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阵细微的风吹草动,随之一道疾风似的人影匆匆隐于黑暗之中,奔向另一片黑雾。
宫城外一处客栈的上房内,已有人掌灯相侯,只道一束黑影窜入后几声耳语般言语,一身装华贵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眉目一紧。
须臾,男人玩弄着右手间两颗绿得璀璨发光的珠子,发出若有若无的滑溜溜的摩擦声,问道:“千真万确?”
黑影朝人低眉拱手,应声确定。
男人心中暗嗤。
好你个叶平世,连亲儿子都能拱手相让。
太后的五十大寿如期而至,一场盛大别致的寿宴带来西陵王意外的压轴惊喜,太后喜笑颜开,对呈上来的贺礼,栩栩如生的南海观音像更是欢喜不过,惹得身为亲儿子的皇帝面色如漆。
本以为这西陵王会在昨日朝堂拜见,都得知消息前日便抵达未央城,却不见踪影,原来是早有预算。
当然,这是没能大饱眼福的叶怀青在寿宴结束后从一群窃窃私语的宫女太监口中得知。
因为他不是王妃,难登大雅之堂,只能被燕扬冽一记无情的刀眼秒杀在顺阳宫。
说起来,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不能参加寿宴,而燕扬冽非带他入宫的目的。
他很不愿意相信,其目的只是想让他来了干瞪眼。
过了午膳独自一人迷失在御花园,叶怀青兜兜转转许久也没能出去,竟然在半路撞上一个嚣张跋扈的女人,还以为他是皇帝哪个宫的婢女。
的确,他现在要海拔没高度,一张中性脸一照镜子不被摸个两三下还真看不出是个带把的公子哥。
都说不知者无罪,且宫里的女人也惹不起,他只能赔个不是道个歉,走为上策。
哪知这女人长得小巧玲珑却是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逮着他就不放,敢情寂寞太久没地儿发泄。
“本宫问你,你到底是哪个宫的贱婢?竟敢公然随意在御花园折花,不知道这御花园的花草是不能乱摘的?”
叶怀青啐掉叼在嘴边的野花,无奈欠身道:“回娘娘的话,草民不是后宫中人,初来乍到,见着好看便从地上捡了一朵,并非树上摘的,还请娘娘明鉴。”
“地上捡的?你当本宫是瞎子么?”这女人颔首着拍拍手道:“来人,给本宫掌嘴,看他还敢不敢对本宫撒谎!”
真是一言不合就张嘴。
叶怀青仅此一愣的功夫,就上来三两个宫女太监凶神恶煞朝他伸来魔爪。
然,在他反抗之时,一只贵手挡下在了他的面前,只见太监宫女纷纷跪下,异口同声道:“奴婢(奴才)叩见西陵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西陵王就从叶怀青的身后一声轻笑,揽过人的腰眼道:“怡妃娘娘息怒呀。”
这声音,慵懒性.感,听着能耳朵怀孕……
“哦呀,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西陵王驾到。”怡妃瞥了一眼叶怀青腰间的手,傲慢道:“不过王爷,本宫只是在教训一个不晓得宫规的贱婢,王爷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呢。”
操,谁是贱婢!
奶奶的把话说清楚!
正当叶怀青欲开口时,腰间的手紧了一下,耳边便响起西陵王不紧不慢的声音:“贱婢?怡妃娘娘,你口中的贱婢,可是本王三哥的人。”
嗯?
他和西陵王好像素未谋面吧,这西陵王是怎么知道他是燕扬冽的人?
叶怀青不解地想抬头,可眼下和西陵王贴得太近,他只能看到一个洁白好看的下巴。
闻言,怡妃怔了一下,转眼打量起他,随之知道了什么,看着他哼笑道:“哦?你就是镇国大将军之子,那个下嫁给三王爷当小妾的叶怀青?”
叶怀青:“……”
这话问的,他妈让我怎么有脸说是啊喂,□□裸的鄙视么亲。
怡妃又笑了两声:“既然是三王爷的人,那本宫便是教训不得了,本宫还有事,就先走了。”
怡妃婀娜多姿地走后,叶怀青才转身看向西陵王,只见长相颇为俊雅的西陵王正眯着一双狐狸似的眸子打量着他。
那神情,写满了“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方才,多谢西陵王出手相救。”叶怀青有些哆嗦道。
啧,谢什么呀,刚才要说是自己人也比三王爷的小妾强。
燕扬风一手玩转着手里的珠子,一手用小巧的折扇挑起叶怀青的下巴,轻笑道:“哎呀哎呀,我们才五年不见,小怀青倒是认不出本王了?”
小怀青整个人一僵,就看着西陵王别有意味的笑容有些不知所云。
这货越看越像只大尾巴狼……
啧,如今的叶怀青根本不认识西陵王,到底应该怎么回答?
半晌,叶怀青干笑两声,轻手挪开下巴上的扇子道:“这不五年没见,都记不清王爷啥样子了,一时之间没瞧出来啊……”
“可本王一眼就认出你了,小怀青。”西陵王依旧唇角上扬,上前两步,逼得叶怀青后退两步。
张口闭口小怀青,听着都快流产了。叶怀青又陪笑道:“那什么,五王爷,怀青还有事,就不陪王爷您叙旧了,哈哈……”
再叙下去,也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
这西陵王笑的,瘆得慌。
刚才还摸他腰来着,瞧现在又笑的花枝乱颤如此妖孽不像话,让人想犯罪怎么办?
“小怀青呀。”燕扬风直接来了个壁咚,拦了去路:“你见到本王不高兴?那怡妃可是后宫中出了名的泼妇,亏本王刚才还好心出手相救呢。你不会是就这么一走了之报答本王的吧,嗯?好歹你也应该请本王去哪里喝个茶什么的。”
喝个香蕉。
叶怀青用手指戳开两个人过近的距离,一声叹道:“五王爷,我们好好说话成么?”
“那你告诉本王,你好好的男人不做,为何屈身下嫁给三哥?”此时的燕扬风虽是笑着,但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我……”叶怀青这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且现在西陵王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想歪啊。
“你说,你就这么喜欢三哥?”燕扬风一瞬不动地盯着他。
叶怀青嘴角一抽,这话听着明显就是在吃醋,果然这西陵王对真正的叶怀青早有意思。
要搞.基一家亲么。
燕扬风垂首靠近:“你难道,忘记我们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前的事?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过五年前的记忆。话说五年前这个身体和西陵王发生了什么?看西陵王这有如恐吓的语气,好像是让这个身体很害怕的事。
叶怀青在心里想来想去,还是道:“对,我就是喜欢你三哥,非他不可。”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是顺着别人的话走比较好,反正他这么说,燕扬冽现在不在现场,也听不到。
“你……”燕扬风双眸一紧,显然不想听到这句话,钳起他的下巴就要一口咬死他的趋势。
就在此时,燕扬冽忽然从暗处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唇角却挂着一抹明显又熟悉的冷笑。
那眼神,八成是听到那句口是心非的告白了……
一瞬间,叶怀青就当场石化了,就杵在那动不了。
那什么,昨晚他还信誓旦旦说对人没感觉来着……
燕扬风看到燕扬冽的出现并不惊讶,但故作惊讶道:“三哥呀,真是多年不见呢。”
却也没想放叶怀青走的意思。
燕扬冽淡淡道:“好久不见。”
然后看向木讷的叶怀青:“叶怀青,你给本王过来。”
这一声如同神祗般的召唤,让叶怀青提气就推开燕扬风,低头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跟看到主人立马认祖归宗的小狗似的小跑过去。
燕扬冽剐了一眼,拉过人就离开御花园,力气大得叶怀青感觉胳膊就要废了。
燕扬风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彻底消失了虚假的笑脸,变得阴郁起来。而叶怀青那一句“对,我就是喜欢你三哥,非他不可”在耳边来回响着,挥之不去,让他不禁生生扭断了一株白牡丹。
叶怀青……
被燕扬冽连拖带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叶怀青揉着生疼的手腕暗暗在心里问候了一遍燕扬冽的十八代祖宗后才解气,接着就开始满脑子疑惑。
燕扬冽这小子,似乎蛮在意他和那个西陵王的接触,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以他睿智的默默审视,完全看得出来。
只是,总觉得哪里又不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出了御花园,燕扬冽一直带着叶怀青往北走,沉默不语,那是回顺阳宫的路。
转进一条长廊,一个身形顷长的男人从长廊的另一端快步走来。
这个男人白衣胜雪,英气的五官俊朗出尘,一束墨发随意扣在胸前因走得太快同长袖飞扬而起,显得有些凌乱却不失大雅,只是此时的眼神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愠气。
男人看也不看他们擦肩而过,叶怀青下意识看了看没什么情绪的燕扬冽,不觉怪哉。
看来,这个男人来头不小。
继男人消失在长廊的尽头,皇帝又匆匆朝他们过来,神色紧张。
燕扬冽跟皇帝打了声招呼,皇帝抑气忙问:“三弟,可看到你嫂子江淮雪?”
叶怀青:“……”开口挂的说。
燕扬冽清了清嗓子,顺手指了方向,没出声。
☆、13、骨折
燕扬冽清了清嗓子,顺手指了方向,没出声。
皇帝应了声便加快脚步追去,也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叶怀青忍不住好奇问:“王爷,我就八卦一下,刚才那个白衣人是谁啊?好大的架势,连你都要让他三分。”
“你哪里看出本王也要让三分?”燕扬冽嗤道:“他不过区区一个国师而已。”
就是喜欢在皇兄面前耍小性子。
叶怀青回眸一眼长廊空荡荡的尽头。
只是国师?那皇帝刚才怎么称呼国师是你嫂子?看皇帝刚才那猴急样,明摆着皇帝和这国师暧昧不明。
真是全民搞.基的古代。
叶怀青叹了声气,摇摇头。
不过,他怎么觉得那个国师长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待叶怀青咬着唇抬眼时,燕扬冽已经消失了背影。
嘿,人呢?
回到顺阳宫后天色也有些暗了,叶怀青疲惫不堪地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被咕咕叫的肚子饿醒。
起身望了一眼窗外,此时早已拉下夜幕,蚊虫四起。
忽然一曲尖细悠扬却辗转压抑又类似口哨的小调从上头传来。
叶怀青打开门出去,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之后果断仰起头,只见燕扬冽坐在屋檐上空静静地吹叶子,看到他出来稍稍顿了顿又继续吹着。
这一眼望去的燕扬冽,神情淡淡的黯然,听着若似凄美的小调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从认识到现在,他还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燕扬冽。
就这样,他仿佛一厢情愿地看了燕扬冽半晌,内心有似共鸣,他好像听得懂燕扬冽这曲淡淡伤感的小调。
不是亲情爱情间的思念,也不是难平的鸿鹄之志,更不只是纯粹的多愁善感。
而像是在倾诉什么,却一直找不到能倾听他内心感觉的人。
燕扬冽这个人少言寡语,就是不善于表达的人。生在皇家,从小见过最多的,大概是三宫六院的宫斗,长大后又是兄弟之间的鹬蚌相争,你死我活的皇位谍战戏。
他的一切,除了争夺,仿佛只为皇位而存,细细逐渐沉淀下来的回忆,极少的快乐,或许最多的是残忍和痛苦。
皇室亲情,淡如一杯白开水,看得开才形成如今这般冷血无情的性格吧。
其实以燕扬冽的才能和手段,比起当今皇帝,应更有资格坐拥天下。
只是他不大明白,燕扬冽宁愿辅佐皇帝而不去争取皇位,那有权有势的天下。
是因为没有野心,还是……
一曲小调停罢,燕扬冽这才垂眸俯视一直仰望他的叶怀青,眉头微微皱起。
这人看他的眼神,为何充满同情?
忽然一阵风.流在耳畔擦过,叶怀青身体轻轻一顿回过神,眼前是燕扬冽抿着双唇的样子。
“你怎么下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我一跳。”他后退两步道。
燕扬冽轻哼道:“你方才,看着本王在想什么?”
叶怀青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就觉得刚才王爷吹的曲子,挺好听的,一时之间听得入神了些。”
“你撒谎的本事一个不如一个。”燕扬冽这么说。
叶怀青歪了歪头,随之眯起眼:“王爷,之前我被那怡妃差点被教训的时候,您该不会一直不厚道地就躲在哪里偷看着吧?”
燕扬冽心里暗惊,他似乎低估了叶怀青的智商。
见燕扬冽不否认也没承认,叶怀青的面色一沉:“王爷你这就不厚道了,那时候就在,为何不出手帮我解围?”
“你觉得本王要为一个贱妾在一个妃子面前多此一举?”
“贱、贱妾?”
燕扬冽瞥了一眼。
叶怀青朝燕扬冽竖起笔直的中指:“不许叫老子贱妾。”
“放肆。你昨夜是怎么口口声声向本王保证的?”燕扬冽讽刺道:“出尔反尔,还是你对本王原就是下贱?”
“我……”叶怀青捶了一下自己脑袋,忙道:“其实王爷你误会了,我是真的不断袖了,我那时是跟西陵王……”
顿了顿又眯起眼:“咦,操,你之前也一直躲在暗处看好戏?”
燕扬冽不屑解释,有些犯困便准备去歇息。
看来,他在燕扬冽眼里已经完全失信了。叶怀青懊恼地跟上,不过还是继续解释:“王爷,其实我那时候跟西陵王较劲儿来着,那不是真心话,我真的真的对你没感觉了,我现在喜欢红云那种听话可爱的女人……”
喜欢女人?燕扬冽一边宽衣准备就寝,一边冷笑,但就是不搭理叶怀青。
“王爷,天地良心,我对平胸的男人真的没兴趣!”
“王爷,异性恋才是正道,□□的女人才绝色……”
“王爷……”
……
就在叶怀青解释来解释去完全不起作用之际抓着他的胳膊,举起四根手指开始发毒誓的那一瞬间,燕扬冽没由得来居然觉得这样的叶怀青虽白痴,但一面对他就傻里傻气的有那么点顺眼起来……
这一晃而过的自我察觉,让他皱起了眉头。
不知何时起,他竟对叶怀青的反感抵触减少许多,且不经意间对叶怀青的触碰也越来越宽容了,连同榻就寝他都能忍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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