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各种事情，君大爷把宁国皇族的礼仪习惯等各种需要注意的事整理出来，十六有一段时间天天抱着书。十六不是个爱看书的人，但是十六相信君大爷，他认为君大爷说有用的东西就一定会有用。说实话，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尽管一早就知道答案，我依旧觉得酸涩。
我这人不是个爱练武的人，毕竟我也没有仇要报，而且我也并不擅长这个，十六总喜欢和我对练，即使他明明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打过他，对于十六的小恶作剧，我通常是宽容的态度。
记得有一次我和十六，去调查一个案件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当地的节日，街上热闹极了。在有一个水池边围满了人，我不想十六就这么回去了，也希望多和十六呆一会，就拉着十六一起过去。
水池里有一艘船，船里的女子会向水池边的人丢自己绣的锦囊，如果第一个打到谁，就要陪她走完整个街市，然后定下日子娶她。结果我刚一进去就被砸了很多个锦囊，十六在一旁望着我，我简直想苦笑了，拉着他就跑。
节日为了公平性自然要派人来追，他们提前请了些武林人士坐镇，据说是因为曾有武林人士被砸到后跑了。我和十六一路飞奔，闯进了人家的花田躲起来，然后我看到了十六第一次笑起来。
在大片的蓝色雏菊中，我们躺下，望天，空中还有节日人们放飞的灯。十六突然开口，放飞了这些灯愿望真的会实现吗？我也不知道愿望会不会实现。所以我对十六说，让他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我又偷偷的溜回了街上，买了个灯，回去给了十六，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不过试一试就知道有用吗。
我看着十六望着灯慢慢的生上天，他的眼里满是希望的神情，就像曾经我和我娘出去时，看到的那些人一样，美好的，遥不可及。
我的身上还有一个锦囊，想必是跑的太匆忙，挂在身上了。我将蓝色雏菊放在锦囊里，递给十六，对十六说，鲜花送美人，蓝色雏菊的花语正好是美人，配你正合适。
十六没理过，径自向前走，说，我不喜欢别人的东西。
只是十六不知道，蓝色雏菊除了美人之外，还有幸福的含义。也许我无法理解他的幸福，可我想把幸福给他。
那晚之后，十六对我的态度好多了，不过仍然透着疏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9月12日的那一天，十六突然找我喝酒。我挺受宠若惊的。他还能想到我，这让我觉得自己的付出起码不是无意义的。
只是那天十六很低落，他跟我说，他问过君大爷了，即使放了灯，灯也升上了天，愿望也不一定会实现。因为愿望实现不实现，和灯根本没有关系，和神灵更没有关系。人只有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你的愿望只能由你自己去争取。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君大爷的话没有错。如果我否认了他的话，就相当于否定了过去十六所有的努力。
所有人的愿望都只能由自己实现。这才是君大爷和十六拼命的根本理由。因为于他们而言，复仇，就是他们人生的意义。
我记得十六那晚落寞的眼睛，渐渐的变得更加的坚定，而我更知道，他的心也会越来越坚硬。终究有一天，他会变得坚不可摧。
君大爷曾经跟我说，人生的意义，谁都不一样，所以你才无法理解我和十六，而我们也无法理解你。你的意义可以是一段感情，一个物品，你的爱好，或者是一个人。你希望它是什么，它就可以是什么。
我娘把她的意义给了我爹，而后给了自己的幸福。我把我的意义给了十六。我不知道我对于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我知道，我如此羡慕着他的热烈。
自从我收集情报后，就明白了很多事，比如感情这种事，不能按照相处时间的长短定深度。这就好像君大爷来的前一天，十六就会准备好各种食物招待君大爷，会花一下午和君大爷闲聊，所以我说，君大爷真是够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是四年，我一直期盼着复仇的日子晚些来到，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但我知道，他们为了这一刻，等了很久，筹划了很久。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他们背后，成为他们最强的武器。
他们抱着赴死的孤勇而去，而我又怎舍得他们真的赴死。
君大爷等待计划开始的那些天中，我就只有一句话记得最清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入虎穴，谁还能入虎穴？
早知道了这是虎穴，却偏偏要去的，天下，大概就只有十六和君大爷会那么傻了。
第14章 花容（3）
天元年三十三年，建明发生了瘟疫。君大爷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带着十六前往建明。
我其实很担忧，但是十六并不害怕瘟疫，他走之前和我说，这么多年了，君大爷对于他来说就是他的家人，他相信他，也希望我也能相信君大爷。我那时在想，什么时候，十六才能像相信君大爷一样的相信我呢？
其实我并没有怀疑君大爷解决不了，但是担心自己在意的人，这难道不是人的本能吗？
那天我和他们告别的时候，十六的眼中有着不一样的光芒，那一刻，我便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回头。
可我只是怕，怕他再也回不来。人失去的多了，就会变得胆小。
当十六他们赶去建明的时候，我在根据地呆了几天，还是觉得不放心。我想不管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我都待在十六身边，如果哪一天十六真的面临牺牲，我也可以为他赴死。
君大爷对十六说过，愿望要自己实现。所以为了实现我的愿望，我打包了我的行李，打算等我到建明的时候，那里的瘟疫已经好多了，但在路边仍然能看到生病的人，我走过去的时候，有时甚至会在我面前倒下来。我小心并仔细的看着周围的人，唯恐看到十六的脸庞，索性我一直走到君大爷的住处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我躲在一旁，一眼看到苍白着脸的君大爷。说实话，他这身装扮真心不怎么样，虽然他自己认为这很符合他病弱而智慧超群的特点。
君大爷的眼里满是血丝，很是疲惫的样子，一直以来生龙活虎的君大爷，也有这么看起来这么脆弱的样子。
不一会十六就端着盆水进来了，忙碌着照顾君大爷，看得出来，他很担心君大爷。
突然有一个人进来，说县里的病情已经被控制住了，没有新的人感染，经过治疗的人体温也下来了，最开始的接受治疗的人，已经恢复了健康。
我看到周围的人欢呼起来，君大爷的眼里也浮现一丝柔和，十六也是一脸的欣喜。我看到这么多人因为活着而幸福的脸，突然明白了君大爷受人喜欢的原因。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希望。正因为如此，才吸引了如此多绝望的人。
而我这个不明白绝望为何物，也知道希望是什么的人，该怎么做，才能让十六来到我身边？
十六后来随着君大爷到了宁国的都城。君大爷后来成为了太子的幕僚。我觉得君大爷对太子很不对劲，对于太子，君大爷多了一份不常有的怜惜。而十六对太子的态度也是不常有的善意。
后来我才知道，太子是君大爷的弟弟。后来，十六找我聊天中，就常出现他。
前几天，十六和我抱怨的人中多了一个人，宁国右相洛音璃。根据十六的叙述，这是个凭空出现，却迅速成为右相的人。
我调查后发现，他是为先皇制作药丸的。我一向是不屑于打听这样的人的，在我眼里，那些都是些骗人且害人的东西。
但君大爷似乎很欣赏他，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个人的确的强。他有更深的心思，更加让人看不透，也让人防不胜防，我认为，这样的人活着，必为祸害。因此多次下令刺杀他，只是从未成功，我才发现，这个人，远比我知道的更加恐怖。
老皇帝不喜太子，所以也不喜君大爷。这就导致了君大爷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然而他悠闲的结果，就是身边的人特别忙。
我被叫去调查君大爷袁氏的事，发现了袁氏与老皇帝的奇怪相处方式，既在相互帮助也在相互牵制。袁家帮假皇帝上|位，也有项家的参与，而项家是十六原先的家。我不知道十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能在别人的转述中听到一个结局，却无法知道他经历了多少痛苦，就如同我无法参与他的过去。
到了都城，十六就像突然成长了，变得沉默内敛，他的眼里时不时的出现伤感和痛恨的眼光，我看到他为了报仇将自己陷于危险中的样子，我想要劝他，他却说，君大爷能做的事情为什么我不可以做。同样是为了报仇，谁又不是以身涉险，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呢我看见十六和君大爷固执的样子，看着他们在悬崖边缘游走，一直向前，不愿回头。
我固执的认为他们在走一条死路，而我会一直担心下去。有一天君大爷和我聊天，他说，即使出了意外，我和十六也会活着，他已经为我们找了退路，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请我照顾好太子。这场斗争，他唯一的不确定就是右相，而这一个不确定就意味着他要重新想好退路。
我无法理解，为何他如此固执，只要他退出这场复仇，十六就会回来，他也会平安无事，这场斗争里，谁都不应该失去。
君大爷说，十六不会回去的，就算他退出，而他也不会退出。你想知道我们为何如此执着于报仇，那我告诉你，因为本能。护着重要的人，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人怎么可以原谅伤害自己心里人的人呢，那不叫宽容，那叫懦弱，叫自私。
人怎么可以不愤怒，当自己受伤，当身边重要的人被欺辱，怎么可以装作没有看到，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如果不够强，就会看着真爱的人倒在自己面前而无法拯救他，你能够想象吗？当死亡扑面而来，当你无路可逃，当所有人丑恶的嘴脸威胁你爱的人，你怎么可以不愤怒？
因为重要，所以仇恨。
君大爷因为爱自己的家人，努力变强，去挑战北国最危险的外围最强大的人，放弃一切只为复仇，永不回头，十六因为爱自己的娘，苦练武术，穿上女装，踏入项府，沉溺于过往，无法自拔。他们一个逼着自己向前走，有个一直活在记忆里虚假的过去，全部，都是因为重要。
十六和君大爷进入了项府。我在想了很久之后，也终于明白了，十六和君大爷不过是在做着我当时不敢做的事情，因为知道想要什么，所以更加勇敢。
这一次，我不会劝他们。
项家内部森严，要想在里面得到什么极其不易。我根本无法得到更多的消息。尽管我派了人进去，也没能收获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直到我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项家有死士，死士有问题。给纸条的人说明，他是暗中帮助我们的人，不要担心，也不要调查他。
这件事被君大爷知道后，他猜想可能是他娘的旧部，暗中帮忙，但是身份不方便暴露。
如果项府真的有问题，十六和君大爷一定会很危险。只是没有什么理由，十六一定会赶我走。
9月到了，想到十六在四年里的习惯，我就趁着夜色，扮成项府里的人找十六。这个时候，我相信十六在他娘的房间里，只是一进去却没发现人。直到十六突然跳出来，踹了我一脚。傻十六，这样就被吓到了。
和十六进密室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与气愤，这场充满了压抑的潜入，感触最深的只有十六。项家的密室的布局与死士根本就不是项家家主能够想出来的，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武林中人。项家家主的野心，只怕已经到了宁国的皇位上。
我拉着十六喝酒，十六喝的很醉，醉倒了抱着我哭。我从未见过他清醒的时候哭，在他清醒的时候永远都表现的坚不可摧，我曾经希望他哭，可现在他哭了，我却又希望他不哭。
后来项家倒了，项家家主失踪，项家一夜之间倾覆。十六终于放松下来，就像之前他说的一样，项家灭了，他的仇报了，他会开心。而我很开心，他开心着。
项家一倒，十六没家了，再也没有了。虽然在他眼里，他早就没有了。我多希望有一天，十六冠上我的姓，成为我的家人。
然而十六开心的告诉我，他有了一个新的姓，君。是君大爷给他的。他的眼里满是愉悦。
君大爷，你大爷的。
十六想要留下来，陪君大爷报完仇，这么多年的相处，谁都已经无法轻易的说离开。即使我挺嫉妒君大爷的。毕竟像我这么大度的人，是不会计较十六的姓的。
君大爷最大的对手，不是老皇帝，也不是袁家，而是洛狐狸。在我们还打算小心对付洛狐狸的时候，老皇帝让三皇子跪了会就召见他，我所得的消息是，老皇帝打算，把事情退给太子，而后废太子。
君大爷这是真暴躁了，宁国的皇位决不能交到外人手里。君大爷还有最后一个保障，就是先皇留给他的信物，可以调动宁国的军队，直接越过将军的军令。君大爷是打算逼宫。
这最先解决的，就是洛狐狸，决不能让他察觉到他们的想法。
然而我却在这时，收到了老皇帝给项家的军牌。这所有的事情都绕不过一个人，洛狐狸。
不知道这洛狐狸到底是个什么人，我还真想去看看。宁国右相洛音璃，不亏是连君大爷都警惕的对手，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具，让人根本看不懂在想什么，一看就是心思极重之人。直到我看到了洛狐狸和君大爷碰面，那一刻我就知道，君大爷一定会赢。因为他的眼神我很熟悉，那样专注的只能看到一个人的眼神，我曾经也这样看着十六。
我突然开始同情他。依君大爷的傲气和理性，我并不觉得他会爱上他玩不过的对手。
他很聪明，一眼就看出我知道了，约我出去，名目张胆的直接开口，让我不要告诉君大爷。君大爷的戏我还是挺想看的，尤其他和我很像，用尽一切，去追逐一场可能永远都没有结果的感情。
我希望他成功，就像希望我自己成功。
第15章 花容（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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