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这次任务结束,就彻底去做个了断。”对于复仇这件事,俞温从不会心慈手软。
他掏出手机,加密文件夹里,是一张一家四口的合影。
父亲威严慈爱,母亲端庄尔雅,最让人心疼的,是那个孩子,小自己四岁,总爱跟在自己身后哥哥哥哥地喊个不停。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三张已在记忆里渐渐模糊的面孔。
“你想他们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俞温哂笑。
其实会想的。
深夜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沉寂的傍晚发呆的时候,甚至是和别人交谈时转过身片刻静默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他们。
尽管他们,是最终运命要从他这里剥夺走,可他还是感到了肉脱离骨、四肢脱离躯干那般无法言说的痛。
“小晨,我时常觉得不公平。我怀抱着失去他们的痛苦,继续所有的生活,但在他们的记忆里我永远是十三岁,无忧无虑的样子。我所有的改变他们都看不到,我为了恨扭曲地活着他们也不知道。”
可是我还是好爱他们。
因为我再也无法在这个世界上见到他们了。
“哎。”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好友的季晨只得叹息。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有时候,好像可以理解吴坤宇了。”
“坤宇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俞温想起那个小自己四岁的吴坤宇,神情不禁软了下来。
“让小孩子听见,估计又要生气了。”季晨打趣道。
“只有小孩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还不停吵着要长大。”
似是回忆起什么的俞温继而又笑,“如果他也可以活着,顺利长大,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了。”
“所以你才不能把坤宇当你弟弟的替身。”
吴坤宇的意图在组内早不是什么秘密,可惜另一当事人俞温似乎总是不懂。俞温既扮演着课业上的引导者,同时又是生活中温柔体贴的好哥哥,但无论哪一个,俞温都是绝对安全的角色。他的管教是出于引导,他的宠溺出于兄长关怀;也无论哪一个,都跟喜欢或是爱,相差十万八千。
“他已经快被这个世界的黑暗逼疯。我不想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良久的沉默,俞温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心。
“小时候去庙里祈福,有个自称会看手相的道士握着我的手看了好几遍。他说我的生命线在十三岁有个断结,但那之后生命线又奇迹般地开始继续向前延伸,一直到生命线和爱情线相交汇,会再次断裂。如果说十三岁家族覆灭,K.S.给了我奇迹的重生的话,那么之后的断裂,会是因谁而起?还会不会有下一个死而复生的奇迹?”
大多数情况下,俞温都秉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大无畏精神,执着而坚强地熬过了一个一个的年头。忽然有一天,当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竟一时也会迷茫。
“你害怕是谁?”
俞温摇摇头。
“那个道士算准了我十三岁的所有事。”
“这都什么年代还迷信,不过是巧合罢了。小说里用烂的把戏你也信。”季晨兀自笑了笑,推一把俞温。
一个人的希望,却是另一个人的浩劫。这样的话,说出来该是何其残忍。
“那你呢?你真的不回去看看你爸妈?”
季晨的笑僵硬片刻,“我早就被他们赶出家门了,哪还有资格回去。”
“可是至少他们还活着。”俞温直勾勾地看着季晨。
“正因为他们活着,所以我才更不能回去给他们添堵。”季晨伸出手臂,揽过好友的肩,“而且俞温,跟着郑承烈,我从没有后悔过。”
“后悔……”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想老了之后再追悔莫及。”季晨的声音很轻,分量却很重,“郑承烈也只有一个,错过了就没有了。”
觉察到肩膀上有一些湿润,季晨体贴的没有转头去看此时狼狈的俞温。平日里他伪装的太好,笑容下隐藏的苦涩和忧愁,让人抓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俞温的哭泣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季晨加大了搂他的力度。
他不该强求。
背负着整个家族仇恨的俞温,要怎么单纯的去爱这个世上仅此一个独一无二的吴坤宇。
“小晨,我们要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尹向谦来敲门,“待太久容易被人怀疑。”
闻声季晨打开房门。
“还拉窗帘,你们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啊→”齐广祯探个脑袋进来,“当心我告诉郑哥哦。”
“那你就等死吧!”尹向谦眯起眼,向后一个手肘。
“嗷,尹向谦,下手就不能轻点?!”
“我们能干什么,讨论下任务上的事情。”已然恢复平日温柔平静的俞温笑笑,“都检查好了?”
“最后一遍,差你们这个房间啦。”尹向谦戴好耳机走进去,调试起来。
“看我们这么辛苦。过意不去的话,给我们加餐怎么样?我看这楼下有家火锅挺不错……”
“好啊,齐广祯你请客。”才不会让俞温吃亏的吴坤宇上前插一句,直接把齐广祯从门口挤开,自己进去坐在床上。
“唉,真是白眼狼。孩子大了不好管了啊。”齐广祯感叹一句,果不其然又被小孩子狠狠瞪一眼。
“哥……”一转脸,吴坤宇又是温温软软好揉捏的小少年,轻轻拽住俞温的胳膊。
“保证顺利完成任务。”俞温把桌上的魔方塞进他手里。
“别忘了答应了我的。”
“不会的。”
“我转好魔方就立马会来找你,你就立刻要和我回去。”
“好,我等你。”不假思索地应下来。
好像很久之前,他就不会拒绝这孩子的任何请求。
“那,我走了,俞温……哥。”
跟着尹向谦和齐广祯走出房门,吴坤宇看着朝自己说再见的俞温,还有季晨,该说的话却都哽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一定要平安哦。
俞温。
第8章 是脑残粉
凌晨1:35 K.S.总部
关茂打了个呵欠,揉揉因熬夜而通红的眼睛,翻过一页资料,继续强打起精神来看。
尽管经过几天的魔鬼训练,他已经初级具备了一个杀手应有的职业常识和心理素质,只是还不够。要想和二组那群人并肩,还需要他学习更多,更加强大才可以。
他再翻一页书。只是有时候他是真的很不懂这个组织,训练枪法、格斗、乃至学习心理学,他都可以理解,但他一个杀手为什么要看刑法?他,乃至整个组织的存在,不就是反社会反法律反道德吗?
不过只要一想到叶晟林那张笑眯眯,却时刻透着阴森的脸,没少被罚跑圈的关茂止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认命地再翻一页,但事实上所有的字都已经在灯光的晕染下变得连结一片,模糊不清,而此时此刻,那咬文嚼字锱铢必较的法律条文,就是一个个长着獠牙的小恶魔,揪头发,戳眼睛,无所不用其极,叫他不得彻底安眠入睡。
“要咖啡吗?”
“诶?”突然惊醒的关茂从桌子上弹起来。
“我看你很困,要咖啡提神吗?”说话间叶晟林打开了大灯,霎时间强光刺的关茂清醒不少。
“不……不用了。”
坐直身体的关茂慌忙擦掉嘴角残留的口水,将僵持了多时的第十页哗一声翻过去。
“我觉得你看起来很需要一点来提神。”
“是,我需要。”这家伙,比郑承烈还要恐怖。
关茂小心翼翼打量叶晟林的神情,发现他仍是那么温柔地笑着。
如果说郑承烈是强大到让人屈服,那面前的这个叶晟林,则是微笑着,却冰冷,话语间深不可测如渊谷,叫人不得不顺从。
“很好。”叶晟林加深了笑容。
一杯温热的咖啡放在了关茂面前。
“我给你加了糖。口感很好,味道浓郁,后味也很足。”
“谢……谢谢哥。”关茂强自镇定心神,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不知被加了什么料,闻起来和普通咖啡无异,喝进嘴里却是又苦又辣,还隐约带着点咸涩。他悄悄看叶晟林,一闭眼,还是通通咽下去。
“特意为你调制的混合咖啡,免得你体力不支,睡倒在书桌上。”
倒是叶晟林对关茂的反应很满意,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道,“既然也看不进去书,不妨和我出去走走。”
“现在?”
叶晟林没有回答,只深深看一眼他,转身出了房间。被他的眼神激得半点睡意全无,关茂快速喝光最后一点咖啡,匆匆跑下去追上导师的脚步。
几天的教导课程下来,两个人对彼此的性格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譬如关茂终于明白,看似笑容温和开朗的叶晟林,实际是个内心阴暗、腹黑无比的控制狂,需要全世界都按照他的意愿转动。
他的行为乖张怪异,温柔又严厉,偶尔平易近人,偶尔笑里藏刀。而他的笑,永远只停留在皮肉。透过他的眼睛,你看不到他的内心究竟是在笑,还是在算计。
没有人能真正摸清楚他的套路,也没有人能看懂他的笑容。就好像现在,两个人一起在深夜时分,慢慢踱步在组织最宽阔的林荫道上。明明挨得很近,甚至一个步伐频率不对就会碰到对方的手臂,可是关茂还是觉得,看不懂叶晟林。
但他其实也彻底明白,在这里,只有笑面虎叶导师不会害他,也唯有叶晟林,才是自己仅有可能的依靠。
夜晚的风很凉,以至于到了有些凌厉的地步。树影在风下晃头晃脑,配合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四周空无一人,间或从训练场内传来一两声空旷的枪声尾音,为这夜景增加点别样的情致。
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一次次地拉伸收缩,再复原。
“训练累不累?”
“不,咳不累。”关茂摸摸鼻头。许久没说话的他清了清嗓,感觉适才咖啡的黏腻感还停留在喉咙深处。
不置可否的叶晟林随意坐在路边,掏出一根烟,点燃。
“怎么?你也要吗?”看出关茂的惊讶,只觉好笑的叶晟林故意凑过去一口烟喷在他脸上。
被烟呛得咳嗽的关茂连连摆手。
“真可爱。”
叶晟林熟稔地吐出烟圈,换只手揉上他毛绒绒的脑袋。
“……”怎么反驳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爱的关茂想了想,默默坐远了点。
“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新人,我只选你吗?”
“因为我……可爱?”
“哈哈,第一次在监视器里见你可一点也不可爱。”这次是真被逗乐了。叶晟林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你应该注意到二组别墅里有监控。郑承烈上报之后,我们就已经开始观察你了。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现在看来身形也不算小,但在那个时候,不知怎的就显得很小,像只有两个月的猫一样。”
柔弱,却不想柔弱。
“我会让你变强。”
“像郑承烈那样强吗?”
“如果你总想着他,那只会越来越懦弱。”
不知为何,关茂对于二组组长的执念让叶晟林有点心下不爽。他打开打火机,静静地看风把淡蓝色火苗吹熄后复又打开,如此反复。
“就那么喜欢郑承烈?”
夜风灌进他的衣服里,有点冷。
“我崇拜他。”关茂抱紧双臂,坦诚道,“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是我的榜样,他那么强大。喜欢不喜欢什么的我还搞不清楚,但是我崇拜他。”
“崇拜啊,那也算是变相的喜欢吧。”叶晟林再一次打着打火机。在火光被吹灭的那一刻叹道。
“哥你说是就是吧。”一时被戳穿心思的关茂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很崇拜一个人,把他当做自己奋斗的目标,会做他做过的事,去他去的地方,见他见过的人,学习他所有的优点和习惯。”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脑残粉,应该更贴切?”
关茂认真思索了片刻,继续正色道,“有时候你会觉得一个人,自己大概不能同这个人活在一起,因为自己恐怕很难走进他的心,但一起死则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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