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让我留下,陪你!
于是。
在最后一刻。
晨子曜突然迸发出了他最后的呻吟,吐着血断断续续的说,“哥……咳!咳!你推……推我……”
模糊的话语,声音小的细如蚊蝇,但是在晨昱柏的耳中却无异于晴天惊雷。
他惊得魂都飞了。
是……是吗?
是,是我推的吗?
是吗?
是的。
是我推的。
葬礼之后,自己几度挣扎,无数次的想要离开,却最终无法放手。
子曜此刻的情况太恶劣了,说是颠覆的人生也不为过,巨额的违约金,人人喊打的名声,曾经在子曜身边的那些人也纷纷离开,大屋子里在顷刻间就剩下子曜一个人。
看着他独自坐在漆黑的房间里自言自语,那孤单落寞的身影,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挪不动。
他怕,怕自己一走,这孩子就独自死在屋子里,腐烂的身体落满了苍蝇,很久很久以后才会被人发现。
一日。
又一日。
他亲眼看着子曜一点点振作起来,将累积的事情一件件的解决,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一点点的变得鲜甜,提起的心脏终于落下了。
上山的路,他陪着他走的。
这是最后一段路了,他想,子曜终于走出来了,应该可以放心了。
可是,当他们站在断崖上,子曜说:“哥,这是真正的最后一程了,你能送我吗?”
跨过护栏的男人背影是那么的熟悉,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就将这个身影抱在怀里,一年又一年,看着他慢慢的长大,从婴儿到孩子,从孩子到少年,直至长大成人,每一个时间段,每一个画面,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雕刻在心上,点点滴滴,不忘。
我最爱的孩子,我最爱的人,我怎么舍得你,孤单。
突然的,福至心灵。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就在那一刻浮现了出来。
——子曜,我的心愿就是带你一起走,天上地下,阳世阴间,有我保护你。
所以。
你如果真的不想活了。
我,送你一程。
菩提石在额头燃烧。
可是内心却分外的平静。
伸出的手摸上了眼前那消瘦的后背。
轻轻一推。
轻轻的……
一推……
于是,眼前的人消失了。
往下。
坠落。
而他,期待的。
低头。
看着。
看着那飞速远去的身影,落在地上。
“啪”的一声。
碎了。
那毛骨悚然的声音,就像自己此刻的心,在刹那间碎得四分五裂,回过神来,后悔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怎么会!?
为什么?
我,我杀了,子曜!
是我杀的吗?
啊————
我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是我杀了子曜!我杀了他!
“哎……”
一声叹息。
兀亖手掐法诀,嘴中念念有词,再一挥手,从晨子曜的身体上飞出一道白雾,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这法器可持续一日,有什么说的,最后了了吧。”
兀亖将手里的东西丢给了晨昱柏,好似不耐烦一样,转身走了。
晨昱柏下意识的接住了兀亖丢来的东西,低头呆呆的看去,竟然是一个类似水晶球一样的东西,水晶球里白雾翻涌,然后最终汇聚成了一个仰头看着自己的小人。
晨子曜。
“子曜!?”晨昱柏眨了眨眼睛,血泪淡了下来。
“哥!”晨子曜的身体凝聚,先是一脸惊疑不可置信,接着突然兴奋了起来,扶着水晶壁期待的看着晨昱柏,“我不疼了!哥!我和你一样了吗?我以后是不是就能和你在一起了?是吗?哥,哥?我和你一样了吗?”
晨昱柏愣住,呆呆的看向兀亖,晨子曜也顺着他的视线,期待地看了过去。
兀亖站在不远处眺望远处,并未回头。
晨昱柏想起刚刚兀亖说的话,持续一日,只有一日吗?
心再次沉了下去。
“哥?”
“哥!”
“你说话啊哥!说话!”没有得到答案的晨子曜继续叫嚷着,显然从晨昱柏的脸色发现了端倪,他挥舞着手臂,急切的渴望一个答案。
晨昱柏看向了在一旁,摔得骨头粉碎的尸体。
已经断了气。
心脏骤然一疼。
亲手杀了子曜的念头在心中盘亘不去,好像一条丑陋的毒蛇,将他的心咬的千疮百孔。
“哥?”
“回答我,哥,回答我!”
晨子曜已经越发确认答案,疯狂的叫着,瞪大了惊恐的双眼,满脸的绝望。
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自己死了不就应该和哥在一起了吗?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就连死都不能在一起!
“哥,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能走!哥!你要帮我啊!”晨子曜歇斯底里的大叫着,疯狂的敲打水晶壁。
“走……走了,才是宁静。”晨昱柏强忍着心脏的剧痛,低哑地说着。
“不要宁静!我那儿都不去!我要留下来!留在你身边!为了你,我死都不怕!狗屁的宁静!!”晨子曜大吼,“哥,求求你了,想想办法,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哥!!!!”
“菩提石……”
“菩提石?什么菩提石?菩提石可以救我吗?在哪里?你有吗?”
“有……”
“好,快,就是这个,菩提石!”
“……”
“哥?”
“……”
“哥,怎么了?”
“菩提石……在我脑袋里。”
“……”这一次,晨子曜沉默了。
景区的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下来了,他们正在检查晨子曜的尸体。
网上已经炸开锅了,虽然官方封杀了晨子曜,可是晨子曜在青城山自杀的新闻还是在短短时间传遍了全国。
救援人员不需要急救,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没救了,当场死亡。
担架直接从崖顶送下来,就落在了晨昱柏和晨子曜的旁边。
眼看着摔得软烂一团的尸体绑在了担架上,被人一点点的拖上山,他们注视着那个远去的身体,沉默了很久。
然后晨子曜笑了一嗓子:“哥,你这次好好的,认真的听我说话好吗?”
“……”
“是我自己想死的,我是真的真的不想活了,我对这个世界很失望,也看不见未来,人情的冷暖,约定俗成的规矩,世界的守则,好像每一个都在限制我,让我无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觉得很难受,活着让我窒息,我想要解脱。所以,就算你不推我,我也会自己跳下来。”
“……”
“刚刚,我那么说,只是,希望你能内疚一点,能够把我也变成鬼。你看,变成鬼多好啊,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可以飞天遁地的吓唬人,而且不会变老,在我看来简直和神仙没有分别。我只是在算计你,想说你都是神仙了,凭什么我不能是神仙,我要是神仙,你就跑不掉了不是吗?”
“……”
“但是你看,我现在发觉也没什么意思,我就在这里,那群傻逼都看不见我,就算是像超人一样可以飞出外太空,没有人看见,不是也没有存在感吗?这样的鬼生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要呢!”
“……”
“所以,就这么样吧,赶紧把水晶砸了,这破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呆!等转世投胎,下一辈子说不定又是个人生赢家,要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啊,对不对!”
“……”
“砸吧,我已经等不及了。”话音落下,晨子曜已经闭上了眼睛,默默的等待着。如果说,他“活”的代价是让哥真正的“死去”,他情愿“死”的是自己。
这世上,只有一个菩提石。
菩提石,只有一个。
哥,我走了,你要好好的活着,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惦记着我,就去找找我的转世吧,下辈子我还要当你最重要的那个人,这一次,我一定会珍惜你。
“神定在天,聚海生涯,气聚神魂,当五轮俱下,神归四隐,隐者出,忘无忧,长笑乐,当化方,灵台神印,取之神与灵,是为……”
一段艰涩的口诀从晨昱柏的口中说出,一字一句,清晰连贯,正是邱先子留下的《忘尘》功法。
远古大能的传承,青城仙门的镇派功法,修仙者的顶尖口诀。
这,是他最后能够想到的办法了。
口诀说出口,不远处的兀亖的身体稍微侧了侧,但是最终选择了沉默。
晨子曜疑惑的睁开了眼睛,看了过去:“哥?”
将一大段的口诀一口气说出来,晨昱柏低头看着晨子曜:“我再说一遍,你一定要记好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能够入门,你就能够留下。”
“真的!?”晨子曜眼睛一亮,慷慨就义的悲壮顷刻间土崩瓦解,迫不及待的开口,“再念,你再念,我背下来,我一定会学会的!快,时间不多了!”
“神定在天,聚海生涯,气聚神魂……”
一遍。
两遍。
十遍。
晨子曜将艰涩拗口的口诀熟背在心,去领会去学习,竭尽全力的去迈出哪怕一小步,这是最后的希望,不成功,便成仁!
……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晨子曜的身体已经被抬走了。
网上的议论也渐渐消失,直至被某个明星婚内出轨的新闻取代。娱乐圈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地方,晨子曜三个名字迅速的被掩埋,可能只有一些小报小网站还会报道,但是渐渐的,就连这些平台都再也看不见晨子曜这三个字了。
晨子曜的尸体送进了殡仪馆,火化后放进了价格昂贵的骨灰盒里,在那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墓穴里,与一个空空的骨灰盒相伴永久。
一个月内,第二次回到这里,人更少了,寥寥七八个人站在墓碑前,唏嘘不已。
吕律师抬起眼镜擦了擦眼睛,站在墓碑前,说:“我在网上听见了很多的咒骂声,在我看啊,那些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天管地还不够,甚至管上别人夜里和谁抱着睡觉,我社会我也是看不懂了,自己的事情做不好,还有闲心操心别人。你啊,放心的走好吧,基金会就交给我,公益是好事,我会尽职尽责,让更多的孩子们读上书,等我也走了,到时候基金会如果还在,我会交给值得托付的人,总要让这火种继续传递下去,不会辜负了你的心意。”
吕律师离开后,孙彬被他妻子扶着来到了目前,他瞪着墓碑上的照片,大着舌头骂了一通,谁也没听懂,但是骂着骂着,孙彬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被妻子扶到了一旁休息。
唐青放下了抱在怀里的两束黄菊花,和小赵、小于一起,恭敬地鞠了三躬。
滨海是在墓碑前停留时间最长的,他站在墓碑前久久不语,最后神情的复杂地说了一句:“你去他那边了吗?这一次,要好好珍惜,别再把人弄丢了。”
与其相信这两个人死了,他情愿相信他们还好好的活着,只是换了一种形态而已,幸福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左言没有来,他恨晨子曜,在晨子曜下葬这天他又去了青城山,回忆着当初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然后在迷雾中,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原处。
“兀亖!”左言在大雾外嘶喊着,“兀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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