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道:“刚刚那是跟玄琰学的。”
谢川柏在广白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就是,你别难过了啊,这不还有玄琰嘛。”
广白道:“等他知道长云已经过世,说不定就也没了。”
谢川柏哭笑不得:“你就不能盼点儿好的?”
“我向来不会说好听话。”广白道,“长云身上的好,我一点也没学到。”
谢川柏叹道:“我知道,长云以前是你最亲的人,他走了你心里肯定难过。”
广白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会一直记着他。”
“对嘛,他会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谢川柏柔声道,“往后的日子,我会陪你。”
广白一怔:“你陪我?”
“我当然会陪着你,神棍跟小鬼也会陪你。”谢川柏笑道,“我早就把你当朋友看了。”
广白被他一句“朋友”堵得胸闷。
“我无需人陪。”广白皱眉道,“跟你们,只不过是凑巧同行罢了。”
谢川柏不以为意:“凑巧不就是缘分么?”
广白不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眉目又恢复了岿然不动的冷峻。
谢川柏叹了口气,只当他是不肯领情,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他继续往山上走去。
半山腰上有一间小竹屋,袅袅炊烟从屋顶上升起,悠悠飘向一碧如洗的晴空。
门前立着一面青旗,上书“喜迎尘中客”五个古朴端方的正楷。
窗上竹帘卷起,窗下面的书案上摆着几样古色古香的小玩意儿,边上坐着个面容婉丽的少女,乌发用一根红绸束起在脑后,俏脸含笑,柳眉弯起。
“两位看看,可有欢喜的东西?”少女说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谢川柏跟广白说了一句,然后走到竹屋前,把头探进了窗子里面,将书案上陈列着的物件一一看了过去,最后相中了一个挂饰。
那挂饰的最上端是一个正红色的中国结,主体部分是一个铜质的长命锁,下面坠着两颗石榴石和一颗绿玛瑙,末端垂落着一束墨绿色的大流苏。
“姑娘,给我这个吧。”
少女将挂饰递到他的手中,还没等他开口问价钱,她就微微笑着说道:“赠予有缘人。”
谢川柏也不再推拒少女的好意:“那就多谢姑娘了。”
他拿着那串挂坠走到广白跟前,将它递到了广白手中。
“送你的,收好了。”
“这是什么?”广白不解道,“送我这个做什么?”
“我看它挺衬你的,就送你了呗。”谢川柏笑眯眯地说道,“就当是谢谢你这一路来好几次给我们挡刀子。你是我见过的最英勇的剑灵了,真的。”
“你一共见过几个剑灵?”广白很不给面子地揭穿道。
“较什么真嘛你这个人。”谢川柏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跟你说吧。我觉得它挺好看,你也好看,好东西当然要送美人。”
广白看了他几秒,终于收下了挂坠,将它别在了自己的腰际,目光停留在山路旁的一棵树上,低声道:“谢谢。”
谢川柏替广白将垂落眼前的发丝拂到了他的耳后去:“不客气。”
广白有些愕然地看向他,似乎是被他刚才那一个细小的动作烫了心,脸上竟有些发热。
谢川柏只道广白是谢他费尽心思安慰他,而广白心里想的却是,谢谢谢川柏让他在漫长而孤寂的时光里,能有一个念想。
如此这般,当真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但山中美景容不得人惆怅,两人并肩立于半山腰,俯瞰人间。
春花遍野,春山如笑。
春光易老,相逢恰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你呀你,可知流水非无情0v0
下一章开打~
☆、纵剑
日月如梭,三天很快就过去,淮都终于迎来了五年中最为盛大的日子。
中央广场上搭起了擂台,四面的台阶铺上红毯,四个皮鼓分立四角,台下面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广场北前来观战的男女老少挤得水泄不通。
城楼上立着淮都城主、少城主、城主的一众护卫军以及剑圣的十二位随行军,东侧一根雕龙的柱子后面还斜倚着一个人,抱着剑松松垮垮地站着,耷拉着眼皮,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好麻烦啊。”
看看下面欢忭鼓舞的人群,再听听剑圣说出的这四个字,城主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人民。
东风吹,战鼓擂,在暮春的艳阳下,淮都五年一度的剑试天下比武大会在鼎沸的人声之中拉开了帷幕。
“小鬼,我跟你说,”谢川柏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一旁的寒声,小声说道,“待会儿要是你被人家剑圣打扑街了,输掉了那个你打赢他他就跟我们进塔的赌约,一会儿人家跟你说,没关系,虽然你没有打赢我,但封魔塔我照进,你千万别很中二地回人家一句‘愿赌服输’啊。”
寒声干笑一声:“我又不傻。”
“你这样说哥就放心了。”谢川柏满意地点点头,“作为未来无何大陆上最强拐人团伙的中流砥柱,脸皮一定要够厚。”
“川柏,你怎么尽教寒声这些邪门歪道?”陶然不满道。
“我这是在给他正三观。”谢川柏不以为然。
擂台上又飞下来一个人,留在上面的那个正在耀武扬威,高喊着“还有谁敢上来与我一战”。
寒声拂了拂挡在眼前的鬓发,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上去了。”
“去吧去吧。”
“寒声,小心些。”
“别轻敌了。”
寒声冲三人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吧。”
于是,一人一剑,纵身一跃,稳稳落地,威风八面,神采飞扬,整个擂台仿佛都是为他一人而设。
龙渊剑一出,寒光彻云际。
寒声上台之后不久,就有不少观战者注意到最靠近擂台的那一圈站着三个外貌出众的男人,其一虽不得见其面容,但气质出众,有如高岭之花、远山寒雪;其二神采奕奕,丰神俊朗,笑容虽带几分痞气,却自有一番风流态度;其三眉清目秀,温文尔雅,让人看一眼便不由生出亲近之感。
这三个人跟三根木桩子似的,站在原地半步也没有挪开过,观战时不发一语,无论见到如何精彩的打斗场面,他们的面上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旁人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其实本就无心观战,只是在翘首等待一人的上场。
“又赢了!马尾兄弟又打下去一个!”
“马尾兄弟这是要直挑剑圣的节奏啊!”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看到又一个人败在寒声剑下,人群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原本几乎所有的观战者都觉得秋池第二次卫冕剑圣是毫无悬念的事情,谁想今年竟杀出一匹黑马,锐不可当,傲睨自若,简直复制了六年前那一场剑试天下大会上秋池力压群雄,一路赢到底,最后把上一任剑圣也给挑下去的壮举,让台下的人实在淡定不能。
在群情激昂之中,一个围观群众用肘子轻轻捅了捅谢川柏,低声问道:“哎,你看台上那位马尾兄弟有没有可能当上新一届剑圣?”
“他?”谢川柏哂笑一声,“没可能。”
围观群众向谢川柏投去“大兄弟你真没眼光”的鄙夷眼神,不以为然道:“大家都觉得他有戏。”
谢川柏倒也不恼,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们这个淮都剑圣,有没有种族限制?”
“兄弟你这不废话嘛。”围观群众嗤笑道,“当然是只有人族才能当我们人族自己的剑圣啊。”
“噢。”谢川柏应了一声,然后无声地说了句“那就是了”。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灵族的尖耳是可以隐藏起来的。
当时他看到寒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接着那一对尖耳就变成了如同人族耳朵一般的形状。见谢川柏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寒声立即就投过去一个“你到底是不是灵族”的眼神,看得谢川柏有些心虚。
“败在我龙渊剑下,阁下也算不得丢人了。”
此时此刻,寒声正俯视着跌落台下的对手,神色倨傲。
“还有人要上来吗?”他逆光站着,眉锋上挑,半眯着眼睛看向人群。
下面拿剑的人纷纷如临大敌,直往后退。
寒声冷笑一声:“没有了?”
看台下的反应,果然是没有了。
“那么——”
寒声转过身,剑指城楼:“下来吧,剑圣秋池!”
话音刚落,城楼上那根雕龙柱子后面的黑影就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接着下面的所有人就看到一人身背长剑踩着台阶缓步走下城楼,再一眨眼,那人却已经到了擂台外围。
人群立刻为他让出一条道,他双臂环抱胸前,不紧不慢地向着擂台走去,一边走一边向两侧的围观群众道谢,语气真诚,面带笑容。
“欢迎秋池剑圣重回擂台!”
“祝秋池剑圣二次卫冕成功!”
只要看着这样的他,所有的淮都人民的心中都会同时生出一种笑对万重浪的豪气以及一种四平八稳的安定感。
私下里的懒散是真,面对民众时的真诚与可靠,却也不假。
城楼之上,淮都城主看着下面的一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洪连,秋池是不是很帅气?”
洪连洋洋得意:“原来父亲也这么觉得。”
寒声一个人挑了数十个人,现在仍然直挺挺地立在擂台中央,俯视着正不疾不徐地向他一步步走来的秋池,面上毫无倦色。
冰灵的百年封印解除之后,他的力量急遽上升,加上有龙渊为助,与少年时期不可同日而语。
龙渊是剑圣明巽的意志的载体,他与秋池的对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两位剑圣的对战,尽管他们生存的两个时期之间横亘了千年。
正因如此,这一场角逐,对于寒声意义重大。
擂台下面,陶然向着独自站在台上的寒声用力挥手。寒声用余光瞥了一眼谢川柏他们所在的位置,立刻就被那只挥动着的手臂吸引了注意力。
他转过头去,对着陶然露出一个浅淡到几乎不露痕迹的微笑,在台下其他的人看来,不过是他的面部表情和缓了几分。
陶然看到寒声仍旧是一副精力充沛、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
阿、然。
寒声冲他做了两个口型,无声地唤了他的名字,看得陶然心头一热。
谢川柏凑近广白,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视线随着秋池的身影移动:“看看他那张脸你就知道,在他的观念里,世上所有事情全都可以分为两类。”
“嗯?”
“‘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
“尽逞口舌之快。”广白不屑地说道,声音中却透着一丝笑意。
“我早跟小鬼说了,尽量打得低调一些,他现在端出这副‘老子天下第二,第一已进棺材’的架势,明摆着是要把人家剑圣给挑下来。”谢川柏小声说道。
广白不以为然:“寒声有分寸。”
“得了吧,我们就差给他拉个横幅了。”
“什么横幅?”
“打遍大街和小巷,城乡结合部。”谢川柏一本正经地说道。
陶然伸手戳了戳谢川柏的后背:“川柏,玩笑切莫开得太大。”
“哎,哥这叫忙里偷闲,苦中作乐。”
“你什么时候忙过,什么时候苦过了?”陶然不忿道。
谢川柏看了一眼台上,立刻便收起了不正经的笑容:“不闹了。快看,开始了。”
他话音刚落,身侧两人便同时向台上看去,只见秋池已经就位,与寒声面对面地站着。
两人身高相仿,气质殊异,却是同样令人移不开目光。
秋池跟寒声互相行了个抱拳礼,寒声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前辈。”
“小兄弟,这个比赛只对本族人开放,外族人不能玩的。”
秋池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带微笑,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既然已经泄了底,寒声干脆也就实话实说了:“前辈,我不是来跟你争当剑圣的。”
“你就是单纯想跟我打一场?”秋池笑眯眯地问道。
“我确实很想跟你打,但也不是单纯出于这个目的才上来的。”
“啧,小兄弟倒是挺有意思。”秋池抬了抬眉梢,笑容依旧,“还有什么目的?说吧。”
“前辈知不知道封魔塔封印弱化一事?”
秋池一愣:“这我真不知道,我半年没回家了。”
“那前辈现在知道了,有没有什么打算?”寒声单刀直入。
“即便设法加固封印,也不过是扬汤止沸,将那些邪灵剿灭才是釜底抽薪。”秋池挠了挠下巴,淡淡说道。
“前辈说得是。”
“你想跟我开条件,跟我说如果你赢了我,我就得去破封魔塔?”
“准确地说,是跟我和我的三位同伴一起去破封魔塔。”寒声答道。
他时刻留意着秋池神色的变化,后者却始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面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平和得像是一潭静水。
“你别紧张啊。”秋池对于寒声的内心世界似乎可窥一斑,抬起不握剑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笑着说道,“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干什么,我直接把话放这儿了,就算你打不赢我,我也会跟你们进塔去的。”
“……什么?”寒声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这答应得也太过轻易了。
“当剑圣很累的啊小兄弟。”秋池撇了撇嘴,“好不容易休个假……唉,真是。”
寒声突然觉得这位剑圣其实有点可爱……不,也许不只是有点。
“塔是要进的,架也是要打的。”寒声也扬起了嘴角。
“好好好,依你就是了。”秋池耸了耸肩,“对了,还没问小兄弟你的名字?”
“寒声。”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秋池悠悠然吟了一句,“好意境。那我们开始吧?我的辟天也想会会你的龙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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