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川停顿一下,说道,“好,你在那等我。”
挂了电话,朝川又轻手轻脚的回宿舍穿好衣服,带上钥匙钱包,又特意从柜子里拿了烟盒连带打火机装进口袋。
楼道里有灯,他只需注意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宿管阿姨的小房子是黑的,他当然不能叫人起来给他开门,摸黑走到外边的铁门跟前。
他们往日进出宿舍都要经过这扇铁门,然而平常大都是敞开任人进出的,如同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这个摆设不是整面的铁板,而是由一根根铁条弯曲成简单的花纹,镂空的栅栏。
叶朝川看了一下铁门上的铁条走向,然后手握着生满绣的成人拇指粗细的铁条爬了上去。
到了最上面,一根根铁条就成了朝天的“戟”,叶朝川一条腿跨过这些“戟”,伸脚去踩能蹬脚的地方,才放低了胯就感觉身体一晃,他急忙伏下身体抓紧铁条,这一瞬他出了一身冷汗,简直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稳住身体,慢慢把腿往下放,还得小心别让“戟尖”戳着,他现在有点后悔,如果知道翻铁门是一项必须掌握的技能,他早先应该让夏满给他演示演示,那混球上高中就没走过正门。
惊心动魄的五分钟后,叶朝川总算成功越“门”。他出了学校大门,等了快半小时才打到车。
等他到火车站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给夏满打电话。
不是春运,也不是黄金周,又是在凌晨四点,大厅里几乎没什么人。他很快挂了电话,因为一眼就看到了夏满。
夏满跟沉思者雕像似的坐着,脚边放着一个大背包,手里端着个什么玩意儿。
叶朝川走到他跟前,他猛地抬头,然后从位子上蹦了起来:“小川,……你来得挺快啊。”
叶朝川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的手上,终于看清了他端的是一盆花,就是外面广场上摆的,黑色软塑料的盆,开着几朵紫色的小花。
“那什么……”夏满把花往前一递,“给你。”
黑色花盆都被夏满捏变形了,扑漱扑漱地往下漏着土面儿。
叶朝川接过来,在花瓣上摸了摸:“你放假了?”
“没有。”夏满低下头,看着紫色的花瓣和白皙的指头。
叶朝川抬眼,不解地问道:“那你是去我学校还是有别的安排?”
夏满摇摇头:“都不是。”
“那你干嘛来了?”叶朝川一手端着花盆,一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烟。
夏满瞪着眼睛,用力地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来跟你表白!”
叶朝川摸烟的手顿了一下,这个混人说话是很没下限的,应该不是字面的意思。
然而,最近他因为吴菁的事变得杯弓蛇影,说话的时候嘴唇有点哆嗦:“你什么意思?”
夏满盯着他的眼睛:“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挺喜欢你的,不是,我很喜欢你,你应该也知道,反正别人都知道,只有我一直不知道,白白浪费了这些年,哎。”
夏满说着说着找到了自己平常说话的节奏,人也放轻松了,伸手过来要摸叶朝川的手。
叶朝川立刻被火烫了似的躲开,手里的小花盆也掉在了地上。所幸花盆是塑料的,又轻又薄,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被夏满“知道”、“不知道”的绕了半天,话里的意思却听得分明。
夏满的表白太突然,比吴菁更让他吃惊,而且带着醍醐灌顶的惊觉,正如夏满所说,他应该知道的。从他们认识的那天起到现在,他潜意识里的疑惑一直都在,直到此刻夏满说出口。只是……他不敢想象这是真的。
他忽然觉得之前的种种苦闷、认为生活操蛋都言之过早了。
原来生活是这样的残酷,而且是近乎恶作剧的残酷。
叶朝川抬手摩挲着额头,使劲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放下手,冲夏满咧着嘴角笑了一下:“不是让你赶紧找女朋友吗?你不想病好了?”
夏满垂头把地上的小花盆踢到一边:“你坐下吧,我得从头给你讲。”
按着夏满跳脱的说话、行事风格,也许他们还能回到夏满没说出口之前的那样,叶朝川抱着一线希望坐下来,花盆掉了,他在裤子上抹了抹手,然后掏出烟盒,终于把烟吸上了。
“我本来是打算找女朋友来着,所以回学校就跟陈丹说了,陈丹也答应了。”夏满一边说,一边还拿脚轻轻地踢着地上的花盆土,“其实也挺奇怪的,我真没觉得喜欢哪个女的,也就陈丹总跟我们一块儿玩,还老开玩笑,所以我觉着也许能成。”
叶朝川一直盯着对面墙上的广告牌,听到这里略一思索,插话道:“陈丹喜欢你谁都看的出来,你俩也挺合适的。”
“呵,”夏满转头看他,笑了一下,“是,朋友都说陈丹喜欢我,不过我俩真在一块儿的那几天,谁都能看出来我俩不合适。”
“几天?”叶朝川问道。
“也就三四天吧,反正没一星期。”夏满挠了挠脑袋。
这样聊天的感觉就跟寒假在那条小巷子里时一样,夏满把他当成最亲密的朋友,与他分享自己身上最隐秘的一部分。这让他更坚定了刚才所抱的希望。
“谁问你几天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就在一块儿几天就……分了?”
夏满突然凑过来,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说道:“小川,你千万别误会,虽然是我跟陈丹说在一起又是我跟她说分手的,但我是因为有责任感才这样的,我绝对不会这样不负责任的对你,呸,反正我是个有责任心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叶朝川晃了晃脑袋,挣脱出夏满的手,他手指头上夹着烟,这一动烟灰就掉在了身上,他弹着指头掸了掸:“你是男的她是女的,有什么不合适的,日久生情呗。”
“靠,你都会说脏话了。”夏满瞅着叶朝川把烟卷含在唇间眯着眼睛吸了一口再把烟吐出来,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叶朝川冲他挑了挑眉毛:“我说什么脏话了?”
“靠,”夏满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腿间,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紧握成拳,放低声音道,“我就说我很喜欢你,你别不信,你一说话一动我都受不了。”
叶朝川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耳朵:“你怎么这么……流氓……”
夏满也乐了:“谁说不是呢。”
俩人各有所思地静坐了一会儿,夏满抹了把脸:“哎,跑题了,我刚说到哪儿了?”
“你跟陈丹不合适分手了。”叶朝川从烟盒里又掏出一根烟来点上。
“嗯,对。我跟陈丹说‘算了,还是当哥们吧’,然后陈丹跟我说了句话,”夏满转头冲叶朝川笑了,“她说她知道我喜欢你!”
☆、插足第三者是狠角色
叶朝川刚把烟叼在嘴上,听到夏满冒出来的这句话,突然就惊得烟都掉了:“陈丹说她知道?”
“嗯。”夏满手疾眼快地接住了那根烟,放回叶朝川嘴里,“要不是她说出来,我到现在都不可能想明白,原来我喜欢你,嘿,我得谢谢她。”
夏满一说“喜欢”,叶朝川就感觉心脏一跳:“她怎么知道的?”
“她说是小金告诉她的。”夏满摸着鼻梁笑了一下。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啊。叶朝川叼着的烟到现在还没点着呢,这种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别人,丢人丢到地底下的感觉让他连烟都不想抽了。
夏满突然从位子上起来,蹲在他腿前。
他挪了挪屁股:“操,你干什么?”
“操,你真会说脏话了啊。”夏满身子一歪,在他膝盖上扶了一下。
他又挪了挪腿。
夏满双手按住叶朝川的膝盖:“哎,你别动了,我现在要说一段特别深情的话,这样说才搭配。”
膝盖上温热的触感,让叶朝川心脏又一跳,他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他极不自在地扫了一眼周围:“你快起来!”
“啧。你别打断我了行不行,刚酝酿好的感情没了。”夏满站起来,重新坐下,一条胳膊搭在了朝川肩上。
叶朝川转头看着他的胳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夏满把脸往前凑了凑,跟他对视着:“不能,我还有更流氓的事儿想干呢。”
叶朝川转回头,冷着脸说道:“那你快点儿。”
夏满都要乐喷了:“你是让我快说深情的话还是快干流氓的事儿?”
叶朝川缓慢地吐出一口气:“说小金和陈丹。”
口头便宜占了不少,夏满收回胳膊老老实实的放在自己腿上:“你上回去我那,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小金发现咱俩有一腿。”
叶朝川沉默着,仔细地思索了一遍:“放屁!什么一腿!”
夏满跟他呆了这么一会儿,终于习惯了曾经的三好学生现在满嘴冒脏话的现实,他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小金原话太文绉绉的了,不过陈丹转述很准确,我也记得清清楚楚,毕竟回味过很多遍的。”
他扭头看着叶朝川的侧脸:“她说,吃完饭咱们站起来的时候我扶了你一下,那个样子是一个男人对待伴侣才有的占有和保护的姿态。”
叶朝川呆愣愣地坐着,“伴侣”?“占有”?他都不记得那个叫小金的女孩儿长什么样了,她凭什么这么说。
他冷笑了一下:“就凭这个?她们还挺能想,你就信了?”
夏满老实地点点头,他自己心里清楚,之所以小金和陈丹一说他就信了,是因为当时他真的莫名其妙地存了那份儿心,只不过自己没深究,被俩女孩儿点破,他的脑袋跟爱迪生的灯泡似的,突然就亮了,不但有醍醐灌顶地醒悟,更多的是极顶的开心,就像是在空无一人的大雨地里撒欢、喊叫,从头到脚酣畅淋漓。
不过,他不敢告诉叶朝川,被人发现他俩有一腿,他娘的居然开心得要疯。
大厅里陆陆续续地多了一些人,夏满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他的火车应该可以检票了,他站起身。
叶朝川看了他一眼,随即也站了起来:“你要走?”
“嗯。”夏满提起地上包,突然又放下了。
他很快地蹲下去,把小花盆扶起来,把地上的土都抓起来填了进去,又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瓶子给它浇了点儿水,然后重新站起来,把它交给叶朝川。
“我还有两趟火车要赶,我一个朋友帮我找了个活儿,我回学校跟他们汇合,然后坐晚上的火车去西北。”
“哦。”叶朝川点了点头。
“小川,你知道咱俩说这么半天在干什么不?我跟你表白呢。”夏满瞪着眼睛说道。
“我知道了。”叶朝川端着花,瞟了他一眼。
夏满又急又气,垂着的两只手晃了晃:“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不。”
叶朝川略垂着头,拨弄着手里的小花,看那细细白白的小脖子和手指头,夏满心里又气又痒痒。
“小川,你最好别找女朋友,反正你找也没用,我会一直缠着你的。”
这个混人一天一夜里换三趟火车,挤出三个小时千里迢迢来跟他表白,还送他一盆广场上偷来的盆栽花。最后走的时候,留下这么一句狠话。
混球玩意儿……
叶朝川出了火车站,就把花留在了广场上。
可能,他真的如沈拓所说,一副薄情相。
夏满撂了那句狠话之后,并没有真的做什么,至少不像他的舍友们追女朋友那样,一天一个电话,天天抱着手机打字,对方回复个“呵呵”都能找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他还没给李倩答复,他们的学业也到了该做选择的时候。
大公司的实习经历让孟向东的眼界和思维更宽了,本来他是有保研资格的,他打算放弃。
齐会到是想被保研,无奈成绩一般,到处联系导师,天天死乞白赖地呆在老师办公室帮
忙。
田猛到一家报媒实习,虽然他嘴上常说“没技术含量”、“没劲”,还是每天蹬着自行车准时到单位报到,风雨无阻。
李小简早早就跟上一届师兄师姐打听好了,考研的一大终极智慧、两大基本思想、三大高压线……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是谁如此有才编了这么个东西。李小简一手小楷把这套理论工工整整地抄在一张纸上,贴在了叶朝川的床板底下,方便他睡醒觉一睁眼就能看见,他曰:“叫醒老子的不是闹钟是梦想。”
叶朝川为了那篇中篇小说焦头烂额了一个月,虽然他自己不是很满意,但是编辑却认为可以发,他也就没再难为自己,痛快地交稿了事。
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图书馆藏书丰富,每次站到那里都有一种看到书架木头回春发芽都看不完的感觉,他还可以带着笔记本一边看书一边打文稿,除了这个令他分外满足的学习环境,生活里也无甚琐事,躺下就有床睡,递上餐盘就有饭吃,舍友们一块儿打屁生活也有乐子。
难得的把他之前毫无生趣的少青年时代统统补了回来,所以他实在是嫌短。
一次李小简中午不在宿舍,叶朝川躺在他床上,把《考研宝典》看了一遍。那是李小简给那套理论起的名字,还端端正正的做为标题写在了最上面居中的位置。
看完之后,他简单的做出了评价“字不错,考研可行”。
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李小简,李小简拉着他涕泗横流:“同志,战友,我代表组织欢迎你。”
然后,他俩一个猛子扎进考研大军,开始了双宿□□的逃课、占座、上自习。
吴菁干什么?
“他不是一直准备出家嘛。”吴菁下铺的田猛同学如是说。
谁知道,没过多久,吴菁就毅然决然地“还俗”了,离开了他那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下山”来了。
“我也考研,跟你们一起。”吴菁法相庄严,目光如水地看着李小简。
李小简差点给跪了,点头如捣碎:“可以,不是,好好好。”
趁没人的时候,李小简一把抓住叶朝川:“我靠,吓死我了,吴菁跟我说话我怎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呢,我恨这种感觉。”
叶朝川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祝你平安。”
李小简冲他撇了撇嘴:“我就不信你能顶得住我佛的精神压力。”
吴菁自从“下了山”,人变了很多,不但说话比以前多,成功实现了由孤僻到内向的转型,还提出了轮流占座制这种建设性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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