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起见,车辆并不是他们常用的那台保姆车,回程途中还故意在城里绕了几圈以甩掉可能存在的跟踪者。最终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点。
但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所有人全都集中进了Gordon的套房。陆离给刚才来找过他的导演回电话,简单解释情况;Gordon则跑去卫生间做了催吐,然后端着醒酒茶,神情恍惚地靠在沙发上。就连之前那个被灌醉的助理都被叫了起来,脸色惨白地缩在角落。
客厅的电视机里正在重播本地午夜新闻。主播朗读着一份口播稿:执法部门一小时前对本地酒吧一条街进行了突击扫黄行动。查封涉黄涉赌酒吧十余家,行政拘留五十余人,刑拘七人。
等陆离打完电话放下手机,六个人十二只眼睛,有的紧盯地板、有的面面相觑、有的怒目而视……却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最后还是陆离忍不住了。
“所以,现在还要干什么?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即便在座者之中他的地位最高,可他依旧问得小心翼翼。
一直低头收发着讯息的安娜,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倒让陆离发现她的眼睛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刚才着急,还是发生过什么事。
“再等一下。”她轻声回应,然后起身,拿着门卡走了出去。
短短两分钟过后,房门口响起了短促的提示音。安娜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个来者不善的男人。
……居然是沈星择和安化文!
一番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陆离想起这几天沈星择恰好就在上海。驾车经跨海大桥到海岭,全程两个小时左右——倒推过去,陆离被困酒吧之后不久,沈星择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再看眼前的男人,虽然衣着齐整,可再细瞧,衣领是敞开的,裤脚一高一低,鞋带也散开着,天知道他经历了怎么样的两个小时。
眼见两位大人物并肩登场,客厅里的六个人立马站好。
沈星择并不说话,安化文则表无表情地瞥了Gordon一眼,然后让安娜领着三个助理跟着他到别的屋开会。
旁人呼啦啦地一走,顿时只剩下陆离、沈星择和Gordon。
Gordon自知险些酿成大祸,只低着头,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出;沈星择则黑着脸坐到沙发上,一副家长等着小辈上前磕头认错的架势。
陆离心想,这样下去不闹到天亮谁都别想睡觉,于是试着开口打打圆场。可他万万没料到,沈星择摆出的这张黑脸,居然也有他的一份。
“知不知道!你辛辛苦苦、从头再来……这么多年的努力,刚才差点全部亲手毁掉!”
说完这句话,沈星择不给陆离辩白的时间,立刻又扭头去看缩在一旁的臭小子。
“拍完这部戏,我就安排你回美国。”
“什么?!!”
Gordon顿时就傻了:“可我不是还要上学?!”
“没有什么学校了。就算是最宽松的学校也不敢收容你这种惹是生非的家伙!”
沈星择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表情的作用是与人沟通。可他不需要与Gordon沟通,此时此刻,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Gordon的脸皱得仿佛一份揉成一团的检讨书。
“我不知道那儿是那种地方……”
“我只是被带去喝酒的!”
“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参与淫乱活动。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哥!”
“……”
辩解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急促。仿佛不逼出点沈星择的反应来誓不罢休。
沈星择终于恼火起来,他破天荒地抬起手,隔空指着Gordon开骂。
“你难道是三岁小孩?我信你不信你那又怎么样?如果刚才陆离没找到你,你他妈现在就该跟那几十号嫖客一起蹲号子里过夜了!还上什么学?没报道注册学校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你扫地出门了!就你这个态度,我看以后也别在中国混了,滚回你的美国去吧,那里随你怎么鬼混,没人管得着你!”
估计Gordon这辈子也没被人骂得这么惨过,他脸色青白、眼眶通红,想反驳又自知理亏,只能垮着脸重复那几句连他自己都暗暗嫌弃的解释。
“我不知道那儿是不正经的酒吧,是别的组的人把我带过去的,那些人跟我说没事儿。我喝了几口酒就醉在哪儿了,真的什么都没有干!”
沈星择气归气,却也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
“哪个剧组?”
“就那个什么什么《黑崖1984》……还有几个是《守望者》的。后来还进来几个,我不太认得。”
“可我到包厢的时候,只遇到了三个《火雪花》剧组的人。” 陆离终于找到时机,插了一句话。
沈星择回头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又去追问Gordon。
“你喝了几杯,什么酒?”
“一罐……两罐啤酒!”
“没别的?”
“真没别的!第二罐没喝完我就跪了!”
“那你可能被下药了。”
沈星择脸色一沉,再不啰嗦,直接打电话给安化文交待情况。
安化文和安娜马上赶来,不由分说地将Gordon扭送去了医院——如果只是普通安眠药物也就罢了,怕就怕那些不怀好心的人在酒里下违禁成瘾药品,那问题就严重了。
又是一阵嘈杂过后,套房里只剩下沈星择和陆离。
沈星择似乎头疼,不断揉着眉心。陆离看着觉得心疼,便主动接近过去。
“没事吧?”
沈星择没反应。
“……今晚上在这儿过夜?房间订好了吗?”
沈星择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睁眼瞪着他。
“你觉得我还睡得着吗?我从上海一路赶过来,心脏病都快犯了。就怕下一秒钟手机里弹出哪个野鸡app的消息,说堂堂金熊奖影帝陆离在片场附近的酒吧里嫖妓被警察抓包!”
“我承认,是冲动了。可不是还有你吗?”
知道沈星择吃软不吃硬,陆离已经不会再和他正面硬怼,反而腿贴腿地偎到了他的身旁。
“明明刚才还那么温柔地安慰我,怎么现在反倒这么凶。”
“那时候我还敢凶你吗?”
沈星择黑着脸,可总算是说出了心里话:“那时候我还没联系到人,你们又被困在包厢里,精神一定高度紧张。我要是再火上浇油,难保你们会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坏了大事!”
原来他一开始就打算秋后算账。
说来倒也可笑,陆离反而觉得这样的沈星择比较正常。他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天长日久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边继续憋着脾气,伸出手帮忙揉着沈星择的太阳穴。
“……说真的,躲在包厢里头的那段时间,我是真的怕了。怕这几年的辛苦经营,一瞬间就化为泡影。”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冲动!”
沈星择嘴上依旧死硬,可是已经抚上了陆离的大腿。
“不过就算真的出事了,大不了低调蛰伏一段时间。等公关淡化之后再起就是了。”
陆离一边接受他的抚慰,一边试探着再进半步。
“我的皇上,我要是不冲这个动。你的狗蛋小王爷现在铁定已经进了局子,这摆明是有人想设计害他。”
沈星择的手停了下来。
“害他又不是害你,你管这闲事做什么?那臭小子出事,自然有我和安化文来收拾。”
“可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啊。”
陆离叹了一口气,心想他俩之间的矛盾,绕来绕去果然还是一个老毛病。而这个老毛病,铁定不是今晚上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
但即便根深蒂固,有些该说的还是应该努力地表达出来。
于是他顺势搂住了沈星择的脖颈。
“星择,或许我奋斗一辈子,都达不到你们家族一年所创造的财富。但那又怎么样?我陆离也是个男人,我也会想要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点事。有的时候的确会冒上一些风险,可是为了你,我不后悔。”
沈星择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陆离倒不紧张。他能感觉到,沈星择那因为气愤而僵硬的身体正在逐渐放松,好像武士卸下了他的铠甲。
果然,很快地,最后的那一点固执也化作了一声叹息。
“抱歉,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责怪你的人,就是我。”
男人缓慢地展开双臂,将陆离拥进怀中。
“相反,我应该谢谢你,为Gordon、为我所做的这一切。”
说着,他低头轻轻吻上陆离的耳根。那里是颈动脉的位置,忠实传递着心脏的律动。
陆离歪着脖子让沈星择啃了两下,感觉有些“毒素”被沿着颈动脉注入了血液里,心中慢慢地荡漾起来。
可他没有忘记这里是Gordon的地盘,虽然小别胜新婚,但他毕竟不想做到一半被臭小子撞见仙人打架。于是准备将沈星择推开。
却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沈星择凑到耳边,献上了一句他所听过的,最美好的甜言蜜语。
“就像你努力想要保护我那样,保护你的安全,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第87章 以牙还牙
谢天谢地, 直到凌晨三点多Gordon都没有回来。当然, 顾虑到沈星择旅途奔波,陆离也没敢恋战。趁着夜深人静,他们转移回到陆离的那间大床房里。
一边是惊魂甫定,一边又是久旱甘霖——陆离的后半夜复杂得无法用三言两语来概括。但身心俱疲是肯定的:沈星择后来又得逞了一次,完事了还不睡, 搂着人在耳边絮叨着一千零一个娱乐圈的险恶故事。
就在他的这一通絮叨里, 陆离觉得脑袋越来越沉, 最后终于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好在第二天是组里的休息日, 沈星择很贴心地直到下午一点才叫他起床吃午餐。
Gordon是凌晨六点才回的酒店。安化文带着他先去了影视城内部的诊所,被告知规模有限无法提供血药浓度检测;而后又直奔城里最大的医院, 抽血验尿一通折腾,好在之前他自己进行过一番催吐, 倒是没再让他洗洗肠胃什么的。
化验的结果也是下午一点左右才全部出来的, Gordon的确服下了一些睡眠类药物,所幸并不是毒品。
确认臭小子身体无碍之后,下一部就是清算的阶段了。
根据助理、Gordon和陆离三人的回忆,安化文很快整理出了昨晚与Gordon同去酒吧、或后来加入的十一个人,其中有四人被列作重点怀疑对象。接下去,聚星会雇用“专业人士”对药品来源、监控视频和特定人员的资金流向等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
“如果调查出了结果,该怎么办?”
吃饭的时候,陆离好奇问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星择言简意赅:“怕什么就给什么。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妙。”
“唷,您这怎么还弄得跟教父似的。”陆离半开玩笑,又有点当真,“沈家还真有‘那方面’的门道儿?”
沈星择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没你想得那么夸张,沈家不做违法的生意,也不主动招惹别人。”
“但是如果有人不长眼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也应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太岁爷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说这句的是安化文。
算起来,这位仁兄从昨天开始就没合过眼,眼下又衣冠楚楚地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到了桌边。
陆离心想这沈家人怎么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有用不光的精力。倒是沈星择并不想让安化文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有什么事晚上或者明天再说,你先去休息休息。”
“我没事,倒是你忘了自己有事儿。”
说着,安化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药瓶:“吃——药。”
陆离立刻撂下了筷子。
“病了?”
“没什么。”
沈星择接过药瓶,倒出几粒胶囊就着手边的茶水吞服下去。
“就是前阵子体检,推断可能存在冠心病的先兆。现在服用一点保健品,不用担心。”
“冠心病?!冠心病还没什么?”
陆离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嗓音。
“可冠心病不是老年病吗?你年龄远远没到,饮食也挺正常,怎么就会得冠心病?血脂高吗?难道是吸烟——”
他胡乱猜测一通,忽然想到了一个最可能的答案。
“是遗传?”
“别胡思乱想了。”
沈星择倒还有心情笑了一笑,将湿巾丢进盘子里。
“我妈她的确有心脏病,但不是冠心病。”
“星择应该就是过度劳累了。”
插完这句话,安化文又故意看了陆离一眼。
“当然,情绪管理上也存在很严重的问题。”
“……”
陆离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有话。五年前的那场车祸姑且不提,单说前阵子Gordon炮制出的那场闹剧,还有昨天的酒吧事件都差点吓掉了沈星择半条命。
别再闹幺蛾子了——安化文或许是想这样警告陆离。但是陆离并不服气,于是也用目光顶撞回去。
沈星择显然注意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僵持,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安化文,转头就坦诚地关照陆离:“这个毛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有没有关系,也不是你嘴上说着就能算的。”
陆离其实并没有介意,可转念一想,却又故意牢骚起来。
“你要是不希望安化文对我有偏见,那就乖乖地保重自己的身体。别接那么多的活儿,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顿,换了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时才会用的亲昵语气。
“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整整相差了十二岁。你是想在奈何桥上等我十二年,还是健健康康地再陪我多活十二年?”
说不过他,沈星择唯有宠溺地摇头认输。而他脸上所浮现出的,并不单单只有笑意;更有一层陆离暂时还没办法解读的、上了锁的深沉。
——————
这天傍晚,沈星择就和安化文飞回了北京。
他昨晚上随行带了两个助手,便留下了一个当Gordon的新助理,至于之前喝酒误事的那个小助理,倒也没有直接开除,而是按照工作室的内部纪律,调离了外勤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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