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明之前最黑的夜。
斯图亚特和赛林沉默以对,他似乎很想找话说,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和太子殿下能有什么话可说的。两人派系不同,出身不同,境遇不同,除了缘悭数面,剩下的时间堪称平行线。话题寥寥,竟然找不出来一个可谈的。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赛林的底线:“您方才说的故人,是谁?”
赛林似笑非笑地看他,“你猜?”
斯图亚特:“……”他不敢耍滑头,诚实的摇摇头,“猜不出来。”
“那就等,很快他就到了。”赛林提到谢泽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微笑,从内到外都有一种高兴的情绪,“我想你们应该会很高兴他的到来。”
很高兴?斯图亚特更摸不到头脑了。
赛林才不管自己挖了多少坑,反正他只管挖,不管填。
李维京睡了三个小时后便很自觉的醒过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露出劲瘦的腰肢,像一只蓄满力量的猎豹,时刻准备扑向猎物。她过来拍拍赛林的肩膀,“我来接班,你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赛林摇摇头。
“得了吧,你这是透支型的精神亢奋,再不睡觉,明天我怕你忽然昏倒。”李维京扯了扯嘴角,“今天很重要,明天同样重要,别过劳死在朝阳前。”
赛林看她眼睛中透露出的戏谑,同样布满血丝,但她眼睛中央有光亮,一种精神支撑着她走到今天。这种刎颈之交的关怀无需更多语言来拉近距离,他也无法拒绝维京的好意,只好说:“好,记得三个小时后叫醒我。”
“睡去吧,哪儿来这么多磨磨唧唧。”李维京大手一挥,让赛林赶紧从她眼前消失,赛林从善如流,倒在床的一角,很快便进入梦乡。
只是心中揣着事情,总归睡的不安稳,赛林的眉头总是皱着,偶尔还会有不自觉抽搐一下,搞得李维京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心想这真是和船长一个德行,嘴角也要拼命用眉心夹苍蝇,夹死一只算一只。
赛林睡梦中一片猩红,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潜意识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但手脚冰凉,头痛欲裂,醒来的时候尚未正眼,便觉阳光刺眼,蹙着眉头睁开眼睛,发现东方的天空不再是鱼肚白,而是阳光挥洒大地。
李维京二郎腿翘着,不停的抖腿保持精神,赛林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了啊,可惜你没醒。”李维京肩膀一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赛林:“……”我耳力不好,你可别骗我。
李维京狡黠一笑,道:“看你睡的不好,我又不困,就让你接着睡,不然你醒来干什么?咱们大眼对小眼?”
这话好有道理,赛林无话可说。
“对了,captain还有两个小时到达首都星,已经发讯息通知我了。”
赛林条件反射想问为什么不通知我,但想到自己先斩后奏,惹谢泽生气,或许是作为对他行为的幼稚报复,选择用这样一种方式冷落他。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生气了,于是将消息发到我这里,而不是给你。”李维京一脸无法忍受的表情,“不过我说,为什么你们冷战要拿我来当中转站呢?我是无辜的啊,虐狗是违法的。”
“那我以后取缔这条律法。”赛林一脸有权就是任性的表情。
李维京:“……你可真是厉害了。”
“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赛林温和有礼道。
李维京:“……”这可真是吉祥幸福的一家,连说话都如出一辙的欠揍。她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手,感觉腰间挂着的枪都蠢蠢欲动了。
两人调侃两句,很快进入正题,斯图亚特身上的束缚早已除去,中途在李维京的看守下叫来两份早餐,本以为是一份给李维京吃,另一份给自己吃,结果两份李维京自顾自的都吃完了,根本没他的份儿。
斯图亚特也不敢轻易再叫一份早餐,能一口气叫两份已经快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如果再叫,怕会被眼前这堆别有用心的人理解为其他意思,到时候他能不能保命都另说。
于是只能忍饥挨饿。
就在这时,他很早之前定的闹钟响起。
赛林和李维京敏锐的将视线投向他。
斯图亚特神经绷紧,他咽了一口唾沫解释道:“这是之前定的时间,我现在需要洗漱穿戴,然后去参加典礼。”
李维京视线一动不动,盯了他一会儿,道:“去吧。”
她从自己的靴子中抽出匕首,手起刀落,将束缚着斯图亚特的绳子割断,斯图亚特全身的血液循环已经不流畅,起来的时候费劲艰险,趔趄着跪下,用手撑起来,颤颤巍巍,不成样子。
明月这时候醒来,她无心查看了一下桃乐丝的状态,发现那个之前亮着的头像已经灰暗下去了。
她疑心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头像还保持灰白状态,并没有因为她这一动作而改变什么。
桃乐丝死了,死亡时间就在七小时前,斯图亚特说出那番话的之后。
她默不作声地站在李维京身后,视线幽幽盯着斯图亚特。
斯图亚特面对数以千万计的教众并不感到紧张,然而现在他面前只有三个人,不会威胁到他的性命,他却紧张的一塌糊涂,动作磕磕巴巴。
明月心中有些失望,心想桃乐丝如果知道她曾经爱上的意气风发要改变命运的青年变成如今这样,她会失望吗?
然而她想到桃乐丝如今已经香消玉殒,或许正是因为认清了面孔,太过失望,又无所留恋,便这样轻飘飘地告别这个世界。和当初她那个有些傻的母亲何其相像?
斯图亚特换上盛装,赛林、李维京还有明月夜相继换上一套红衣主教的服装,明月用她那双神奇的手给他们化妆,虽然算不上面目全非,但确实跟换了个人似的,化妆就是有这样神奇的效果。
一行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斯图亚特打头,剩下三人跟在他身后。
李维京悄悄靠近赛林,低声道:“谢泽已经率军到大气层外,在蓝星的背面待命。”
赛林瞳孔猛的一缩。
蓝星是卫星,离首都星约莫三十分钟的路程,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藏匿,无疑是非常危险的。离加冕大典还有一个半小时,如果这一个半小时里出现任何意外,比如正好有监控卫星巡视到,那么一切可能都会前功尽弃。
纵然沉着如他,也不可避免的手心渗汗。
第60章 完结章
“我已经入侵了卫星系统,在两小时内这些卫星的监控都会重复前一天的影响。”赛林嘴唇翕动,快速道,“只希望不会有工作人员检测到。”
虽然卫星日复一日的行为重复着,但时间不会同时踏入两条河流,总有一些东西和前一天是不一样的,有丰富天文观测经验的人说不定就会发现哪里不同,然后找到解决办法,一旦这样,那么谢泽就会陷入危险状况,敌明我暗的优势会消耗殆尽,原本速战速决的打算会陷入一场拉锯式的胶着苦战中。
然而越是到危急关头,越是要冷静,赛林脸上表情不变,脚步如同量尺那样精准,每一步都跨出80cm的长度,和斯图亚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前进。
加冕的流程是玛格丽特从皇宫坐皇家花车出行,一路上明钉与暗哨不少,安排前来的民众站在安排好的位置呼喊着教好的口号。他们脸上会带着规范化的微笑,因为在这之后他们每个人都会有一笔不菲的报酬,顺便可以吹嘘自己亲眼见过皇帝登基的丰功伟绩,双管齐下,岂不乐哉?
可以说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都经过精挑细选才站到这里的,或许连下水道里的每一只老鼠都可以冠名皇家特供鼠。
一切似乎顺利的要命,跟随斯图亚特,他虽然不算德高望重,但最近气焰极盛,大家不愿意抹这样一位极有可能继位教皇的人的面子,对赛林他们没有仔细盘查,赛林他们顺利到达了教堂。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四月芳菲像是被烈日燃烧殆尽,但没有知了嘶鸣,安静的只剩下训练有素的口号声。
首都星的空间站十年如一日的有着工作人员,他们负责查看星际运行是否正常,这种工作单调乏味,因为近距离的行星长相永远不变,而远距离的行星恒星在有生之年用肉眼去看,似乎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两样。终人类一生寿命,可能在地图上才能看到一颗星星位移超过2厘米,这已经是了不起的长寿了。
他们给自己起了一个有趣的外号,自称“观星人”。
今天似乎也是如此。
年轻的工作人员来到他的位置,查看大型仪器反馈回来的图像,他漫不经心的上寰宇网络,在匿名网站和不知性别的人插科打诨,聊骚说闲,过了一会儿他心不在焉地回头看了眼屏幕,然后将视线重新放在聊天上。
“我跟你说,我观察到了一颗星星,它已经步入晚年,将要爆发——错了,这句话不严谨,应该说它已经爆发了,只是光还没有照到首都星。”
对面的人似乎在反驳他,这位工作人员或许是因为尚且年轻,急于反驳那人的回答:“怎么会?光走到首都星也要花费上一段时间,光速再快,在绝对距离面前也得低头服软,毕竟它们又不能跃迁,只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来。我想就在这两三年,那颗星星发射的光芒会照亮整个夜空,就连中央恒星都比不上,想想一颗近百亿岁的恒星死亡的那个场景,瞬间觉得这辈子活的值了!”
他说着回头又看了一眼屏幕,愣了一下,停止聊天,并且对那边的人说:“抱歉,我这里好像出了点情况。”
他站起来,面前是一块巨大的虚拟液晶屏幕,星图本身承载了数以千亿计的恒星与行星相对坐标,他点了点屏幕,将他一直观察的那颗星星调出来,旁边的数字其实没什么不对——如果不是它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屏幕呈现的是昨天的数据。
他下意识便觉得不好,本能的将数据备份好,重启了一次,发现还是刚才的情况。
不对,这根本不对。
他迅速出去,问了问外边工作的同事:“你们的观察数据故障了吗?我这里显示的还是昨天的数据!”
那些比他年长资历高的人如同树懒一般,慢吞吞的将头转向他说话的地方,缓缓地摇头,他以为是自己的机器故障,已经准备转身回去查看原因,毕竟这样巨大的机器故障,必定要追责,他需要写调查报告,分析故障原因。
就在这时,他的一个同事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我的数据也不对,也是昨天的数据!”
一个可以是意外,两个可能是碰巧,然而接二连三有人站起来,惊慌失措的看着彼此,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这算的上一次严重的事故,他们竟然被人掉包了数据而不自知,这往轻里说是不负责任,往严重里说是渎职,因为天文观测可以在寰宇网络全数中断的情况下,通过观测天文望远镜中的现象,自主判断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在一些时候,这种举动可以力挽狂澜。
资料显示,邢风将军原来在时空要塞打仗的时候,用天文望远镜观测到一道不同寻常的光,别人没有注意,但他心细如发,很快便意识到有敌军藏在了行星背后,准备趁机偷袭!那道光是恒星投射在星舰上,而行星反射了这一光芒,进入了邢风的视线,而被他迅速判断出来有情况的。正是因为这个细节,邢风将军知道了敌人的举动,然后进行反侦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设了一出请君入瓮的局,将敌人全数歼灭,这一场战争还被载入史册,成为以少胜多的经典案例。
空间站的领导人很快到来,所有人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启动紧急事故应对方式,这种突破空间站防御系统、修改观测数据极有可能是恐-怖-分-子蓄意所为,他们直接将上传寰宇网络数据库的主机关闭,换上独立的天文望远镜,对周围环境由近至远观测。
最开始发现数据有误的那个人心砰砰乱跳,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将有一件大事发生,但人置身历史洪流中,只有事情发生后回头去看,才会发现那之前的一些事情根本是蛛丝马迹,但因为置身其中,只能观测到一角,无法俯瞰全局,这一次主机失控在这时候被定义为黑客捣鬼,唯有如此,才能降低这件事的危急程度。
上层为了□□,避免自己的官位不被褫夺,无所不用其极。
独立主机的观测需要用肉眼去分辨他们观测到的现象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最开始发现情况的那个工作人员观察到一道光,和当初载入史册的那道光近乎一模一样!
他本能的将这一幕拍了下来,那道光被留在了照片中,就像一滴水。
他顿觉口干舌燥,心中知道这是机会,一个可以让他摆脱空间站乏味的观测生活、重回地面做研究的机会。他慌忙站起来,跑到空间站领导人那里,将这些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领导人脸色一变,有些愤恨为什么在自己任期中出了这样的事故,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玛格丽特皇后加冕称帝的日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竟然这样坏,但跟着年轻的工作人员来到他位置上看见那张照片,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了。
他思忖片刻,快步走到空间站工作区域中心,将玻璃罩拿开,将中间的红色按钮重重按下去!
尖锐的警告声响起,一道波从太空的空间站传到地面。那道波尖锐无比,通过山林,通过草原,惊起无数飞鸟,走兽们从睡梦中惊醒,全身的毛耸立,眼睛瞪得圆圆的,目眦欲裂,对着虚空低低地吼叫,连连往后退,像是碰上了什么凶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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