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寡妇瞅瞅两人,暗自打了个哆嗦。
“你投靠了俄里翁?”威廉质问道。
黑寡妇知道这个罪名万万不能应,一旦落实,亡灵之神会毫不犹豫地废了他。所幸亚眠模仿凯撒语调道,“是啊,你手下的人也不管管好。”
刹那间黑寡妇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这个时候俄里翁若为自己开脱,威廉只会暗中起疑,因为这两人关系原本就不怎么样,越是辩解,嫌疑就越大。
他立刻拽住威廉的斗篷,“吾神,我……”
威廉二话没说把斗篷从他手中抽走。
黑寡妇瞬间觉得自己连戏都演不好了,他跪了下来,慌张道:“您是怀疑我吗?!我……”
亚眠想插几句话,就听威廉说,“对。”
“那就把神使留我这儿。”他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这对主仆,“至少我对神使的态度还算不错,你不想要,给我就是了。”
骷髅从地下探出,紧紧箍住黑寡妇的腰,似乎是防止他逃跑。黑寡妇脸色发青,他很清楚威廉执意要带走自己的原因,跟了对方这么多年,他知道的机密绝对不少,死亡之神是怕俄里翁得知这些信息。
“这个神使我必须带走。”威廉淡淡道,“我绝不会把我的东西让给别人。”
东西是任人处置的。
亚眠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只不过是假借神格残留的气息震慑住了亡灵之神,一旦出手就会被识破,所以他只能装作不在意,“随便,对你来说反正就是个东西,不用太过在乎。”
亡灵之神桎梏着黑寡妇离开了宫殿。亚眠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靠在高背椅上,双目闭合,静心思索着什么。半晌,他睁开眼睛,权杖的触感冰冷而坚硬。亚眠换上凯撒的华服,没再带面具,一路走向王宫的宫门。
当年俄里翁为了不引起混乱,便强制他带了面具,没人知道魔君的长相与黑暗之神一模一样。侍卫、女仆只是暗自诧异为何主神的发色眸色变了,却也不敢多问。
亚眠站在倾泻的雨中,他长发湿润,眼角被水色模糊。
夜莺终于啄下了主人的眼珠,伤痕累累地将金丝破开,重获自由。
“魔君逝世!”他忽然朗声道,仿佛蕴含着无尽悲痛,“传吾遗命,寄吾于魔界大业。吾王已逝,魔界哀悼三日!”
立刻有大臣赶来,无人敢违逆主神的命令,他们匆匆安排好这一切。于是,魔君亚眠·法厄同的统治结束了,他的执政生涯短暂而平庸,执政官凯撒将总览大权,。
几日后,魔君礼葬。
赶制的石像伫立在干路两旁,分别为猎鹰、公鹿与雄狮,干路的尽头是魔界一座僻静的教堂,陵墓埋在教堂之下,冰冷的石碑呈逆十字形,镶嵌于墙壁中央。教堂临时被装修,原本简洁的建筑被绘上魔君的肖像与在位时的魔界版图,讽刺的是,肖像上的魔君仍然戴着面具。
在亚眠的刻意要求下,葬礼出席者尔尔。更多人则以为执政官对魔君有所不满,故意压制葬礼的规模,便识趣地不去凑热闹。
教堂外的雨仍在下,凶兽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水雾中模糊。亚眠对手下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遣散了侍从后,他走上前抚摸冰冷的碑石,上面用庄重的字体刻着“亚眠·法厄同”。
“亚眠·法厄同已经死了,愿永世安眠。”他轻声道,“活下来的名叫凯撒·法厄同,他还有一个名字,俄里翁·法厄同。”
你的坟墓上刻着我的名字,我将替你书写完活着的一生。
※※※
魔界历221年,魔君逝世,执政官凯撒继位。
----Chapter 106.安眠&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在西方乌柏(noir cypres)象征死亡,桃金娘(myrte)象征爱情。
计划有变动,大概还有四五章完结。其实我觉得我写的一点也不虐【小声】真的
第108章 Chapter 107.昏晓
凯尔洛斯跪在永恒之墟的巨大钟面上,这个向来优雅的男人此刻却衣冠凌乱,金发暗淡得仿佛失去了颜色。他用针剑支撑着起身,羽翼因为他的动作颤抖起来。
像极了一只斗败的雄兽。
“是你。”凯尔洛斯沙哑道,“你给了亚眠隐匿的力量,借他之手杀了黑暗之神,并告诉了他我的要害。爱德华只是一个挡箭牌,你故意传召他来迷惑我,让我忽略真正的‘干预者’。”
猩红的时钟沉默不语。
“你为了给亚眠力量本源必然会受到损伤,否则你现在早就将我重创,而不是冷眼旁观。”混沌之神注视着它,缓缓道,“我们打了那么多年,每一回合都在重演。几千年前我受光明之神邀请,共享权利与荣耀,你却暗地里毁掉了我的神体,我不得不成为天魔族混血凯尔洛斯·塞纳。相应的,当我杀死爱德华重获神力时,我也牢牢压制着你。而现在,一切又回到当初。”
他闭上眼睛,血迹润湿了黑礼服,“我累了。”
斗争,厮杀,染血的阴谋;反抗,镇压,如死结无限循环。
“终结这一切吧。”凯尔洛斯伸展染血的羽翼,仿佛降罪的天使。他清楚自己的宿命,明明已是走到最后一刻,却仍情不自禁地微笑,“我会遵照法则的轨迹,降下诸神黄昏——以生命为誓为祭。”
指针转动,指向零点前的最后一格。
神界由浮光之森分割成两部分,北部为中下等神居住,南部则是主神的领域。然而北部已经沉寂已久了,风从浮光之森的枝叶间穿行而过,薄薄的血雾润湿了黑青色的树干。
垂死的神祗还在挣扎,红色支流缓缓汇入树根,细针刺穿了他的喉咙。
凯尔洛斯抽出针剑,虚伪道,“抱歉。”
他的羽翼被不同魔法腐蚀得残破,那是数位神族的濒死一击。针剑已经完全湿透了,幻境从北部延伸至浮光之森,被笼罩其中的人无法逃脱,只能任由宰割。
生命的气息逝去,凯尔洛斯拿走了最后一枚中等神的神格。幻境破碎,化作光辉洒落,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杀戮并非我本意。”他微微俯身,仿佛是在向无数亡灵致歉,“我们只不过是被选中作祭的羔羊罢了。”
凯尔洛斯他过密林,来到神力笼罩的南方。第一位牺牲品是矮人主神,他身材矮小,不喜与外人交谈,在主神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片刻后,凯尔洛斯握住染血的剑柄离开宫殿,远处层层的黑鸢尾仿佛失爱的情女,交叠成一片阴郁的暗色。
黑暗之神曾经住在那里,然而他早已死去。
因为同样汲取黑暗元素的原因,亡灵主神的宫殿与它距离最近。凯尔洛斯采下一支鸢尾,当他踏入威廉的宫殿时,神使黑寡妇正跪在兽骨上,凹凸不平的轮廓带来了痛楚,他低垂着头,黑色卷发遮住了脸庞。
威廉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到来,“给我一些时间。”
他走到黑寡妇身前,对方被冰冷的冥火冻得发抖。威廉说,“你知道你跪在什么上面么。”
“……”黑寡妇只觉得双膝痛得快没有知觉了,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是不死鸟的颅骨。”威廉自问自答,“只有巫妖才能杀死这种生命力极强的生物,在亡灵族中,不死鸟的颅骨是至高权利的象征。”
黑寡妇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你再呆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带着它回到亡灵界。”威廉转过身,对凯尔洛斯道,“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请你务必履行你的承诺。”
“亡灵族将会成为战后领先的种族。”凯尔洛斯肯定道,“你的信徒将会感激于自己主神的先见之明。”
“法则是不可违逆的。所有生命都是顺应法则才得以存活,既然神祗的权威遭到质疑,法则也将推动这个新的思想,那就说明神祗与信仰的淘汰是必然。”威廉卸下了镰刀,眼神冰冷,“我之将死,若亡灵族能得以强大,那么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凯尔洛斯微微鞠躬,针剑在手中轻巧地翻转,“所以,抱歉。”
黑寡妇愣愣地注视着威廉被针尖刺入心脏,流淌的血液化作冥火灼烧躯体,死神的披风从边角被焚烧,一直蔓延到发上。最终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枚神格。
一支黑色鸢尾落在他面前,黑寡妇拾起枯萎的花束。等他抬头时,凯尔洛斯已经消失了。
接下来是精灵族。
身为干预者,精灵主神圣扎加利很早就知晓自己的结局。执剑的男人走进宫殿,令他讶异的是,兽族主神利安德尔竟也在,他的神嗣索玛尼亚正在倒茶,他嘟着嘴,似乎很不高兴。
“你刚刚杀死了谁?”圣札加利问。
“威廉。”凯尔洛斯并没有隐瞒,他看向利安德尔,“你知道了?”
“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才知道。”利安德尔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感觉就像烹饪神族一样呢,现在你将盖上最后的盖子。”
“恰当的比喻。”
“不是比喻。”利安德尔纠正道,“是遗言。”
啪嗒——瓷器从索玛尼亚手中摔落,少年瞪大了眼睛。
圣扎加利从容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他举起杯盏,“愿我们地狱相见。”
血色染红了清茶。
“你……”索玛尼亚扯住利安德尔的衣角,声音尖锐,“这、这是怎么回事?!”
红发如烈焰垂落在肩上,兽族主神摸了摸他的脑袋,“离开我吧,索玛尼亚。你已经长大了。”
“我不!!!”他几乎是在尖叫,“吾神、不,凯尔洛斯,你想干什么?!”
索玛尼亚就这样目睹着自己的父亲被曾经尊敬的神祗杀死,他哆嗦得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木,直到有人对他说,“这是所有神祗的宿命,也生来就背负的命运。”
他只觉得晕眩,仿佛被抽走了大量血液,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凯尔洛斯将失去意识的索玛尼亚传送走。现在的神界已经被鲜血洗涤,四寂寥然。他走到宫殿外,几丛卡萨布兰卡静谧而芬芳。凯尔洛斯折下一支,放在唇边亲吻,“还有最后一个……爱德华·凯尔洛斯。”
最珍贵、最期待的。
他换下染血的黑礼服,着了一席镶有金边的,领口别了一支卡萨布兰卡,衣冠楚楚仿佛要去出席贵族的宴会。空间霎时支离破碎,凯尔洛斯竟也感到急切,他穿过空间碎片来到天族的塞纳宫,一如上一次到来的那样。
爱德华在批改文件,他最近在处理女爵党的事务,由于女爵的特殊性,它的存在就变得非常棘手。顶着战败的压力,爱德华已经几周没有好好休息,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然后他又听见了脚步声。
凯尔洛斯从殿门踱了进来,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爱德华,“我们许久未见了。”
爱德华放下羽毛笔,冷漠道,“你这次来,是想囚禁我,还是杀了我?”
凯尔洛斯失笑,他抽出胸前的卡萨布兰卡,戏谑道,“我是来追求你的。”
“拿着带血的剑来追求我?”爱德华讽刺道,“那我还真是不敢拒绝呢。”
凯尔洛斯的口吻像是开玩笑,“你拒绝的话,我也许会杀了你。”
爱德华半合上眼。
“你看起来很累。”凯尔洛斯顺势上前搂住他的腰,亲密得仿佛情人,“是因为天族的事吗?”
没有人回答他。
“那我再问一句,如果天族的崛起需要你的死亡,你愿意吗?”
爱德华原本警惕得很,听到他的问题也怔了一下。
“永恒之墟的最终目的,是杀死所有神祗。因为只有神祗死去、信仰衰败,新的思想和政权才会诞生,它们会推动文明发展,使所有种族跃上新的台阶。”凯尔洛斯在他耳边呢喃道,“你看,它创造了你,也最终将毁灭你。”
“……我做的不够好?!”爱德华忽然反问道,他终于有了一点正常的情绪,流露出愤怒与不甘,“我接过权柄,必将履行我应尽的义务,从过去到现在,我从未渎职,而法则现在要杀死我,以方便新秩序诞生?!”
凯尔洛斯很清楚,像爱德华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只有对他们所着重的东西质疑,才能得到相应的情绪反应。而这样的爱德华终于暴露出了少见的脆弱,他安抚性地环住对方的肩,“不,你已经很优秀了。”
坚硬的蚌贝终于张开一丝缝,而他现在要撬开双壳,品尝内里的柔软。
“我杀死了除你我以外的所有神祗。”凯尔洛斯低语道,“可我舍不得你,爱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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