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君言头一个反应就想问他自己昏睡了几天,京城怎么样了,只是这皮猴子窜得太快,连个正脸都没给他,别说是开口了。
马车十分简陋,里面就一张能容得下一人的小榻,估计是专门给他这个伤员准备的,旁边有张案几,上面搁着他的小包,卫君言见东西在,先放了与暗部联系的信号烟,让暗部的人能找来这里,这信号烟是他拿一种特殊药材做成的,有股能经久不散的细微香味,靠人的嗅觉难以分辨,只有经过训练的信鸟能闻到,只要距离不超过百里,这鸟就能闻着味自己飞过来。
卫君言算是因祸得福,这次虽然是重伤昏迷不醒,但体内的胎毒也全被激发了出来,苏衍的内力把他震成了内伤,却也误打误撞打通了他体内淤堵的心脉,连顽固了十八年的心疾都一次好了个七七八八……
丹田里的内息虽然还不多,但只要往后勤加修炼,成为真正的高手也不难,再者等这具身体的体能和素质提上来,芯片融合度就会更高,能量石也就越耐用,不会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时常要能量告急了。
这几个月调理的效果立竿见影,卫君言接管这具身体不足半年的时间,中间虽然出了不少意外,总体来说却不错,不但连身体结实了不少,个头也窜得快,虽然还比不得苏衍,但比之虚岁十五的秦见深,总算能瞧出点长者的风范来了。
卫君言从马车里出来,放眼望去都是井然有序急速前进的绵延大军,一路往东急行,是往京城梁州的方向,卫君言略略一想,便知是凌阳王看了他留的书信,已经领军回朝了。
苏衍一声骑装铠甲,威震肃穆,见卫君言出来,勒马询问道,“卫公子身体可还行?”
“还好。”卫君言顾不得其他,直接问道,“我昏睡了几日,现在在何处?”
“已经十日有余了,全军行至京郊四十里,再有一天一夜,就能到汴河了。”
卫君言听闻此,心里稍定,明白苏衍定是先前就将南营大军带来了路上,不然十日的时间,哪里能让这十几万的大军从边关赶过来,如今有了凌阳王这支兵,秦见深亲政一事,已经难再有变数了。
苏衍正想说话,就见一黑衣蒙面人从林中跃出,径直落在了卫君言身前,单膝跪地,急急禀报,“属下可算找到公子了。”
卫君言听声音知道是暗小九,心里诧异,还未说话,便见暗小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神色着急,“这是京城传来的密信,请公子过目。”
暗小九风尘仆仆面露疲惫,看那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模样,比之街头的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卫君言也顾不得苏衍在,将信接过来看了一遍。
信上统共不过二十字,卫君言不知细节,但光看信上这寥寥数语,竟是生出了一种自己莫不是昏睡了几个月的错觉。
信上只说李贼以太妃为质,主上将计就计,诱敌至长堤之下,引水杀之,伏奸敌军十万,大胜,李贼逃。
卫君言瞧得心惊肉跳,秦见深这棋走的虽然一环扣一环,没什么差错,但这中间的每一环都脆弱之极,稍微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留,当真是心大胆子大,连命也想不要了。
这期间倘若申家与北冥家有半点多余的心思,亦或者李詹稍微聪明一点,秦见深都必死无疑。
但结果是成了,秦见深是赢家。
不得不说秦见深走了一条最为冒险的路,但毫无疑问,也是成效最快的一条路。
这其间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又岂是这寥寥数语能囊括的。
纵然有先前范家的事在先,卫君言也很难将这个雷厉风行下手又准又狠的秦见深和前几天那个眼馋他小包的十五岁少年合在一起,毕竟,十五岁,在卫君言看来,实在太小了,正当是少年鲜衣怒马不知烦忧的年纪。
卫君言想着秦见深那个死孩子,当真愣在了原地,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现在也不用苏衍多说,卫君言也知京城有变,究竟是几变了。
卫君言心道这下他也不用忙着赶路,走到这一步,京城里的顽固势力已经清洗得差不多,有了申家北冥家做后盾,回朝登基亲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占时也用不上他,他可以节省着点能量用,跟着苏衍的大军一起回去。
可惜卫君言高兴得太早,还没等他松下气来,就听暗小九急急道,“公子若无事吩咐,属下便先行一步,还请公子速速回京。”
卫君言奇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暗小九面有忧色,回禀道,“主子身受重伤,却执意要去追杀李贼,那李贼本来身手就不弱,手下多是些不要命的死士,敌众我寡,主子定然不是对手,暗尊令属下立马赶往城东,去接应主子。”
卫君言蹙眉,心道秦见深不趁热打铁回京主持大局,跑去追杀李詹做什么,他略略一想,便朝暗小九道,“我与你一同去。”
卫君言识海里的能量格还剩下百分之三十,足够撑到京城的了,他在脑子里估算了一番,又朝苏衍道,“衍之可有什么信物能交于我,倘若京城出什么变故,我也可拖延一二。”
最好的信物自然是凌阳王本身,苏衍想了想便也道,“我与你们同去就是。”
苏衍说完唤来左右参将,吩咐他们领军继续前行,又让人给卫君言和暗小九各自牵了匹马来,三人也不耽搁,各自上马,快马加鞭朝京城赶去了。
暗小九在暗部里算是性子活泼的,京城周边的官道都很宽,暗小九骑马跟在卫君言旁边,一面驾驾驾的甩马鞭,一面倒豆子似的将他知道的一股脑全说给卫君言听,暗小九越说越激动,声音大得直接掩盖了杂乱的马蹄声和风声,想让人听不见都难。
卫君言听了七七八八,心道以秦见深那小子的性格,没道理不确认一翻,就贸贸然将一个假货救了出来,就算确实没分辨出来,以他的身手又怎么会轻而易举让人戳出个血窟窿,能有这么神奇狗血的效果,大概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秦见深完全毫无防备。
再往前推一推,事情就扑所迷离起来,卫君言蹙眉问,“胡太妃是否真的神志不清了。”
暗小九知道的消息都是来自于暗部,有关胡太妃的事,暗无风一笔带过,他又哪里知道内情。
卫君言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说话,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就听耳边苏衍传音入耳,语气凝重,“以李詹的个性,若当真被逼得穷途末路,定然要拼个鱼死网破,卫公子你功力深厚,不如先行一步,援助皇上要紧。”
卫君言点头,也不多话,截断还在激动无比诉说对秦见深的崇拜之情的暗小九,肃声道,“把你怀里的翡翠簪子玉镯子给我,你一个大男人,要这些东西有何用。”
暗小九正慷慨激昂吐沫横飞,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手一抖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身下的好马正撒丫子狂奔,猝不及防下被他拉得立马长嘶,一时间尘土飞扬惊鸟四散,暗小九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脸色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道,“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卫君言心道身在野外事急从权,苏衍身上没什么好东西,也只好打劫暗小九了,“你选那款式又老又旧,女孩子不会喜欢的,改日我给你雕一些好的。”
“…………”暗小九一噎,这下连脖子都燥红起来,我我我了半天都我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可以说其实主子你猜错了,并没有什么女子么?
卫君言看着暗小九,这才发现这小子冠发的横机也是黑瞿石中的上品,不过看着暗小九一脸肉疼的表情,好歹是将‘把头上的笄也拆下来’这等残忍的话堪堪噎了回去。
时间紧迫,他越晚去,做孤魂野鬼的风险越大,卫君言也不跟他废话,压迫贫苦人民毫无压力,直接命令道,“交出来。”
暗小九瞅了眼旁边也勒马停下面有古怪的凌阳王,只好从怀里摸出了一根质地上成的翡翠簪子,捞了半天,又摸出一副晶莹剔透的羊脂玉镯,递给卫君言的时候一脸期期艾艾,卫君言却不管他,接过来收进手里,施了个绿野仙踪的秘技,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路的尽头,连背影都没给暗小九留一个。
☆、第15章 属狗的少年
将暗小九的家当吸收完,好歹将能量条撑到了八十格,卫君言使完了绿野仙踪,又使了两次碧玉扶摇,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赶到了暗小九说的城东,他几乎不用找,光听听那乒乒乓乓刀剑相击的动静,就知道人都在哪了。
城东的这片树林很有名,地势平坦松木深旺,郁郁葱葱的华盖之木几乎将整片天都遮了起来,炎炎夏日时山林里就十分清幽凉爽,平日里时常有人呼朋唤友,来林间吟诗做赋骑马射箭,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只是现在林子里遍地横尸,到处都是沾着血的兵刃和残肢,衬着这不见天日的深幽,就透出一股阴寒之气来,半点也瞧不出诗情画意。
看穿着大部分应该是李詹的手下,暗部总共有六个,他再来晚一步,这六人恐怕当真要死的死,残的残了,卫君言听着林子深处还在乒乒乓乓你来我往的刀剑声,微微蹙眉,心道秦见深打不过先跑就是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后多的是机会弄死李詹,何必争这一时之气。
卫君言无法,只好先给这几人喂了些吊命的药,这才使了个忍者秘术,朝林子深处掠去。
李詹又悔又恨。
他身边的人死了个七七八八,还剩的两个虽然还会喘气,但也顶不上什么用了,他受了重伤,腰腹上的一刀是致命伤,鲜血染红了铠甲,已然是强弩之末。
李詹是估算失误。
他本以为秦见深这小子武功修为和自己差不多,又仗着多吃了几年盐巴,再加上人多势众,根本就没把秦见深放在眼里,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逃跑,初初见秦见深带着这么几个人就追过来,心里还窃喜不已,没想到秦见深就是个疯子,宁愿伤己八百,也要损人一千,这么不要命的打法,一个人把他带来的死士弄死了一半不说,还将他也打成了重伤。
李詹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剑被挑飞到了远处,他现在手无寸铁,又身受重伤,知道自己今日定是要丧命于此,心里又怒又狠,看着浑身是血比他还惨上三分的秦见深,直接咒骂道,“你这个疯子!”
秦见深面无表情的僵站着,他很想过去一剑了结了这只嗡嗡嗡乱叫的绿头苍蝇,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不说,还使不上力气,连剑都捏不稳,方才受的一击,伤了他右肩的经脉,撑到现在已经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似乎从他知道李詹再无反抗之力开始,他的身体就跟他做起对来,晕眩感一阵又一阵往上涌,整个天和地都开始模糊,晃荡,然后旋转,接着就是恶心,反胃……
秦见深身体晃了晃,忍不住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看起来也伤得不清,李詹见状,颇为讽刺地看了秦见深的背后一眼,靠在墙上哈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目光恶毒,“你以为你杀了我又能怎样,你还嫩了些,臭小子!”
秦见深缓缓吸了口气,并不打算与李詹做口舌之争,稳了稳心神吩咐道,“申行,去将李将军的脑袋割下来。”
带血的刀剑闪过寒光,细微的杀气从背后直直透进人心里,秦见深绷直了背,瞥了眼压在脖颈上的短剑,眸光沉了沉,语气平静,“申行,你这是做什么。”
申行也受了伤,不过无伤大雅,都是些可以忽略不计的皮外伤。
李詹半死不活地半趴在地上,听了秦见深的废话,心里冷笑了一声,无双公子名满天下,他哪有不认识的道理,他与之交手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无双公子招式来往间惜命得很,多数时候都只为自保,并未出全力,否则合他与秦见深二人功力,他恐怕早就死了,哪里还有命看这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詹勉力往上爬了爬靠在墙上,气喘匀了些,朝秦见深怪笑道,“能拉得你陪葬,本将军也不亏!”
秦见深眸光幽沉,僵站着不动,脸上一丝波澜也无。
“别动。”申行手里的剑是把好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架在秦见深的脖子上,力道刚刚好,不深不浅,恰巧割破了薄薄的皮肉,压在那根脆弱之极的血脉上。
申行也不打算跟他废话,坐观虎斗的这一个下午,已经让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了,“把方子交出来。”
秦见深微微眯了眯眼睛,“什么方子?”
申行看了眼天色,心知他还得再快些,虽然凌阳王回京援朝之事只是秦见深胡诌吹牛,但经过今日那场所谓的‘皇天震怒’,他手下那三万精兵就彻底成了废军,哪里敢反秦家……天降神怒警示反贼的消息一旦传回京城,他先前费力拉拢的大半势力都会忌惮三分,说不定还会心生畏惧临阵倒戈,倘若照原计划行事,他恐怕再难成事了。
为今之计只有将那东西的配方逼问出来,手里掌握了这‘神怒’的本源,就算以后凌阳王当真领军回朝,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暗中谋划筹备了不少时日,中途虽然窜出了秦见深这么个意外,但总体来说也是意外之喜,秦见深着实替他扫清了不少障碍,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就只差这最后一步。
申行心生急躁,手里的长剑又朝秦见深的脖子压紧了些,逼问道,“别给我装傻!你炸毁长堤的那东西,还有霹雳弹,把配方交出来!”
秦见深脑子虽然晕叨叨的,却明白申行说神物是什么,不免就又想起卫君言来,心说以那小子吝啬无比的性子,知道他偷拿了方子,偷拿了堆在密室的黑粉末……而且不但拿了,还拿得一干二净连渣也不剩,指不定还得多生气呢……
秦见深有些想笑,黝黑的瞳眸盯着面前的虚空看了一会儿,掌间暗暗灌满内力,猛然发难,朝申行勒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拍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申行突兀尖锐的惨叫声和刀剑掉落的撞击声,秦见深迅速脱离了申行的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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