官兵们来过,把他抓走了。”
林元森这可算是撞到了李星垂的气头上,他说出了变弱猫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怎么不救他?”
“我很弱的,打不过那么多人……”犬妖摸摸后脑勺,十分愧疚。
李星垂不欲和这个废物多说,掉头便走。
林元森忙叫住他:“等等!我可以帮你找到他的所在,我的嗅觉比你强!”
活了二十多年,李星垂最听不得的三个字就是“比你强”,若是换在以往,他早暴起把林元森一顿胖揍了。可情势逼人急,他不再是当初的九尾猫妖,嗅觉自然比不上天生有优势的犬妖,只得忍气吞声地点点头。
蠢蛋,这么弱就不要学别人去惹什么员外,害本妖为你卑躬屈膝。
一猫一犬皆以幼体兽形往县衙赶去,林元森在门口嗅了嗅,果断往地牢的方向走去。两个官兵一左一右地站在地牢入口处把守,许是刚有犯人押入,他俩一点没偷懒,正精神抖擞地来回巡视。
作为一只二尾小弱猫,李星垂现下只会皮毛清洁、隐藏气息,和以灵气裹牙咬人这类没什么大用的小法术,于是他望向紧张的林元森,毫不犹豫地在他屁股后面踢了一脚。
“咦,这里有只松毛狗。”
陈朝百姓对犬类通常都是非常友好的,这是妖族里最常见的品种,从前也有家养犬修炼成妖脱离凡尘的先例,因此只要不是遇上恶犬,官兵断不敢随意打骂小狗。林元森猜到被坑,无奈之下,只能上前干坏事,一会儿去咬官兵的裤腿,一会儿围着他们乱蹭。两人都低头想要抓狗,李星垂便趁此机会闪电般从边上蹿过,偷偷潜进了地牢。
到这里,他已经能明晰地分辨出钟晚的气味,在幽暗的地牢中,更是毫不费力便可避过牢内巡视的狱卒。
地牢不大,关押的也只有寥寥几人,毕竟承吴县只是个下辖八镇十乡的小地方,向来安宁。李星垂目力非凡,一眼就看到钟晚的牢房里那层层叠叠的蛛网。他本以为傻随从至少也该害怕一下,谁知这家伙竟然伏在地上专注地拿木棍写字。
李星垂身子一缩,从栏杆中间挤了进去,落地无声。以他隐藏气息的本事,在昏暗的牢房里逃过钟晚的视线,是很容易的事。
厚厚的一层灰上,钟晚留下的字体格外奇怪,全都缺笔少划的,有时更是天书一样完全无法辨认。李星垂一开始还以为是傻随从太没学识,但七零八落地把字猜了个大概后,他却改变了想法。
这似乎是一首分外豪放的词:“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竟是出乎意料的才华横溢。李星垂诧异之余,再也忍耐不下去,一个跃起跳到了钟晚的膝盖上。后者扔掉木棍,惊喜地喊:“三黄!你怎么来了?难道你真是妖怪?”
你倒是终于聪明了一回。
李星垂不准备暴露身份,以免在这个小村落里惹来更多的麻烦。他只是来看看钟晚怎么样,有没有被用刑,现下看来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
“三黄!”李星垂刚想跑,钟晚忽然拽住他的小短腿,把他拖回来,一脸紧张地察看:“你怎么脏兮兮的?脚垫还破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李星垂还真没发现这一点小伤,他匆忙赶过来,哪有空看毛有没有脏。钟晚却如临大敌,本来在牢房里苦中作乐默写诗词伤春悲秋,这会儿却瞬间奋起,朝外面大喊:“有人在吗?我想要伤药,我受伤了,快要流血而亡了!”
这一招把李星垂惊得当场不动一动。钟晚把他往怀里一搂,假装一脸痛苦地捂住手臂,朝闻声赶来的狱卒啊啊呻|吟。
狱卒知晓此人乃是钱员外关照过,要“好好照顾”的犯人,若他在牢中出了什么事,可不好交代。
“嚷嚷什么!安静!”狱卒威胁了两句,没见到血流成河的惨状,料想犯人不过是在夸张,便回去拿了瓶金疮药扔进去了事。
钟晚也没想请大夫过来,若是让这帮人知道三黄能自己找到地牢里,指不定怎么抢它呢。一旦发现三黄比自己想的还要有灵性,钟晚就比以前想的还要舍不得它。
在这个陌生的朝代,他虽和村民们相安无事,却总感觉做什么都格格不入。一年下来,说不孤独是假的。
钟晚不知道《乡村逸事》的情节,对于回去的方法更是摸不着头脑。
若三黄真是只猫妖,说不定能成为线索。若它只是一只普通的有灵气的小猫,也没关系,钟晚就权当养了个宝宝,学现代那些寂寞贵妇人,跟自家宝贝儿作伴。
李星垂不知道他家傻随从已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心理支柱,那劣质的金疮药抹在他的爪垫上,让他浑身不舒服。可看到钟晚严肃认真的神情,他又不忍挣扎。
纠结之下,猫妖大人莫名地生气起来。本来想好要去给知县和钱员外一点教训的,被傻随从这么一搅合,倒不忍跑走了,洁毛法术也没法儿施展。
他伸出没受伤的爪子抓了抓钟晚的胸口,表示抗议。钟晚啪的打掉,轻斥道:“别闹,三黄,你才多大,就学会摸胸了。”
李星垂:“喵喵喵!”本妖很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看文我就放心啦,熊抱你们!
第7章 公堂之争
是夜,李星垂趁钟晚睡着,从牢房里溜出来,循着犬妖的气味一路寻去,果然在县衙的后院里找到了打盹儿的林元森。虽说猫狗天生不对盘,但李星垂不得不承认,这条松毛狗还挺讲义气,被坑了一把还尽职尽责地等在这儿。
林元森揉揉眼,汪汪问:“钟晚怎么样?”
他们的语言听在正常人耳中,不过是无甚意义的叫声而已,不怕被人听见。
“还行。松毛,你会幻术吗?”
林元森犯了难,“会,但使得很少。你知道,犬妖不擅长幻术的,那不是你们猫妖的强项吗?”
李星垂烦躁地在地上磨了磨爪,心说傻狗果然不靠谱,只得孤注一掷,“我才二尾,使不出高等幻术。你已经是三纹犬妖了吧?暂时借我灵力一用。”
“你的意思是……”林元森瞪大了他黑溜溜的眼。
“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事,我李星垂赴汤蹈火帮你办到!”打小李星垂就没尝过求人的滋味,这还是头一遭,说起话来意气风发,俨然有当年在自个儿妖境内呼风唤雨的气势。
林元森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是我一口气给你灌输过多灵力,你虽能短暂地达到三尾,可之后会很难熬的。”
但他李星垂决定的事又岂能轻易更改,明早钟晚会被提审,钱员外今晚定会住在县邑的宅子里,靠着林元森的嗅觉,可以把他揪出来,和知县一起一网打尽。
老实巴交的犬妖见没法说服他,只得从了。
知县的门前,两只妖兽灵气相通,片刻后,李星垂周遭灵气暴涨,林元森则恹恹的没了精神。
“大恩不言谢!”李星垂跳进知县屋子里,跃上床榻,爪子触到他的额头,一瞬间便探出他心中最惧怕的事。这家伙还真是贪心,官位小妾钱财都想要,怪不得被钱员外牢牢抓在手里。
猫妖的幻术为妖兽之最,李星垂又博览群书,各种恐怖骇人的情景手到擒来,把知县吓得惊叫连连,偏偏又醒不过来。李星垂在门外嗤笑一声,迅速离去,寻钱员外的住处。
清晨,钟晚伸了个懒腰,手臂伸展之间扫到一片蛛网。他甩甩手,低头去看抱在怀里的三黄。
“三黄,三黄,快醒醒,你得先躲起来。一会儿我被提审,如果他们看见你,把你抢走怎么办?”
李星垂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继续窝在温暖的怀抱里睡觉。钟晚没办法,只得把他抱起来,放到最黑暗的角落里。李星垂一个激灵醒过来,恼怒地瞪了钟晚一眼。本妖昨晚为你筋疲力尽,就得到这种待遇?
钟晚没能察觉到猫主子的坏心情,还自顾自地安排道:“若是这朝代还有法治,我就回来把你带走;若他们什么都不听,就是要抢走你,我就说你不见了。除非他们残暴到乱棍打死我,否则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这话让李星垂安分了下来,但他坚持扒着钟晚不放。别看他还是奶猫一只,可钟晚偏偏拿他没办法,又不能用力。
县尉过来提审,见到这一幕也不免觉得诡异。县令大人和钱员外勾结,想要抢夺这只猫,就不怕遭报应么?
承吴县知县高坐堂上,腆着圆滚滚的肚子,手中攒着被汗浸湿的帕巾。他挥手让衙役附耳过来,焦急地小声问:“钱员外还未传消息过来?”
衙役往外望了一眼,点头道:“未曾。”
知县的冷汗不断往下掉,昨夜的梦让他彻夜恐惧,那样的惨境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一切都算是温柔的,后来他受刑时的一刀一刀,好像真切地割在身上,痛感十足。而梦中不管哪个情景里,都有一只幽幽看着他的小猫,邪门至极。
那只猫……
那只猫就是眼前的这只!
知县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指着钟晚的手不住颤抖,“你、你……”
钟晚一头雾水,不懂这朝代见官规矩的他胡乱行了一礼。好在知县此刻也没心情去管他,抹着汗坐下后,强自镇定道:“丰收乡盈满村村民钟晚,无户无籍,乃一介流民,按本朝律法,不得拥有土地。此次传你上堂,便是要你交回手中之房契地契。”
事实上,钟晚也隐隐猜到钱员外会拿他没有户口的问题做文章。当初穿来这书中时,钟晚便发现他的状态和在现代时一模一样,不像是魂穿,倒像是整个人都身穿过来了。所以在这一年中,他特地去上了白籍。
这是陈朝管理户籍的特有制度,将别地侨居而来的居民上为白籍,本地居民则为黄籍,虽对白籍居民买房买地的数量有限制,可就钟晚手里握有的土地而言,是完全不违规的。
他阐明这点后,知县脸上隐隐显出退让之意,还低头和县尉耳语了两句。
“这……”知县踌躇一阵,缓缓道:“虽说上了白籍,可你原籍何在,有何证据?”
钟晚看过这个时代的地理书,知道最南边的地名,结合在现代时旅游的经验,他镇定地道:“我乃岭南佛山三水大旗头村人,知县尽可派人查证。”实在不行,他还能拽两句粤语呢。
他一开口就是岭南之地,若真要派人去,一年半载都回不来。可他又偏偏在谁都没注意时上了白籍,如今白纸黑字,做不得假。
知县骑虎难下,又想到昨日的梦,再去看懒洋洋掀开眼皮扫视四周的三黄,越看越觉得它和梦里的猫像了个十成十。
“话我已说清楚,在还未查清事实前,知县要收回我手中的房契地契,恐有不妥。”钟晚轻轻抚摸着三黄的毛,心想回去一定得仔细地给它洗个澡。
“这……”正在知县支吾之时,一名衙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在他耳边飞快地嘀咕两句。知县登时如蒙大赦,急急地道:“既是如此,自该尽力查证。钟晚,你先回村,等候消息。”
虽不知道知县的态度为何改变得那么快,不过这对钟晚来说自然是件大好事。他点头告辞,欢欢喜喜地抱着李星垂走出县衙,“难得来县邑一趟,给你买两条新鲜的河鱼回去吃。你想吃烤鱼,清蒸鱼,还是水煮鱼呀?”
猫主子满意地颔首,爪垫拍拍钟晚的手背。这傻随从总算上道了些,知道买鱼来讨好自己的衣食父母。放心,有我李星垂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若是钟晚知道此刻他内心的想法,怕是要狠狠地吐槽一句“哪儿来的自信”,可现在他已将三黄当作一家人,还一同蹲过大牢,经历过差点无家可归的境遇,就算是只猫也养出感情来了。
钟晚被抓走的事不过一天就已在盈满村里传得沸沸扬扬,这会儿他被释归来,刚走到村口,就有一帮大叔大娘迎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钟晚简短地解释两句,真正关心他的人自然是松了口气,可像王大娘这样巴不得他出点事的人就少不得要拈酸两句:“阿晚呐,当初你刚来咱村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打北边来的呢。”
钟晚笑吟吟道:“我从小就学习官话,没什么口音。”
猎户家的李大娘则直把目光往三黄身上瞟,“要我说,阿晚你养了这猫,也不知是福是祸。这世道,猫可是王公侯爵才养得起的贵物,咱们山间小民,养只如此雪白娇贵的猫,可是会折福的。”
4/3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