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握着太子的手,颤抖的反而是自己。
太子笑着反手握住安歌的手,轻拍着:“没事儿,孤有天命护着,岂是那种福浅命薄之人。”
“啊……”这句话又吓得安歌伸手堵住了太子的嘴,还随口“呸呸呸”了几句。安歌看着太子,似是有些埋怨太子怎么不看路,说话也不吉利。
太子笑着把安歌领到树下,指着那一条条飘扬着的红丝带:“有人说父皇不懂人心,父皇说人心里所想的事情是无形的,他当然看不到。——不对,你看,孤现在不就看到了么。”
“……”
“你看,这就是民意。民意,即是天意。”
“……”
安歌又是热泪盈眶,多年来的追随并不是白费。他觉得太子日后,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并且一定会统一天下,结束这飘零破碎的时代,让天底下的所有人都过上安定美好的日子。那个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每个人都不会被冤枉,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这是那个时候世间一定该有的、会有的模样。
安歌拿出来盛放白玉尘珠的盒子,又是看了好久,想起了刚才太子差点儿被撞伤的画面,又想到了坊间传言,薄伽王朝的帝王受到了诅咒,不到四十岁,三十几岁的时候就会早逝。随后,安歌扭捏着,似是不舍,把丝绒盒子递给了太子。
太子接过盒子,也不说话,看着低着头实际上早已面红耳赤的安歌,笑了出来。
待打开盒子,太子还是有些惊喜,他这么尊贵的一个人见过不少珍宝,但从未见过像眼前这颗珠子一般的珍宝,又白又润,反正怎么看都好看,让他心生欢喜。
太子凑到安歌耳边,声音低沉:“就凭这么一颗珠子,就想得到孤?”
“……”安歌羞得差点儿要逃出去。
太子看着安歌,认真却深情道:“这颗珠子,孤会珍藏一辈子的。”
安歌心里觉得暖,但还是正色道:“不行,不能藏起来,这颗珠子是保平安的,你得一直带着。”
“好好好,孤走哪儿都带着它,也带着你。”
“讨厌……”
风轻轻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漏下一片光晕,在这光晕下的太子,是安歌此生唯一而又最暖的光。
+
那天晚上,太子被叫去见陛下最后一面,太子彻夜未归,天亮的时候,大殿传来消息,陛下驾崩了。
太子虽悲痛,但也并未忘却先帝的嘱托而变得颓废。侍奉太子的宫人们,一如往常,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安歌却觉得,太子变了。太子今年才十七岁,却突然变得老成了许多。
是不是因为陛下仙逝的缘故使得太子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不对的,老成得像是另一个人。脸还是那张脸,身也还是那具身,却令人觉得,内里的灵魂,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太子自小被先帝疼爱有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前还在抱怨上朝听政时,许多臣子的官职、姓名、脸都分不清。
现在,太子不但连所有臣子的官职、姓名、脸知道得清清楚楚,就连其父辈、祖父辈、姻亲都知晓得明明白白。
后来,太子又做了什么梦,说是也同先帝一样,梦到了误入魔道的仙子。由此先帝在位时,本来就不应该打的跟魔界的战争,被推着进行到了最后一步,直至全军覆没。这支军队对于薄伽王朝很是重要,但太子似是觉得没什么一般。
这样的太子,令安歌感到陌生,也令安歌觉得冷。
☆、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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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瞒天】
《818薄政这个死变态的血腥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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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明,薄政没有上朝。
他把昏睡不醒的木一禾抱到轮椅上,令安歌随行,推着并照看着木一禾,三人来到了庙堂。
薄伽王朝的庙堂无论何时都挂着垂着白色的布条,最东方的那面墙摆放着历代帝王的牌位,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看得叫人发晕,深棕发黑的木牌,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刻着历代帝王的名号庙号,没有多么神圣的感觉,只是单单看着就叫人觉得惊悚。
圆形的正殿很是宽广,中央是祭祀的天台,最上方漏着光,每当正午的时候会有一束光直穿殿堂,照耀到祭台中央。
薄政让看守庙堂的宫人退下,随即站在祭台正中央沉默不语,似乎是在做艰难的决定。
就这样思考了许久,薄政闭上眼睛开始低吟,念起奇怪的咒语。声音悲凉,带着一丝雄壮,似是从远古洪荒之际传来。
接着,祭台中央升起了一个飘着黑影的台子,台子上,摆放着一个透明的巨大箱子。
像是水晶棺一般的箱子,清晰透明,更令人惊讶的是箱子中央漂浮之物,是一颗鲜红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安歌面色震惊,他不信鬼神,从未亲眼见过这种超自然的场面。如今,只有咋舌惊讶了。
薄政打开箱子,拿出了这颗心脏,心脏并未接触到他的手,仿若漂浮着浮在他的手心上空。
薄政缓缓向木一禾走来,一步比一步沉重,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蹲下身子,看着还没有醒来的木一禾。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情况,木一禾的脸色比昨日更加惨白了。木一禾可怜兮兮地坐在轮椅上,一副将死之相叫人看得胆颤又心疼。
薄政解开了木一禾的衣服,露出木一禾的胸膛。
之前被射了一箭的伤口处已经复原,白玉一般洁白无瑕,薄政爱抚着木一禾的胸膛,轻松地找见了伤口处,即便伤口处任何痕迹都没有。
薄政的食指在木一禾胸膛处划了一下,木一禾的胸膛立刻裂开一个口子。
木一禾吃痛,从沉睡中醒来,看见薄政,他也没有慌,皱着眉,瞪着薄政。最糟糕的事情薄政已经做了,再不堪还能不堪到哪里去?
薄政给了木一禾一个微笑,随即扒开木一禾的胸膛,将手心的心脏从那条裂口塞进了木一禾的胸膛。
从未有过的疼痛,痛得木一禾一头冷汗,他不由自主扳着薄政的胳膊,想把薄政推开,薄政却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
最终,这颗心脏完完全全地塞进了木一禾的胸膛里,木一禾痛得想把这颗心脏挖出来,却被薄政禁锢住了手。
木一禾叫唤着,第一次感受到心跳,明明是正常的心脏跳动的幅度,却令木一禾惊得全身都在颤抖。漆黑的瞳眸也变为了血红色。眼前是薄政,但木一禾却好像看到了万水千山,大千世界,森罗万象的画面都在他的眼前交错着。
薄政双手握着木一禾的手,希望木一禾能习惯适应,并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安歌面朝薄政,俯下了身子,不知从什么时候拿到了木一禾的匕首,将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薄政的胸膛。
匕首尖端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隔开,怎么也接触不到薄政。
薄政抬起头隔着木一禾看着安歌,也是略为惊讶。这具身体对安歌这个人总是有着莫名的难以言说的本能。要不然薄政也不会觉得无所谓就告知了安歌木一禾没有心,也不会在今天还让安歌协同陪伴。他不了解安歌,但到了这具身体后,总是觉得安歌让他舒心。这样的本能却招来了现在的这一刀。
薄政立刻反应过来,凭空出现了一条红绳,将安歌狠狠地抽到了一边。
安歌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可以看出来薄政平日里对待木一禾还算下手轻的,就这么随便一抽,都把安歌的肋骨抽断了好几根。
薄政拖着安歌,把安歌拖到了木一禾面前。
安歌被薄政扔在一边,瘫倒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在这样的时刻,他却绝望得笑着,笑得又美丽,又凄凉,又绝望。
他曾经想过眼前这个人或许是别人假扮的,但每次薄政上朝,龙椅上方金龙雕塑口中的金球却从没来都没有掉下来过。传说中,不是真龙之身的人,名不正言不顺,会被金球砸死。
——这个人,真的是天子。
——却不是他的太子。
没有办法,这个人的命天不收,只有他来收了。
无奈都离得那么近了,这个人也对自己放下了戒心,为什么匕首就是插不进去呢,这个人,怎么还活着呢?就连一点点的伤害都无法造成。
薄政看着木一禾坐在轮椅上捂着胸口微微喘气,已经不怎么疼了,也不打算掏自己心了,随即看向安歌。一般人想刺杀他,他问都不会问,直接杀死,面对安歌,心里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很想知道为什么安歌要杀他。
薄政走向安歌,踢了踢安歌的肋骨,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歌:“你为什么要刺杀我?”
安歌嘲讽地笑着:“你不是我的太子。”
“呵!”薄政乐了,这话还真把薄政逗乐了,笑了个没完。
他现在是薄伽王朝第几代帝王了,到了这一代才出了个安歌这样的人才。
薄政笑着,笑得很是温柔,好像是文质彬彬的先生要传道授业解惑:“安歌,你知道薄伽王朝的帝王为什么都短命吗?”
安歌恶狠狠道:“……因为这是上天降给你这样的冒牌货的诅咒!”
“哈哈哈哈……”安歌的话又把薄政给逗乐了,“我现在是薄伽王朝的第几代帝王了?每一代的帝王,上天都要出面一次,降一次诅咒吗?再者,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到底谁才是冒牌货?”
“……”
“那我把话说清,叫你也死得明白吧。毕竟,也不是谁都对我的后代这么上心的。‘薄政’那个小子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感到欣慰。”
“……”安歌听到这话也是一愣。
薄政蹲在了安歌面前,缓缓道来:
“在最开始,我是一个人。人类。”
“……”
“作为一个生命紧赶慢赶不到百年的人类,我毕生的梦想、一生的追求,就是永生。”
“……”
“为了实现永生,我实践了所有的神话传说、坊间传言。”
“……”
“比如,修真、入魔、吃掉神佛、被极恶鬼噬咬、撕毁生死薄,等等等等,所有有关生死的神话传说无论真假,我实践了一个又一个,一遍又一遍,却依旧无法永生。”
“……”
“我甚至还见过天道的天帝,我问他,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什么众生不平等,为什么有的人能够永生我却还是无法永生?你猜这是为什么?”
“……”
“原来,这一切都是天帝在作祟,我尝试过的方法,任何一条,都能够让我永生,而我之所以无法永生,是因为天帝他是掌管这世间一切的主宰,是他,阻止了我的永生。当年他封神之际,曾受人指点,冥冥之中,未来会出世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他最大的劫数,会阻挡并毁灭他的一切霸业。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
“这阻挡他的人,一为瞒天,二为蔑天。前者会挑衅动摇他的存在,后者则会颠覆灭亡他的一切。而我,正是二者之中的前者。”
“……”
“天帝殊不知,我知道了这些,反而受到了点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永生之法。瞒天,就是连天都要欺骗了,这是要怎样的谎言才能行事至此?我却很自信我能编织出这样的弥天大谎。”
“……”
“天帝追杀我,以为我死了,实际上却没有杀死我,反而令我受了重伤,也断了对我的一切追踪。我沉睡了几千年,几百年前苏醒于长白山的山洞里。等我出山后,正是人间山河破碎,分裂割据的时代,我之前也是王,是天子,所以我顺理成章地建立了薄伽王朝。”
“……”
“我依旧是人类,会变老,会死,我厌恶我的躯体变得衰老脆弱,更厌恶我的尸体变得腐朽破烂。而一个人,最美好的年华大概是成年的前后到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于是,每当我到了三十多岁,我就放弃那三十多岁的身体,杀死我正值青春年少的后代,然后移魂到我后代的躯体上。他们是我的后代,跟我同一血脉,非常适合借尸还魂。至于他们的魂魄,则被我送去了六道重新投胎转世。他们能享受十几年甚至是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已经很幸运了,我不觉得我对其有什么亏欠。他们的死亡,正是对我的报恩。”
“……”
“一世又一世,我就这样,获得了永生。这就是我的永生之法,瞒天之术。”
“……”
死一般的沉默。
木一禾在薄政刚开始说的时候脑袋就开始变得清明,待到薄政说到中间,他惊诧得完全清醒,现在,等薄政全部说完,他则是遍体生寒了。果然不能小瞧薄政的变态程度,他总在不停地刷新着自己的变态值,永远不会令人失望。
薄政说得很好听,但去掉那些自以为是的辞藻,薄政简直就是如同寄生虫一般恶毒又恶心的存在,令人作呕。
木一禾在没有遇见薄政之前,或许还会觉得自己的性格太恶劣,也是那种不把人命当命看的人。但当他遇到薄政之后,他才发现,相比之下,自己简直是个天使。木一禾对于生死的看法是,生生死死,快意恩仇,而不是把人命视如儿戏,或者视如工具。
这是怎样冷酷变态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时候不到的时候对自己的后代抚养教育,宠爱有加,时候到了则干脆利落像是杀猪一样杀死自己的后代,只为了自己那一成未变的贪婪之欲。他的后代听着好听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实际上却是天底下最无辜的人,他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更加无法决定自己的死亡,他们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时光,也是活生生的的人,有着喜怒哀乐的情感,也有他们在意或者在意他们的人,却都成了薄政永生之欲下的牺牲品。
木一禾看向安歌。
安歌躺在地上,无声地哭泣。他虽然心性坚韧,但却是个天生泪腺发达,爱哭的小哭包,之前受了天大的委屈都要忍着,只有在太子面前,才会像个孩子一样把所有委屈,所有不快都哭出来。
——而如今,这个能安慰他,并让他放下一切防备,始终相信明天会更好的太子,他此生唯一而又最暖的光,早就不在了。
薄政站起身,右脚踩在安歌脸上。刚开始还是凌X辱式的踩踏,到了后面直接变成了凶狠致死的虐待。
安歌仿若死了一般,只是无声地流泪,也不叫疼。
“你放开安歌!”木一禾朝着薄政喊。
薄政看向木一禾:“哦?仙子,你别忘了,这个小奴才刚才可是想要杀死我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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