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白几下便飘到了山洞外面,寒声抱着剑飞也似的跟了上去。
山洞内,谢川柏与陶然对视一眼。
“我看寒声跟广白挺亲的。”陶然说道。
“嗯,”谢川柏表示认同,“可能小孩子就喜欢围着不怎么爱搭理他的人转吧。”
陶然恍然大悟:“是这样么?”
谢川柏道:“我看是。”
陶然若有所思:“看来以后我在寒声面前应当更矜持一些。”
谢川柏:“???”
林子里,寒声抱着剑到处乱窜,跟广白说了一声要去河边抓鱼,就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
他跑着跑着,眼前倏然掠过一小团红光,围着他绕了几个圈,又漂浮在他的面前,像是在指引他随它前往某个地方。
他想起谢川柏的叮嘱,甩了甩脑袋,决定无视这团红光,继续往前走。
这团红光却是阴魂不散,一直在他的身边转圈子,一闪一闪,亮眼得很。
他终是按捺不住少年孩童强烈的好奇心,开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红光上下跃动了几下,很兴奋的样子。
寒声妥协:“那你带路吧。”
于是红光便领着寒声,一路往北去了。
“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眼看着天色即将完全暗下去,陶然担忧地问道。
谢川柏原本想着估计是寒声贪玩了,他体质之寒远比雨水更甚,这点寒气是妨害不到他的,再加上广白也非等闲之辈,一定能够看顾好他,便没有因两人稍稍的晚归而担心,但现在已是入夜时分,他也不免焦急了起来。
看着外面雨势越来越猛烈,谢川柏终于坐不住。
“阿然,你呆在这里别走,我出去看看。”
“川柏,你小心些!”陶然对着谢川柏急冲出去的背影喊道。
雨珠直往谢川柏的头顶上、领口里面招呼,打得他睁不开眼睛。
正当他寻思该往哪个方向去的时候,一团红色萤火从半空中飘飘悠悠落下来,停滞在他的眼前,闪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往北边去了。
北边?
谢川柏想起陶然之前说的那句“北边有黑暗气息正在持续会聚”,心头油然而生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当务之急是把人给找回来。
他料想是寒声被这么一团萤火给吸引了去,说不定这时候广白也在满世界找这小子呢。
这么想着,他便顺水推舟,跟着这团来头不明的萤火向着峡谷的北方疾奔而去。
天空中雷电轰响,泼撒下豆大的雨点。
铅灰色的云块积压在落日峡谷上空,连绵的寒雨使得山路变得湿滑而泥泞。
广白站在一道横亘在两个小山头之间的沟壑旁边,将那一团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的萤火握到手掌中,感受了一下它的气息之后脸色立马变了。
他足尖点地,飞身越过沟壑,举着出山洞前谢川柏交给他的照夜玑,看到一条河流。
这条河流上方黑气如云,雾气濛濛地直往上升。
苍凉的孤山岭中,回响着夜枭断断续续的啼鸣声。
这一带的气温比幽玄洞附近要寒冷得多,植被上方都覆了一层寒霜,夜风如刀片,几乎要把人的皮肤割裂开道道伤口。
事出反常必有妖。
广白神经高度紧绷,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那团萤火所夹杂的气息极为危险,将它捏散的时候,他竟感觉到一阵灵魂烧灼般的疼痛。
能让他如此忌惮的,从跟在长云身边以来,唯有一个人的气息。
“你的爪牙已经遍及大陆各地了么?魔尊。”
广白望着闇暝的夜空,沉声道。
地上卷起一阵阴冷刺骨的风,似乎是在向他挑衅。
广白一挥长袖,在周身筑起一个小型的防护结界,肃杀之气在他紧皱的眉宇间凝结如霜。
近了,能感觉到寒声的气息了。
广白沿着河流向着更北边疾奔而去,越往高处走,空气中的血腥味就更浓重。
隐匿在夜色中的一切,在照夜玑的明光下都无所遁形。他清晰地看到上半段的河流上飘着着丝丝血色。
他不由驻足细看,只见湍急的流水正载着一小块一小块的血肉向下送去,水面上时不时便咕嘟咕嘟翻腾起几个血泡沫,在两岸之间不定地漂浮着。
山林中扑棱棱飞过一群黑鸦,更添几分不祥之气。
“寒声!”广白喊道。
林子里面响起一阵尖利的狞笑。
寒声跌坐在地上,浑身不住地颤抖。
他原以为自己的体质可抵御一切寒气,然而此时面对着这个浑身被浓重黑暗气息缠绕的不速之客,他的四肢竟寒如冻铁,连挪动一下都要使上全身的力气。
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立着一个穿黑色斗篷,戴黑色兜帽的人,几绺灰白色的长发垂落在额前,五官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不,比起站立,这人倒更像是悬浮在空中。虽然他的双足点在地面上,但身形飘忽,甚至显得有几分虚浮。
就在不久前,寒声被那团红色萤火引到了这片林子里面来。萤火消失,他便迷失了方向。
那时他心头袭上一阵惊慌,在这片陌生的林子里面转了好几个圈,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接着这个黑衣人便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当时他感觉到后方升腾起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气息,回过头去看时,那黑衣人的臂弯中正托着一具人类的胴体,尖长的利爪刺入那人的颈中,一团又一团的红色萤火从颈项上的伤口中飞出,又纷纷涌进黑衣人的体内。
黑衣人将寒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像是饥饿之人见着了无上的美味一般,伸出舌头将唇瓣嘶溜舔过一圈,眸中跳动着渴求的光芒。
寒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黑衣人便向他逼近两步。
这人的周身萦绕着稀薄的雾气,那雾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引得寒声几欲作呕。
“别、别过来!”
那黑衣人听到他惊惶的声音时却是越发兴奋起来,身体因汲取了足量的精魄而欢愉地颤抖着。
当他无法再从那人类的身体中榨取出任何一团荧光时,他眼睛眨都没眨,就将他的猎物一把撕裂开来。
那具白皙光滑的躯体在刹那间变得四分五裂,当即血花四溅。
几块肉块掉落在寒声的脚边。在震恐之中,寒声摸了摸突然一片湿润的脸颊,接着便看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黏稠的红色液体。
他趴伏在地上干呕起来,泪水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
呕过一阵之后,他又失声嚎哭起来,似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喉管里面一一吐出来一般。
“阿白!阿白救……救我!”
“阿白?”
黑衣人重复着这个名字,面部猛烈抽搐了几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望着茂盛的树丛,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眼中浮现出来的便成了林子外那条血河附近的景象。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这边疾行而来。
“果然是他。”
他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来了,来了,本座的老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孩子不要在大晚上出门,会碰上可怕的大吃货=皿=
☆、魔尊化体
此时此刻,寒声心中的恐惧已然达到了顶点。
“小子,知道本座为什么不现在就吃了你么?”黑衣人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蚀骨的森寒。
寒声如鲠在喉,根本说不出话来。
“本座要放长线,钓大鱼。”黑衣人轻笑道,宽大的衣袖中露出半截沾着干涸血迹的利爪,“本座可是一直都记挂着那位老朋友啊。”
风吹起兜帽的帽檐,那下面陡然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尖牙利齿,双瞳血红,右半边脸上的一块地方一丝血肉也无,只剩下森森白骨。
“那么,魔尊怕是白费心力了。”
正当寒声绝望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跟前岳峙渊渟地一站,接着一股温暖的力量便丝丝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怔忪片刻,用力揉了揉自己酸涩的双眼,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他被笼罩进了广白的护身结界中,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死死压着他的绝望感与恐惧感竟在一瞬间都消弭殆尽。
没事了,他来了。不会有事了。
他在心中反复地念着,一颗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广白剑灵……啊,这可是本座找寻了好久的美味啊。”黑衣人上下打量着广白,语带痴迷。
“我道是谁,原来是区区一个魔尊化体。”广白傲然地扬起下巴,冷哼一声,“我之灵力,你这窄小的器皿容纳得下么?”
“你原本的灵力被封,现在的力量也不过尔尔,在本座面前还要逞能么?”黑衣人嚣狂地笑着。
“说这话之前,先掂量一番自己有几分能耐吧。”广白一字一顿道,“魔、尊、走、狗。”
“本座虽非魔尊本体,但要虐杀如今的你,也是绰绰有余。”
“杀你,无需解开封印。”
广白说完之后迅速回身在寒声的眉心处一点,将护身结界的主体转移给他,然后扬手卷起一阵飓风包裹住自身,在光中化为了一柄巨剑向空中飞去,一声清啸让山岭上的所有生灵都为之震慑。
寒声看着怀里的剑鞘,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向后疾退,在半空中化为一条凌厉的黑影,向着广白直直抽打过来,两双骇人的利爪闪过血色的光芒。
广白几下闪躲之后恢复人形,动作之灵敏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所谓的魔尊化体。
他杀招同样凌厉,向着黑衣人攻过去,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空中缠斗起来。
广白似是有意要将黑衣人往别处引,恶斗了几回合之后,两个身影距离寒声渐远,不一会儿就从照夜玑的照明范围中消失了。
“阿——白——”
寒声捧着广白递到他手中的照夜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起先还能隐约听到两人相斗时招式破风的声音和黑衣人的狞笑声,然而现在却是一丝声息也无。
他按捺不住想要追上前去看看交战的情况,转念一想,这样有悖于广白将护身结界转移给他的初衷。可要是回去找谢川柏跟陶然过来帮忙,他又担心万一广白回来会找不见自己。
寒声前前后后地踱起了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广白一远离他,他方才强压下去的恐惧感就又一波接着一波地袭上心头,抽干他的勇气与理智,让他再一次掩面无助地抽噎起来。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
他能想象到要是谢川柏看到他现在这副狼狈又懦弱的模样,该会怎样出言讥讽。
耳边隆隆作响的雷声仿佛正在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你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寒声第一次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他看着脚边那一把他在来时的路上拾到的长剑,情绪失控地大喊道。
为什么偏偏要提前从沉睡期中苏醒,为什么没有像前辈们那样,一觉醒来就长成高大英武的成年人,没有成为威震一方的强大剑客,这么轻易就让自己陷于险境,谁也保护不了,就连最最在乎的人的安危也无从知晓?
“哭什么?”
一双脚在寒声的面前站定,脚的主人身形微晃了一下。
寒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广白。
那双形状优美的凤眼在照夜玑的照耀下,闪动着柔和的暖黄色光芒。
“阿、白?”寒声带着哭腔唤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广白将手放在寒声的头上,做出抚摸的动作,声音透着几分虚弱。
寒声看着他衣衫破碎处数道鲜血淋漓的划伤、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右手臂,还有腹部那一片仍旧在扩大的血迹,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着一样,哭得更加厉害了。
“幸好我来得不算太晚,否则……”
他话还没有说完,寒声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扑空之后不屈不挠地站起来,虽无法触碰,两条手臂还是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广白的腰。
广白作势用左手臂圈揽住他,柔声道:“好了,没事了,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你、你会死吗?”寒声哽咽道。
广白语带笑意:“你看呢?”
“你不要死,我带你……我带你回去,让阿然给你疗伤!”
“嗯,我们回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寒声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广白,声音听起来很是坚决:“我背你!”
“说什么傻话。”广白摇了摇头,“你碰不到我的,忘记了?”
看到广白这副模样,寒声不由地更加悲怆起来。
“阿白?”
这时候,有人在广白身后不远处颤着声音唤了他一句。
广白回头看着谢川柏,疲惫地扯了扯嘴角:“雨停了。”
谢川柏上前两步,捡起寒声脚边的剑鞘接住化作一束白光的广白,然后将寒声从地上拉起来,柔声道:“没事了。”
寒声怔怔地望着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的谢川柏,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川柏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温和地回望着他,那眼神中竟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寒声心尖上一软,一个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哥哥。”
“哎,”谢川柏苦笑着应道,“祖宗!”
寒声面上红了红:“阿白他……”
“还活着。”谢川柏正色道,“别瞎担心了,赶紧带他回去才是正经,阿然治得好他。”
“你带着阿白先回去吧,我……我有点跑不动,我在后面跟着你们。”
“然后你再迷路一次,我们再来救你一次?”谢川柏抬了抬眉梢,“我感觉得到,阿白还精神着呢,别怕。”
寒声握住谢川柏不住颤抖的手,用力捏了捏:“你也别怕。”
“行了,走吧。”谢川柏牵起寒声,用最快的速度往林子的出口处走着。
他刚才怎么找都找不到林子出口,大概是因为那魔尊化体用了什么障眼法吧。寒声兀自想道。
一番波折之后,两人一剑终于回到了幽玄洞。
陶然远远望见谢川柏左手抱着把剑,右手拉着寒声一路小跑过来,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见寒声满头满脸都是血迹,他心头顿时一紧。
“不是我的血。”寒声立马解释道,“也不是阿白的血……”
陶然不住红了眼眶:“乖,回来就好。”
“哎我的天,你赶紧看看阿白。”谢川柏火急火燎地把剑往陶然怀里一塞,面露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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