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之看了看那处街角附近,距离最近的影卫也在百米开外,不及多想,许晏之身影一闪,桌前已经没了人,店小二上来的时候,只见桌上的菜还冒着热烟。
此时云萧已经转过街角,穿过一条小巷走进大路,许晏之远远跟在身后。只是许晏之越发奇怪,云萧的样子像是在寻人,那么他要找的是谁?许晏之装作普通路人翻看着街边小摊的东西,一边远远跟着云萧,脑中飞速思考着现在的状况。突然身边驶过一辆牛车,许晏之下意识地往内让了让,眼睛不离前面渐渐被人群推远的云萧。
“看看,那个红色东西!”像是又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二虎子扯着许庚的左臂又是一顿轻晃,另一只手指着他们路过的一个摊位。许庚顺着二虎子的手看去,摊子上杂乱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大都是小孩子的玩具,许庚不知道二虎子指的的是哪一个。而且摊位前还站了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挡住了他视线的大半。
“少主说的是哪个,东西太多,属下看不清。”
他这句话甫一出口,二虎子还没回答,摊前的那个男子却浑身一震,本来专注看着前方的视线,立刻转了过来。许庚皱了皱眉,发现眼前之人不知为何突然盯着自己看,表情甚至有点可怖,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不过许庚还来不及再看二虎子手指着的东西,牛车已经往前走了很多。
“!”许晏之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在他正专心跟踪云萧之时,耳中却突然传来许庚的声音。他立刻转头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当车上的人进入许晏之视线之时,他几乎呆住。许庚!那是许庚!他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他总隐隐感觉许庚还在自己身边,隐在某一棵树上或者匿在某一个角落,不过他一次次告诉自己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是眼前分明就是许庚,许晏之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魔怔了一样愣在当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不敢眨眼甚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稍微有一点儿动静,那个人就又会突然从眼前消失一般,仿佛一切都是虚幻。这时,那人的视线竟在自己的脸上稍稍停留了一会儿,虽然不过一瞬许晏之却觉得自己几乎停止了呼吸,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流都离他远去,一切似乎定格在这一刻。只是那人的视线很快移开了,仿佛对他视而不见。
待许晏之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载着许庚的牛车已经渐行渐远,在某个拐角消失了。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许晏之不作他想,立刻用轻功往前追去。这时,云萧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他也已无暇顾及。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无暇再去思考今日来的真正目的或者自己现在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追上前面那个人,不能让他再消失,绝对不行。
从第一眼,许庚就觉得这个人不对劲,他看自己的眼神,凶狠而且可怕,那是一种老鹰看猎物一样的眼神。自己的直觉和观察力向来不会出错,虽然这个人暂时没有一点动静,但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他在二虎子耳边轻轻说道:少主,有情况,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二虎子奇怪地看了看许庚,不知道他这紧张兮兮的样子还有莫名其妙的话语是为何。这时旁边的王婶也听到了许庚的话,“公子,怎么了?”
身边这个老妇虽然偶尔对少庄主不敬,不过看来是少庄主的亲信,“有可疑的人在附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作势竟要跳车。
王婶连忙拦住许庚,同时朝着车夫喊了声,“王麻子,停一停!”
听到身后妇人的叫唤,驾车的年轻人很快让牛车停了下来。
“今儿个,真是谢谢你了,我们准备在这里下车。”王婶看着正警戒着四周的许庚,跟车夫打了声招呼,拉着二虎子一起下了车。
“若有人问起,就说没人做过你的车。”许庚吩咐车夫。
王麻子疑惑地看了看王婶,“就照他说的做吧,没啥事儿。”王婶只能应和道。
许晏之追上牛车时,车上已经空空如也。毫不犹豫立刻上前拦下牛车,扯住前面的车夫便问“刚刚坐在你车上的人呢!”
王麻子没想到还真会有人来问,愣了愣,终于想起方才的吩咐,“哪儿来的人,车上没人。”
“我方才分明看到上面做了三个人。”
“你谁啊你,都说没人了,你想干嘛!脑子有病吧你!”见这人的样子,王麻子不禁做出了防备的架势。
听车夫如此说,许晏之突然不确定自己方才看到到底是真是假。站在来往的人群间,许晏之一下子有点不知身在何处,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梦境,或者方才一瞬不过他一时幻觉,刚刚眼前所见是真是假,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他们甚至有一瞬间的对视,只是许庚却毫无反应,虽然自己易了容,不过他不觉得许庚会认不出自己。
这时暗羽正好赶到许晏之身边。他见庄主离开酒楼必定是有突发情况,看到现在庄主竟然跟一个车夫在马路中央拉扯,暗羽立刻上前。
“庄主,什么情况。”
放开车夫,许晏之转头看向暗羽。“暗羽。”
“是。”
“许庚……确实是死了?”其实这句话一直以来就在他心里,却不知能问谁。
暗羽不知许晏之此时此地为何突然如此发问,“是的。”
“方才,我看到他了,就在这里。”一定是真的,他不可能错认。
“这……”暗羽抬头看了眼许晏之,庄主应该是清醒的,不过说的话却不得不让人怀疑。“许庚确实是服毒死了,属下亲眼见他入土。”
“不,一定哪里有问题。”许晏之厉声否定。
“这……”暗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让其他影卫继续追查云萧踪迹。你和我,找许庚!”转身,许晏之已经跃出几米开外,无心再在人群中遮掩行迹。
“是。”虽然想提醒这次追查云萧的重要性,不过庄主的命令不容违逆。
第47章
云萧发现许晏之的时候,许晏之正像无头苍蝇似地在街上寻人。一开始他以为许晏之是来找他,迅速隐匿了起来。但是很快他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如此。许晏之确实是在找人,但是找的并不是他,那会是谁?莫非跟他找的是一个人?看来自己要加快速度,绝不能让许晏之捷足先登。
云萧取出随身带着的一个琉璃小瓶子,瓶身呈半透明状,里面隐隐能看到一团不断蠕动的黑乎乎的东西。他花了无数心血才有了这个小东西,自从靠近这个小镇之后,这小东西的反应是越来越强烈了。云萧一边观察着瓶中反应,一边注意四周以防许晏之的眼线,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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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没有。
带着暗羽,许晏之翻遍了这个小镇的每一个角落,但一无所获。那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或者说更像从来未曾存在。
幻觉,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但是很快被否定。
没有听错,更没有看错,一定是许庚,他还活着,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是其中必有原因,他也无所谓原因为何,只要许庚还活着。
可是心里微弱的声音,随着时间过去却越来越大。
身边纷杂的声音涌入耳中,许晏之尽量不错过其中任何细小的声音。
“客官,您是要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啊,咱这客栈可是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啊。”
“妈妈,我要吃那个糖葫芦~~给我买一串嘛,就一串嘛~~”
“相公,我带这支钗子好看吗?这胭脂的颜色怎么样?”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儿个我必须看到那龟儿子!”
……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许晏之眼前一亮。
暗羽一声不吭地跟着庄主,心里却难免担忧,他没想到许庚在庄主心中有如此份量,竟致庄主产生如此幻觉。只是这小镇几乎被走遍,庄主却似乎还不甘心。太阳逐渐西斜,时间快近酉时。云萧的事几乎被庄主抛在脑后,估计就他们这阵仗,云萧早已经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时,走在前面的庄主终于放慢了脚步,大概是要放弃了,暗羽在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耳边却忽闻庄主传音入耳:“我回庄里,你留在这里继续找。”
再看时,庄主已使了轻功纵身一跃,掠去数十米之外了。
许晏之一路上几乎没有一刻停歇,一直用轻功回到了凡庄,这样做损耗非常之大,但这不重要,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去弄清楚一件事情。
凡庄后山,冥海墓地。
这里依旧是悄无声息毫无生气,到了这里连鸟叫声也几乎听不见了。
静静地走近这块自上次之后再也没有踏足的地方,许晏之不禁屏住了呼吸,也不知道是这寂静的气氛所致,还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让他如此。
太阳已经开始下沉,金黄色的阳光静静地铺洒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这让本来显得冷寂肃穆的墓地,终于显得有点温情。
背着阳光,许晏之缓缓走上前。许庚的墓碑前投射下一片阴影,阳光的背面无法看清许晏之的表情。蹲下身来,许庚墓碑上的青苔茂盛了许多,右手轻轻地抚了抚墓碑,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拂过,沾染了几许青绿,那样的温柔像是在轻抚谁的额发。自上次之后他没有再来,是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便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只是在梦中,他已不知来了多少次。
但是现在他想得很清楚,他必须要做,必须要证明,向自己证明,许庚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许晏之运功将所有内力集中到双手,用真气护住手指,然后五指深深插入眼前的泥土之中,整只手都几乎埋入土下。再一使劲,一大块泥土便被整块带出。泥土中混有很多石子和砂石,刮擦着许晏之的双手,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挖掘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指甲缝里已经逐渐渗出血丝。
挖出的一抔抔泥土在周围渐渐形成一个土堆,每一次挖掘都更加用力, 手指被泥土里的石子反复刮擦,有些伤口甚至露出了皮肉,五指连心的疼痛许晏之似乎毫不在意,能感受到疼痛才代表真实。如果没有真气护体,他的双手大概早已血肉模糊。
终于触碰到棺木的那一瞬间,许晏之却突然放慢了速度,像是突然害怕了一样。真相近在眼前,本来坚定的信心和想法,却一下子动摇了。如果许庚真的躺在里面,如果挖出的是一副已经残破的尸骨,如果亲眼看见躺在里面的那个人,那么就连最后仅有的一点念想,仅存的那么点空想余地都没有了。
去掉手上的真气,收了内力,像是怕伤到棺木,之后的动作轻柔了很多,越接近棺木的部分他越是小心翼翼。许晏之将棺木周围的砂土清理干净,很普通的黑色棺木,他摸了摸棺盖,定定地看了看棺木最后一眼。然后轻呼了口气,缓缓移开棺盖。
空的。
没有人。
像是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光了一样,许晏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左手还搭在棺盖上,有点微微颤抖,像是需要什么东西来发泄一下波动的情绪,他一把抓住棺盖的边沿,掌下的棺盖瞬间化为粉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诡异的笑声,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叹息,又像是变调的哽咽。颤抖的右手扶住额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似是想以此控制有点失控的情绪。他的衣服上、手上、脸上已经沾满泥土。尤其是双手几乎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本来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指甲更是修整地干净整齐。现在却几乎已经被磨得快看不出形状,有些砂石甚至嵌进了指甲缝里,鲜血混着泥土,让人不忍直视。
许晏之猛地站起身,西沉的太阳在他周身洒下最后一丝余光,直视阳光的双眼闪烁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芒。
再到槐杨镇时,已是夜幕降临,许晏之发出信号召集来暗羽和影卫。虽然这是这家客栈最大的一间客房,不过一下子站了这么多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时也显得拥挤。但尽管房间里有这么多人,但是却安静地连一根针掉下来也听得清楚。
“暗羽。”
“是。”
“当时许庚是谁负责安葬。”
“是许癸和许甲负责,属下也在一旁。”
许晏之抬头直直看向站在后面的许甲和许癸,“许庚的墓是空的。”
“!”暗羽和影卫难得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只有许癸却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不等庄主问话,他主动上前一步,跪在许晏之面前,“是属下所为,请庄主降罪。”
“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许晏之的声音显得平静无波。
“当时属下将许庚安置到棺木中,无意间竟发觉微弱脉息,随即仔细探寻,却又消失了。虽觉得是错觉,但夜里想起此事仍觉不妥,便独自来到冥海,挖出棺木。”影卫不能擅自有所作为,他犹豫了很久,但如果许庚就此被活埋,那么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也就是说,许庚差点被活埋,如果许癸没有注意到细微的脉动,那么大概现在许庚就在方才的那一寸黄土之下,永远安静地睡去。一想到这,许晏之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后怕,他紧了紧拳头,这时他似乎才觉察到手上的伤口,竟开始隐隐作痛。
“之后属下将许庚送到了离这小镇不远的一个村里,将他托付给了户人家。”他也只能为许庚做到这一步,把许庚送出去,若是他真命不该绝,便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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