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剑尖突刺正前。
“刺。”
“刺!”
语声愈发成熟,却渐渐淡去。
收剑平行右臂于肩后,大雪恰迷了眼,于是他疲惫地阖上。
“收势。”
耳边只余簌簌落雪声。
………………………………………………
红玉依言找见了藏于破庙中的双剑,藏剑的匣子中并未有再多留信。她抬头远眺,望见不远处烧毁仅余颓圮的安陆城墙,心头忽有一丝空落。
“红玉姐姐。”晴雪的手抚摸着剑上花纹,“这剑好美。”
她轻轻拍拍红玉手背,“我们走吧。”
“嗯。”
铸魂 最新更新:2017-02-22 21:51:38
紫胤很好。
一年来,他的剑道又上了层楼,甚至还参悟出新的剑招,可以水灵化焰,随剑气纵横燎原万里。不光是剑法,连道之一途,亦进境颇多,隐隐觉出离天道又近了寸许,许多过去阻滞在心头的疑问,渐于静默中明晓。
只是,他已经许久不再铸剑了。
往日他铸剑,一则是有故人相求,二则是寻到世所罕见的铸石,实在不忍宝物蒙尘,就再遍寻相配之物,闭关铸上一年半年。但如此而成的宝剑多有灵性,便往往存不长久,终被转赠于契合之人。
可如今,既无人找见他求他铸剑,他亦无心下山去寻奇珍异宝。山间已过一春秋,转眼便又风雪漫天,而他这一年里,竟未铸一剑。
铸不成剑。
不论铸剑初时如何静心凝神,每每到了回火的最后关头,往日情景总浮于眼前,最终定格在裂纹纵横的焚寂上。于是手下的新刃,便无论如何也炼不出韧骨,过去得心应手的炼制节律,到了如今,全都差了难以言明的毫厘,终致剑刃或是刚硬易折,或是索性淬火后便裂纹绽绽,不成利刃之形。
五把,单是这一年成形却未能出炉的剑,就有五把。更遑论十几件未能完全成形的精铁寒石,如今被弃置于地下剑室,埋没在尘灰中。
后来的大半年,他索性不铸剑了。
……………………………………
“去年未至,抱歉。”紫胤将带来的一小坛酒放在脚边,一颗颗亲手拔去墓边郁郁杂草,再点了香。三缕青烟袅袅,携着若有若无的淡香,散在空气里。他拍开酒坛泥封,倾下半坛酒香后,渐渐止了手。
时光飞逝,而他又未对记忆有执念,故友音容便早就模糊不堪,只留了隐隐约约的印象。他也随性,如若仔细去回忆,又会无故添些似是而非、或许是自他处得来的情节,只会更加混乱。
如今站在此处,不,不止是如今,早在多年前,他到此,便不是单纯为缅怀挚友了。
他稍微犹豫一下,轻轻抿了口酒,忽回想起多年前与南熏在太华山上之时,语间的那对师徒。
那时自己似乎是说,未曾有徒弟,便不知晓师徒牵绊,亦难以明白清和所思所为。如今,明晓倒是明晓了,道,亦悟得通透,就是……有些后悔。
不,他向来是不悔的。
他将余酒饮尽。
……………………
从青鸾峰回来后,紫胤进了尘封已久的剑室。剑室的炉火重又熊熊燃起,照亮一室,亦驱散他身上数九天的寒气,熟悉的金铁味道萦绕在鼻翼间,勾动着他手指尖微微有些痒。他褪了外袍,搭在手臂上,朝深处走去。
而今,紫胤面前是处处裂纹、威势不复的焚寂。
他终于还是把它从暗不见天日的剑匣里捧了出来。
他轻轻抚过剑脊,其上铭文连接了剑身裂纹,愈发硌手。若是过去,类似的一柄剑放在面前,他至少有九成把握完全修复,再不济亦可重新将其炼化锻造,使之成为吹毛断发的利器。
然而对于焚寂这等上古凶剑,现世已不存与之相配的修补之物。若将其重新炼化,所成之剑……便再不是焚寂。
况且,如今自己为心魔所困,铸不得剑。
他又将它放回剑匣。
方此时,剑匣的缝隙里,忽有丝微光闪过。
这是……玉横?
莹润的玉珠骨碌碌滚落在地上,离剑池还有一步之遥时,停了下来。
紫胤向它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忽然想回头看看焚寂。
他不仅看了,还再将它从剑匣里取出,持着它,弯腰捡起玉横,然后面朝剑池,试了试温度。
屋里已足够热。
他将玉横磨成齑粉,轻柔地裹在灵气团里,使其与焚寂一同浮在剑池上空扭曲的空气里。
室中温度持续上升着,他索性脱了上身的里衣,目光炯炯地盯着焚寂,手指尖不自觉的颤动几下。
他已许久找不到这样的感觉了。
焚寂的裂纹有些缩小。
恰此时,灵气团中的玉粉均匀地融进这处处裂纹里,在一片彤红里闪烁着萤火似的光芒,包裹剑身泛起一阵薄薄的微光,终渐渐隐于黑红色的剑刃中。
他将烫热的焚寂稳稳持在手上,以灵气温养片刻,浸入一边备好的水中,剑刃周身便咝咝蒸腾出团团白气。淬火毕。
自水中取出,擦干,再浮于剑池上空,剑身温度渐渐升高,未至最高时,紫胤降了降剑池温度,稍待了些时候,取出。剑室温度已降低许多,渐渐如平日。此为回火。
竟如此顺利。
焚寂这柄剑,入了紫胤心魔,却亦是解法。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为何不能铸剑,却也一直不愿去开解,今日脑中一片空白,反而进展顺利。手中焚寂剑身多了些细细的亮纹,除此以外,一如以往。
若是真能一如以往……
紫胤定定看着手中焚寂,摇了摇头。毫无煞气,便毫无生气。
只是一柄剑罢了。
是把好剑。
他将其放入剑匣,熄了炉火,剑室重又回归黑暗与寒冷。
他安静地穿上里衣,一件件套好外袍,捋平褶皱,将长发自衣领中翻出,一丝丝顺尽,再将腰带圈上。
一双温热的手忽自背后敷上他手背,替他将腰带玉扣勾住。
紫胤僵住了。
颈间传来温暖的吐息,似乎微微泛着烧热的金铁气。
“师尊。”
这怀抱如此温暖,如此……熟悉。
“再等我些时日……”
暖意消失了。
手中被放上一件沉甸甸的物件。
焚寂?
……
……是屠苏,百里屠苏。
“好。”
暗室中,重归静谧。
番外一 剑魄重归 最新更新:2017-02-23 21:07:34
紫胤坐在桌旁,面前铺开一张洁白的生宣。
他正欲提笔,才发觉砚里的墨汁早干透了,无奈,只好又朝里倒了些清水,搁笔研墨。
手下虽重按轻推,张弛有度,他心里却不甚平静。
究竟该怎么说呢?
窗外阿翔似是觅食归来,一时只听得见翅膀扑棱扇动。不多时,它飞近了些,两爪搭在窗户大开的木沿上,歪头打量着紫胤面前纸笔,又不安分地抖抖尾羽,在桌上落下几片白毛。
“勿要心急。”紫胤道,不知在说给谁听。
他又犹豫片刻,终于赶在阿翔的羽毛落入砚台前动了笔。
“古剑红玉敬启。
暌违日久,别来无恙。晚辈今有一事欲相请教。以生灵铸剑,历时几许方可得剑魂灵体大成?”
一大张宣纸上仅寥寥数字,紫胤便已停笔,全然不复曾经为屠苏整理剑诀道法时的长篇累牍。
待宣纸晾干,他将其叠好,卷成细小的纸筒,却未将之绑在阿翔腿上。
阿翔啄了啄翅膀,不时扭头打量室内他处,似乎并不在意桌上的传信。趁紫胤不注意,它却又悄悄往前挪了挪。
焚寂就放在离紫胤不足一尺远的地方,显得安静而沉寂。
“再等我些时日……”
当日屠苏的话就这样烙在他心上,真真抹消不掉,这几月来的不安心思,竟要胜于过去的一整年。
他执起焚寂,忍不住自剑柄开始,一寸寸以饱含着灵力的指尖抚过,仿佛这样做,就能激发些什么,顺带着抚平他躁动的心思。
他索性置书信笔墨于身后,转头去寻养剑的器具。
几月来,除去剑方铸成时得日日养护,之后皆是隔上几天才需保养一番。紫胤就将它放在床头,仿若年少时得到第一柄剑,总忍不住细细看一遍,再看一遍,描绘其上的纹路、古老未明的文字。
寤寐思服,亦不过如此。
……………………
仿若身处温泉。
屠苏再醒时,多了些从未受过的奇妙感觉。
四肢百骸仿若皆浸入温暖到有些燥热的水中,筋骨格外舒展开来,体内脉络亦有暖融融的灵气不断运转,除去脑中有些发昏,身体似乎擅自归回了巅峰状态。
不多时,这股暖流渐渐散去,他得以清醒。
……………………
养过剑身,天已完全暗下来。紫胤再去收拾桌上未寄出的信时,它已然随着阿翔的离开消失无踪。
“罢了……”见桌上只余笔墨,他一怔,摇摇头。
大不了……就再让那剑灵看一次笑话……
夜半,紫胤床边的焚寂已然冷却了些时候,忽有道红光自剑中飞出,化为凝实的人影。
他霎时间被惊醒,正欲翻身坐起,忽嗅到了一股金铁气息。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肩上,阻了他的动作:“师尊。”
接着,身后的人便俯身下来。耳边有柔软的触感……
一阵热气扫过耳廓,紫胤忽觉心尖有些发痒。
“别转过来。”
他的眼睛被一只手遮住了。
身体被圈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胸膛里心跳声恰身后一人相合。
他听得青年喟叹一声,气息悠长:“师尊——”
“我在。”
青年依旧蒙着他的眼睛,令他只能依靠其他感官辨物,唇边依稀有什么凑近,金铁气息愈重。
“师尊。”
青年含糊道,唇瓣轻轻蹭他,胸膛里心跳声震得他亦能听到。
“师尊决不可厌弃我。”他只觉青年唇瓣开合,唇上便有些湿润。
“痴儿……为师怎会…唔……”
暖热的金铁气愈加浓郁,口中霎时多出不属于自己的柔软,迅速被带着交缠,舔舐,被强烈地索取着,甚至到了令他隐隐头皮发麻的地步,酥麻感自脊背顺着传遍全身,若非被青年压住,紫胤禁不住要颤抖。
感觉太过强烈,心口有什么感情似乎要破空而出。
眼前的手不知何时撤去,青年却还贴的紧紧,似乎并不愿让他看见他如今形貌。
“屠苏!”
他终于忍不住,翻身将青年按在凌乱的床铺上,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模样。
自他眉心那点朱砂起,蔓延出对称的四条暗红色纹路,分割了整张脸,又有几支分支顺着脖颈行入衣襟下,依稀分裂了全身皮肤的模样。
屠苏别开头,看着床头的焚寂剑。
亦是这般纹路绽绽。
“当真……痴儿。”紫胤叹息一声,一手扣住他肩,另一手扳过他的脸,轻轻顺着脸上纹路抚摸。青年却依旧目光躲闪。
“看着我。”
青年的双瞳终于对上他的,泛着褪不去的暗红色,他散着发,竟微微有些妖异的颜色。
“不论你是何模样,都是我的弟子。”
“屠苏,你很好。”
“不许再离开了。”最后一字压抑着,从紫胤牙缝中挤出,他已渐渐凑近,顺着他面上的纹路轻吻,深入脖颈,再向下。
“师尊……”
“弟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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