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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君臣——紫文昭雪

时间:2017-03-05 17:46:39  作者:紫文昭雪

    为你妥协,为你放弃原则。
    以前,总会被眼前的幸福遮住了双目,而忘了,这世上,哪有永远的幸福。
    子华,我和你,没有败给世俗,却终究,败给了自己。
    “子华,这是我第三次说,我没有。”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韩子高转了身,朝陈昌走去。
    陈茜心里一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边失去。
    脚下的步伐欲迈出去,却终究……还是没有迈出去。
    不过是让他道一个歉,应该,不会,怎么样……
    陈茜眉峰微蹙,看着韩子高的动作。
    “你让我,向你道歉。”不是疑问的语气。
    陈昌动了动唇,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
    韩子高却笑了。
    他的笑不同于以往的淡漠,不同于以往的浮于表面,那笑意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嘲讽?
    韩子高在嘲讽他?
    他有什么资格!
    陈昌心头一怒,却见面前的人突然动了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说的极缓,唇瓣张开的弧度极小,甚至是无声的,可陈昌,偏偏看清了他说的是什么。
    我可怜你……
    就像是丢到油中的火苗,唰地一下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认为,这是将军应当的。”陈昌的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
    他眼中闪过一丝挑衅,不快不慢,刚好可以被韩子高看到。
    韩子高侧眸。
    陈茜站在那里动也未动。
    他方才说了,那是第三次……
    他仍是,不为所动。
    韩子高闭了闭眼。以前是无望,此时此刻,却真真是心如死灰了。
    “用你的剑,刺我吧。”
    语气平淡地似乎在说“我们吃饭吧”。
    陈茜眼神一闪,捏紧了手。
    你便这么固执?!
    可自己说出去的话,怎么可以收回。何况,这是韩子高自己的选择……
    陈昌侧头看陈茜,却见他脸上没有一丝神色,既不认可,也不反对。
    没有反对就好。
    他很早很早,就想杀了眼前的人了。
    便是只刺一剑,也足以心宽数日!
    “得罪了。”腰侧剑刃出鞘,“叮”的一声。
    银光晃眼,让陈茜不由眯起了眼睛。
    手指渐渐捏在了一起。如果……你现在求我,哪怕只是求饶性地看我一眼,我也断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可那人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再没有看过来。
    变故突生。
    韩子高突然朝前一挺,剑刃入肩。
    回眸,看着那人因惊诧瞬间瞪大的眼,露出一个浅笑。
    似艳中清浅,似山间璞玉。
    他当日,便是这般挺进了我的剑里。
    皇上,可还满意……
    苦苦支撑的那最后一分气力终于消失殆尽。
    喉间一阵甜腥涌出,韩子高闭眼,不再与身体的本能抗争。
    就这般,倒下去吧……
   
    第187章 离开
   
    凉凉夜色,月光落地成霜。
    将军府有些嘈杂,一摆摆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无不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触怒了某个人,丫鬟手捧的盆中,血水纱布刺目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暴怒的男子如同发怒的雄狮,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碎猎物。
    “皇上,韩将军勃颈处重伤未愈,这一剑既添了新伤,又触了旧伤。而且将军胸气郁结,心脉不稳,这血怎么也止不住啊!”
    勃颈处重伤未愈……
    如同晴天一道霹雳劈在身上。
    门扉”砰“的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踢开。
    女子一脸怒容,眼中全是愤恨。
    “陈茜!你有没有心!他为你的江山连命都不顾,你怎么可以!!放开我……”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侍卫拉住掩了口舌朝外拖。
    “让她说。”陈茜上前一步,定定看着满面泪痕的素子衣,“你告诉朕,怎么回事?”
    素子衣甩掉遏在她衣袖的侍卫的手,瞪着陈茜:“你假惺惺什么!你这么想让他死!你真的没有心!你在一步步逼他死……”
    “说!!”他的声音如同在寒冬腊月的冰水池子里浸过十个来回,他的神色如同最凶猛的野兽对着敌人般暴怒。
    只一声,便把素子衣满腔的怨恨吓退了个一干二净。
    “他征讨留异时,身受重伤,左臂一支长箭横穿而过,脖颈也……穿透了一箭的箭头,从鬼门关上摸爬滚打了过来,至今……都不曾痊愈……”
    “他不想把此事写在军报里,只称受了轻伤……”
    “自那伤之后,他就一直惧寒,勃颈处需时时用竖领的长披遮挡,否则,便会有蚁咬的噬骨痛痒感……”
    素子衣还在边哭边说,越说,那份被陈茜吓退的怨恨越是一点点重新浓厚起来。
    “你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为你如此?他为你做的所有的事,你从来都看不到!你真的不配,真的不配!”
    陈茜的脸隐在光线的暗处,看不清神色。
    “啊……”素子衣一声呼痛,却是侍卫听她言语不敬,一脚将她踢跪在了地上。
    “皇上!”门外一声惊呼,又一人匆匆进来。
    “微臣未婚妻不知礼法,还请皇上宽恕。”候安都嘴上说着请求,手下已经一把扶住素子衣,眉眼一撇,便叫那些压着素子衣的侍卫都退了两步。
    陈茜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依然沉默地站着。
    远处亦有一人立在树下,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这热闹的将军府里,他是一个外人,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一个被忽略的人,被所有人忽略。
    他以为他该高兴,那一剑入了韩子高的肩头,从此时的情况看,或许他不能挺过来。
    他以为他该高兴。
    韩子高或许会死,而且这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那剑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韩子高或许会死,他应当高兴得。
    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这是一封信。”素子衣从怀里颤着手拿出一纸信函,“他那时还不能说话,撑着病体在纸上写下这些东西。他怕……他怕自己撑不到能说话时……”
    素子衣将那信放在桌子上:“可后来他写完了,却又让我把这信烧了。我偷偷留了下来。”
    陈茜伸手,手指渐渐抚过那泛皱的信函。
    “他不想让你有丝毫愧疚难过,可我想!我要让你悔不当初!”素子衣有些站不稳,鼻端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让她想起那夜比噩梦还要她害怕的情形。
    一双手有力的扶着自己。
    候安都的侧颜,不知在何时,竟渐渐给了她安全感和力量……
    “若他出事,我要你……一世不安!”
    陈茜记不清素子衣是何时被候安都拉出去的。
    似乎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那人的床前,手执着那封皱了角的信。
    血终于止住,可御医说,这新伤加旧伤,他的身体更加虚弱,怕又要在这病榻上缠恻几月。
    床榻边燃着炽热的火烛台,防着床榻上的人受凉。
    那明晃晃地烛火下,白皙玉颈上的伤口太过骇人,指尖一点点靠近,却还是不敢触碰。
    窸窸窣窣的纸页数,泛皱的信纸一点点展开。
    他这近年来向来不愿听他多说话,就怕听得多了,便心软了。他一直告诉自己,他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不可再沉溺于一个男子,不可再只因他只言片语便乱了心神,推翻了定论。
    虚与委蛇的朝臣,错综复杂的权族,暗潮涌动的藩王,就连后宫都是不见血的腥风血雨。
    他着实觉得,做皇上,比做什么,都要累个千倍万倍。
    他渐渐不再信很多人,只信自己查到的。
    他本也信他的,只是不知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一桩又一桩的事,似乎就是在告诉他——
    你是皇上,不可全心信任于任何一个人。
    任何一个。
    当他察觉二人越走越远时,何尝没有惶恐,何尝没有迷茫。他知道他其实该找这人好好谈谈,从他登基后,他们很久都没有好好谈过一次。
    可他太忙了,忙着革新,忙着改朝换代,忙着升降奖罚,忙着周旋藩王,忙着对付北齐北周,忙着做很多事……
    他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人会懂他,却不想,就是不知不觉间,一步步得远了。
    这一远,便再也无法收拾。
    今日这局面,究竟是谁的错呢……
    他以往没有时间,也不大情愿,也不大敢,听他仔仔细细地对自己说,却从没想过,有一日,是在这般情况下看着他的信——一封他曾经以为的诀别信。
    信纸上的手渐渐颤了起来,读着的每一句,他似乎都能看到,这人受着重伤说不出话,撑着病体一字一句写下这信的情形。
    “……我生于卑贱,从不妄求,只做该做的,只守该守的。可我这辈子唯一的妄求却还是来了,妄求着你,便是我造下的最大的错,错到了魔怔,便是此刻知道那是错,也没有因着这错而感到半分的自责悔恨……”
    “……其实我也不明白,有那么多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从未利用,每每生出些勇气,便又觉得委屈,现在想来,又有什么委屈,你终究是人,不是能看透我心的神,我还是将你想的太完美,太强大,我们都是俗人……”
    分出一只手,抓住那床榻边显得苍白纤弱的手。
    是,我们都是俗人,尤其是我。
    从来都没有看到,你平淡眼眸下的的伤痛。
    “……十一岁入了刘府,便掩了面容,直到生出了事端,被送到了曹府,才被看到真容。我那时年幼,回到刘府后只想着复仇,可寥寥一身只有这皮相还顶些用,用了戒欲的借口盼着能拖几时是几时,许是老天垂怜,建康乱了……”
    “……我这些日子常想,你曾经看上的韩蛮子,皮相占几分,皮囊里的东西又占几分,你所在意的贞操又占几分。若我真曾置于他人身下,你当真就如此在乎……”
    指节渐渐泛白,陈茜似乎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意:“我是在乎,但却更在乎你欺我瞒我,更在意你眼里无我。我当真害怕,你对我的情意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手中的指节轻轻颤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多疑,反复,防患,置身事外……
    “你现在能听得到我说,对吗?子高,我真的不知我该如何,我没法,没法放任自己全心全意,那让我感到危险。”
    帝王的弱点,太过明显和危险。
    陈茜阖眼,平复了些许心绪,却是低头再看起那信。
    “……每每神伤之时,便拿些回忆饮鸩止渴,却是愈发荒凉……”
    “……便是无法再续情意,也愿追随在你左右,还你的恩情……”
    寂静的屋里只听得浅浅的呼吸声和烛台燃烧时偶尔的噼啪声。
    陈茜抬手,将那信纸小心地收在了怀中,又拈了拈被角。
    我该如何,子高,我该如何……
    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韩子高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似乎睡得很沉,但却又极清楚地意识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那絮絮叨叨的话语声,那熟悉的声音,有多久没有听过了?
    “你醒了?”床榻边的一人似乎惊醒过来,看着自己,眼中是还不掩饰的喜意,“朕叫御医……”
    “子华……”韩子高听到自己的声音。
    异常的冷静。
    陈茜看着他,心里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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