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边自以为高明实则不知所谓的话,尽管很想冲他吼一句“放你妈的狗屁,把谨行还给我”,但还是要尽职尽责的像个傻帽一样装作被耍的团团转。
既然要演戏,原本还应当更半信半疑一点,可叶怀川从不知道他的忍耐力竟然这么低,急躁而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顾谨行好不好。正当他的耐心一点点告罄,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尽管只是轻声的一个字,却好像闷热的夏日里一阵清凉的风,短暂的抚平了周身的躁动。
然而短暂也是真短暂,叶怀川很快就为他的迫不及待付出了代价,触怒了“绑匪”掐断电话,再也听不到谨行的声音了,回拨过去永远空号。
呆坐了一秒,叶怀川拿着手机以及里面一手的录音资料快步往外面走去。
这是足够立案的确凿证据了罢。
给客厅里的人听了录音,几人立马联系了魏队。魏队让他们等在家里稍安勿躁,边组织人手火速赶到。
叶怀川没法坐着干等,挂断电话后缓缓的低声说了句,“我去筹钱。”
“哎,钱……”本想说‘都报警了钱要不要准备还两说’,但对上叶怀川无波无绪的眼神以及表情,顿时哑了声,话头一转,“我们一起凑。”
叶怀川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听不出情绪的应了一声,“算我借的。”
这是最让人担忧的状态,那片深浅不知的海域底下,也不知道是化为灰烬的死寂,还是在沉默中酝酿着爆发。
五千万不是小数目,但四个有钱人凑一起,要筹齐倒也不是特别困难。
虽然“绑匪”没说要如何支付,但显然不可能是现金,五千万得有几百公斤,太重,目标也大。
在线交易既方便又快捷,很多虚假平台的匿名账户很难追踪到痕迹,如果对方再有个计算机高手……
这边还在从各处抽调资金,魏队已带着手下找上门来。
有了确凿证据,再加上是关系户,绑架案很快立案成功,魏队马上调派人手成立专案组着手调查。
一方面派人去查顾谨行那个号码近期的通话记录,一方面让信息组尝试定位顾谨行已经打不通的手机,同时联网登录丽都交通系统,对全市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摄像头进行排查,查出那辆可疑车辆的行车路线。并根据车牌查出车主信息。
技术组对叶怀川的手机进行了监听,以便绑匪再打来时进行反追踪。
从已有的线索来看,绑架顾谨行的嫌犯很可能和他相识,他在电话里诱哄顾谨行自行上车,顾谨行似有所觉,但又没有明显的抗拒,所以才留下那段话。
“你有什么怀疑对象吗?”魏队在间隙中问叶怀川。
叶怀川眉心微微皱了皱,摇了摇头。
“那就只能查起来再说。”
任务布置下去,设备已经就位,钱也已到账,剩下的都需要时间,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朋友们和警官先生们分占一岭,原本还算宽敞的客厅也因为一下子多出来这么些人而显得有点拥挤。
一派寂静无声,只有那几个高科技的机器偶尔发出一两声“滴滴”声,所有人都用各自的方式将注意力投注于放在茶几正中的那支手机上。
余泊夜手肘撑着腿,十指交握抵在额前,看不清表情。祁煜双手抱臂,靠在沙发上,凝视着天花板的一点,目光沉沉。陆濯坐姿端正,眉眼肃然,时不时朝那支决定他们下一步方向的手机望去一眼。叶怀川背脊挺拔,眼帘半垂,面色沉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机始终没有动静,倒是魏队的耳麦里不断的接收到了各方人马的调查进展。
信息组定位失败,车牌是假的,通话记录已经拉出详单,从顾谨行手机里打出去的最后一个号码是叶怀川的,时间还是前两天,不具备参考意义,而收到的最后一个通话,和便利店监控显示的时间无比吻合,警官们查到这个号码的机主,是一个名叫陈涵的年轻女性。
“陈涵,女,25岁,丽都大酒店酒店接待员。”魏队简略的报出信息,然后问叶怀川,“认识吗?”
不明内情的Lee和陆濯也一同看向叶怀川,而熟知情况的祁煜在短暂的讶异后,眼神迅速变得无比复杂。
叶怀川面色发沉,“嗯。”
魏队一喜,是认识的人查起来就快多了,“她和你们什么关系?”
微顿后,叶怀川才答:“我前女友。”
不明情况的三人都很惊讶。
“分手五年了,一直没联系,前段时间她忽然找我。”叶怀川抿着唇,“我以为她只是想复合。”
魏队点点头,对无线电那边的手下道:“马上查清楚这个陈涵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近几年,看看她有没有和什么不明人员来往密切。”
魏队刚交代完,一直没出声的祁煜突然发出一声轻哼。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他才道:“那时候她爸赌博借高利贷,还是叶怀川帮忙填的窟窿,虽然说她爸后来的确改邪归正了,但那种事情,很难说陈涵是不是完全干干净净,再加上后来没联系,谁知道她这些年交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而且,”祁煜看了叶怀川一眼,眼神复杂难言,叶怀川死气沉沉的心突的一跳,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谨行三年多前的清明节回来过。”叶怀川倏地转过眼,祁煜不为所动,继续道:“正好遇见陈涵,还好死不死的撞上一出要债的戏码……当时要不是我不放心他找了过去,只怕你们叶家又要多个墓碑了。”
瞳孔骤缩,叶怀川的眼神像一匹被抢了崽子的狼,“什么意思?说清楚!”
祁煜不以为杵,看着叶怀川的目光有点埋怨,有点怜悯,“具体的谨行不肯多说,但看当时的情况,我推测,约莫是谨行去扫墓的时候碰到陈涵,两人走路上又正好撞上来问陈涵讨债的。谨行那个傻小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那伙人放了陈涵,自己把人抵那儿了。肯定还是指望陈涵去搬救兵的吧,只不过……”充满不屑和冷然的停顿,“反正我是没见到救兵。”
叶怀川沉着脸,忽然想到什么,少见的变了脸,“三年多前的清明…”声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四的清明……”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但语声中带着希冀,好像虽然知道木已成舟,却仍期盼着有个声音能够推翻既定的事实。
祁煜嗅到了内有隐情的味道,咄咄的盯着叶怀川,“没错。”
就像当头一棒,把叶怀川从自欺欺人中打回原形。别说陆濯或是Lee,就连认识他十多年的祁煜都没见过这样的叶怀川,一时也有点看呆。悔恨、痛惜与绝望交织,最后定格成深深的自我厌弃,“我接到过她的电话。”
“什么?”怔愣中下意识问出口。
“清明那天晚上,我接到过陈涵的电话。”他的声音近乎喃喃。
没想到现实能这样曲折迂回,祁煜深吸一口气,“然后呢?”
叶怀川深深的闭上眼,声音哑的失魂落魄,“她说想我,我挂了。”
气氛一片凝滞,所有人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责备叶怀川草率,但其实不知情的他还挺无辜,而且说起来他也没做错。
最后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以及陈涵这个女人太不厚道。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混血小王子余泊夜神情就颇为不忿,但顾忌眼下形势,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真替谨行不值。”
无疑又在叶怀川绷直的神经上割了一刀。
陆濯看了看叶怀川山雨欲来的脸,扯了扯Lee,小声道:“你少说两句吧。”
Lee瞅了他一眼,听话的闭了嘴。
“监控有进展了?”幸而魏队耳麦里传来的消息打破了僵滞的氛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毕竟在此刻,陈年往事的真相如何,完全比不上顾谨行的一根毫毛。
几人聚在一堆一起看魏队手下传过来的图像,根据监控显示,车子从最初的地方绕上高速,一路往西北方向走,一个多小时后出市区。
郊区的摄像头本就不多,他们走的又是最偏僻的道,只有几个质量不怎么高的探头,画面不太清晰,但大体情况还是能看见的。
就见那辆刚出市区没多久的车本来开得好好的,突然从里面飞出来一个人,从不甚清楚的面目、衣着以及体型可以辨认,这人分明就是顾谨行!
什么情况!几人都看得呼吸一滞,叶怀川脸上原本的自责已被阴沉取代。
很快车子一个急刹掉过头,有人出来把顾谨行重新拎回车里。
“停!”魏队喊了一声,控制电脑的手下立马暂停,魏队又道:“放大。”
整个画面都被下车来拎顾谨行的男人占据,可惜画质太渣,而且那男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半张脸都被他粗壮的手臂挡住。
不过饶是如此,也算是一大进展了,魏队马上让手下截图,尽量提高分辨率,查出这个男人是谁。
该车最后在丽都出现的地方,是丽都与临市交界,车子开去了临市。而要调取临市的监控,还得先和临市的警方联系,这又得耗费一番功夫。
从现有的录像看,这车走的路线很刁钻,不走高速,专门走那些偏远人少监控也少的道路,必然有问题。
除了那令人出乎意料的一幕,另外丽都边角的某个小镇不多的几个监控还拍到,这车曾经在那里停靠过,车上下来一个人,进了一家小超市,片刻后拎着一大袋东西出来回到车上,车子停留了一会儿,又开走了。
监控距离太远,这人又刻意低着头,仍旧没拍到正脸。
案情再次搁浅,而此时已是晚上九点。
折腾了一天,众人都已疲惫。
魏队早已适应这种节奏的生活,仍旧精神奕奕,“你们几个累了一天都去休息一会儿吧,有情况喊你们。”顿了顿,宽慰道:“都别急,咱们一定能揪出犯人的。”
然而谁都没动。
片刻后,“你们去睡吧。”叶怀川开口,言下之意就是他要守着。
陆濯仔细瞧了瞧他,见他面容还挺平静,仿佛将所有暴怒和戾气都化为脸上的古井无波,只是眼神格外可怖,似乎要将人从电脑里扯出来撕成碎片。
“最需要休息的是你吧。”lee凉凉的说。
祁煜看了叶怀川一眼,“但他八成睡不着。”
“你们俩去。”陆濯发话,“后半夜顶替我们。”
Lee和祁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彼此的嫌弃,不过既然是陆濯的提议,好歹也要眯上一会儿,未来,可还有一场持久战。
两台不安生的炮机移走了,空气似乎更冷了一些。
良久,叶怀川突然开口,“谢谢。”声音低哑。
虽然没看他,但陆濯直觉应当是对他说的,笑了笑,“应该的。”微顿,“只是为谨行。”
叶怀川缓缓抬眼,陆濯坦然回视,带着点疏离泠然的笑意,“我站在谨行那边。”
*
顾谨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眼看到千疮百孔的天花板,短暂的失神后,瞬间惊坐而起,又差点跌回去。
一夜过后,筋骨里摔疼的懒虫睡饱后尽数出来作妖。
深吸一口气,适应了一下,顾谨行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着,保留完整,没有更换,别的难以启齿的部位也没什么异样。
身下是那张吱呀吱呀摇篮一样的床,窗外透着微微的亮,时间尚早。
他都有点迷惑了,刘奕那小子把他弄晕,总不能只是为了让他睡个好觉吧?
然而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因为房间那扇歪歪扭扭的门忽然被撞开,门板砰砰砰大力摇晃着,感觉下一刻就要飞出去。
怒发冲冠的二黄大步走到他床边,一把把他拎了起来,怒目,“臭小子!你不想活了你他妈敢动我们大哥!”
炙热的气息夹杂着零星的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即使顾谨行没有洁癖,也觉得有点难忍。偏了偏头听明白二黄话里的意思,就更困惑了,“动你大哥?我连你大哥一根手指头都懒得碰。”脏了手!
二黄双目圆瞪,眼球上爬着不知道是宿醉还是愤怒逼出的血丝,“他妈的!”粗暴的拽着他就往外拉扯。
顾谨行是不明白,昨天还在绑架案片场,莫名其妙睡了一觉,怎么就忽然穿越到凶杀案现场了?
东厢房里,顾谨行被二黄拉拽着站在门口,双目紧闭的杜文予躺在床上,还有染血的床单,和插在他胸口的刀子。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四章……
发晚了,我错了……
第69章 鬼魅
堂屋里满是烟味,以及女人小声的抽泣。
杜文予死了,一看就不是自杀。
他们不可能报警,只能用床单把杜文予的尸体裹了裹,然后一同坐在堂屋里企图推理出个是非曲直。
顾谨行觉得这事已经越来越离奇了,绑匪和人质从同桌吃饭发展为同屋推理。
推的还是杀害绑匪头子的凶手。
冲动易怒的二黄三虎将他列为头号怀疑对象,但显然这其中有很多不可操控的因素。
那如果不是顾谨行,就只剩最可怕的可能性,内部人。不然有谁会半夜三更神经兮兮的潜进这荒山野岭里一刀结果了杜文予?仇家也不是这么报复法,既不磊落,又不解气。
“大家都说说昨天一晚上都在干什么吧。”这伙人一夜间骤然失去主心骨,维系团队凝聚力的重任就落到了刘奕这个仅次的小头目头上。
陈述不在场证明开始,大家昨晚基本都是抱团睡在一个房间。
“我、二黄跟陈涵折腾到大半夜,动静那么大,你们隔壁应该听得到。”三虎阴沉着脸说:“之后就睡了,一直到今天被大嫂的尖叫声吵醒。”
刘奕点点头,看向甲一,甲一依旧一张棺材脸,“吃完饭擦完身就睡了,今早被大动静吵醒,丁四作证。”
丁四窝在椅子里,显得整个人愈发消瘦,神情也十足萎靡,“我抽了点大烟,享受了一会儿当神仙的乐趣,就在老甲旁边睡下了,也是被今早的动静闹醒的。”
楚昕擦擦眼睛,已经不掉眼泪了,但眼圈还红的吓人,断断续续说:“昨晚我和大哥…也是折腾到大半夜,后来我太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醒过来就发现……”楚昕撇过脸捂住眼睛。
“这样啊……”说到一半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刘奕耸耸肩,“我跟你们差不多,跟顾谨行,就是人质弄到很晚,睡了之后今早被闹醒。”眼神飘过来,满含深意的盯着顾谨行,“只不过他被我折腾狠了,醒的晚一些。”
外人看来含情脉脉,顾谨行却看出了警告和威逼。
两相对视,片刻,顾谨行撇过头,轻哼一声,似乎是恼羞成怒的样子。
刘奕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们动静也不小,隔壁两个房间应该能听到一点。”
二黄摸摸下巴,三虎想了想,俱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透露着淫邪意味。丁四哼笑一声,说不上心领神会还是嗤之以鼻。
顾谨行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坐着,半垂眉目,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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