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下意识地回了句什么?好像是“呵呵,你也是啊。”
我甚至不能确定听到是不是这句话,也许我什么都没听到,都是我臆想的……
不知道,他也没再说什么,说了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大概一千光年后,我鼓起勇气抬起头,微微侧头探究一下他到底是以什么表情说的这句话时,看见他垂着眼摩挲着矿泉水瓶,手指空弹着不知名的乐曲。
之后我的本我和超我都陷入了二次连环自爆中。
我很想搞清他表达的到底是什么,但上辈子短暂的成人经验告诉我,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有这么点关系,说白了就是自作多情。
不过托他的福,明天的演练已经不足以让我紧张了。老张回来训练时,我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潇洒非常,带着隐隐杀气。
3号的天气给足我们面子,光线十足又不温不火的日头显得我们一个个精神十足,早晨的风还有夜晚的清亮让人神清气爽。
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昂首阔步,体现出一份满意的训练成果。
前几天教官一说解散,学员们全都作鸟兽散,一分钟内整个操场都没人了。但这回教官一次次催促我们回去收拾行李,学员们却都挤在他身边不走。
“教练,你明年还带我们学校吗?”
“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找我们玩来呗。”
“就是啊,退伍之后也行,我们请你唱歌。”
“我以后也考军校,当你上司,嘻嘻嘻。”
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短短几日朝夕相处,恨过骂过最后记得都是他的好。专门挑阴凉地方休息,有女同学崴了脚,他一路背到医务室;有男生想家,他骂人家没骨气,晚上却偷偷把自己手机借他给家里打电话,安慰说他过年不能回家时心里也难过。
女生们一哭,男生们也红了眼圈,直到小中尉黑着脸过来,他们怕王教官挨骂才抹着眼泪回寝室收拾东西。
我不怕,我知道小中尉不是没人情味,他是我们护旗队的老张,他罚我们跑圈时如同恶魔,跟我们贫嘴逗趣时则像痞气十足但为人宽厚的兄长。
我们六个都给他留了电话号码,以后常联系。
话是这么说,再联系也聊不什么,过年过节问候一句而已了。每次分别都是千般感慨、万分难过,但是生活依旧继续,还会有新的遇见和分别。
李潇还想和两位教官多聊几句,我有点倦了也有点怕了。年龄越大,越会趋利避害,分别既然让我难过,那就让它快一点过去,别想太多。
我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准备回去。
老张说:“渌子这回做得对,李潇你也快滚吧。你们王教官看着沉稳,心里重感情极了,你们几个小子别勾他伤心,晚上他趴被子里哭。”
王教练忍无可忍地给他一脚,直白地宣布了他的立场:“滚蛋。”
老张扭过头来瞪着他:“可以啊,袭击长官。”
我和李潇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那点不自在顿时烟消云散,不好意思看王教官听训,我俩赶紧跑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内部矛盾吧。
简陋的双人床恢复到了来时的样子,空荡荡的寝室和楼下拎着书包行李箱的人群宣告军训结束。
没有像想象中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压抑,好在我们不能停留太久,要给下一个学校的学生腾地方。
教官把我们送上大巴,和我们或拥抱或握手,对害羞的女生就敬个礼。不过现在女生大多都挺大方的,我们班周冰洁哭着抱着王教官不放手。后来听过有个班的女生拽着宿舍门不肯走,哭着要留下了。
年轻人情绪激烈,行为是夸张点,但是一片赤诚,我这颗老心都感动了。
我和老张王教官紧紧拥抱一下,鼻头发酸,在眼眶红之前就钻进大巴里,听见后面李潇哽咽地抱着老张说:“教官,祝你和王教官幸福美满。”而后被老张一巴掌呼上大巴。
在靠窗的位置坐好,把挂着一半的帘拉开,突然发现陆允修就坐在对面的大巴上和我隔窗相对。
我瞬间手脚发僵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笑容深至眼底,朝我挥了挥手。
我牵线木偶一样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煞有介事地转过头和李潇说话。
再回过头时,陆允修已经带上了耳机低着头听音乐。
他可能感觉到了我的不自然,也想起来我之前的疏远了吧。
我骗不了他,更骗不了自己,自从我哥介意我和陆家走得太近之后,我不自然地就想和他们保持距离。
毕竟还是亲哥重要,我不想让他误会。
但是现在问问我自己,陆允修在我心里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人吗?
不是。至少这一年来,我们是很合拍的哥们儿,有说有笑,互相帮助过,互相陪伴过。
军训短短几天的时间都和教练难舍难分,更何况是这么亲密的朋友呢。我这样做他会怎么想呢?
我之前不该因为这样的原因疏远他,我做错了。
唉,今天写得眼都快瞎了,就这样吧。
7月6日周一
晚上家长会,能算得上我家长的都没时间,冯叔替我妈去的。
我妈看我成绩单开心得在我头上印了个口红印,我接过一看也笑了。99名,竟然进了前一百!
我妈平时宠我宠得厉害,一副“我儿子开心就好成绩算什么”的样子,但是我拿回了好成绩她比我还开心。
前段时间的付出真是值得,有什么比哄老妈高兴更重要呢?:)
老妈给我张卡,买东西也行去旅游也行,暑假好好放松放松,去哪和家里说一声然后注意安全就行。
什么这就放羊了,不叫冯叔盯着我放学直接回家了?
我才意识到,高一彻底结束了。
7月15日
暑假过得已经不知道今天是周几了,跆拳道课懒得去了,篮球课退了,兴趣还是止步于兴趣就好。
沫沫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也不跟我去旅游,小女生的心真是不懂。
朱氏可能出了点问题,我妈我哥没空理我。
陆叔也顾不上自家两个小子,陆静修快住在篮球场了,陆允修天天往音乐学院跑,张维教授这个暑假除了几个讲座就集中给弟子们授课。
我问方哲出去玩吗,他倒是痛快,但前提是得带着白雪莹。我说没问题,就是一个女生不方便啊。于是白雪莹又拉了一个闺蜜,我们四个人一块儿去古镇玩三天。
方哲这次虽然排名在我之前好多,但对他来说就是没考好,他爸不光没给他暑假的花费,还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骂完之后马不停蹄地就飞去大洋彼岸了。方哲除了没捞到零用钱,倒也没受太大影响,而且他还有家底。
有白雪莹跟着,他可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挤兑我花钱,哈哈。
跟我们一块儿的那个姑娘叫沈云心,特别腼腆,有时说话非常愣,乍一听有点粗鲁。要是以前我早就不搭理她了,但是我现在能看出来其实这姑娘人特别好,和白雪莹一起时进退有度,十分理智随和。她就是很少和男生一起,所以紧张。
一天下来,她见我不计较也放宽了心,后来天又热人又烦躁,全靠这姑娘查路线,还劝我们别急,说起话来可幽默了。
“急什么,你们忘了王教官怎么说的? ‘别慌,做事要胆大心细,别说烈日炎炎,就算张教官要查你们动作我都不怕’。”她学得惟妙惟肖。
这原本是王教官讽刺他们动作太差劲,他们听得又好笑又好气。沈云心这一学,逗得我们前仰后合,可回忆里透着酸涩。
和永不回返的旧日相比,眼前的小麻烦算得了什么呢?
回来时我家司机和方哲家司机都来了,他负责送白雪莹,我就送沈云心回去。她家离我家非常远,司机只能绕路走,她道了好几次歉。一路上她有意识地说些我感兴趣的话题怕我不耐烦,路途虽长,但这姑娘实在可爱。
8月25日
啊时间真快……玩乐的时间永远是稍纵即逝。
我能想着写日记的时候大多是发生了什么糟心事,或者觉得有必要一说的。就想这一个多月这么轻松快乐美好的时光,谁还想得起动笔不是?
不过日记啊,你别寂寞,开学之后我就有得忙了,就得经常来诉苦了呜呜呜。
8月31日周一
开学的一大好处之一就是知道是周几了。
上午10点开学典礼,但是8点就要到校看大榜,查自己分在哪个班。
1班到9班是理科班,10班到12班是文科班,1、2、10班是实验班。军训前交文理志愿时我确实有过犹豫,最终还是选了理科。
理科大榜前人满为患,我派灵活的郭一辰去打探,五分钟后他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报!渌哥,你进二班了!”
我当时一愣,二班?不该是三班吗?
哦看来有不少人去学文了!
果然就听郭一辰说:“渌哥请客。就算是二班的最后一名也是二班的人啊!”
他声音太大,吃瓜群众纷纷喷笑侧目。
下次就把这小子嘴封上,哈哈。
第16章 chapter 16
9月1日周二
方哲差一名没进一班,遗憾地没和白雪莹同班。
中午吃饭时他真诚地表达了对我进步之快的惊讶和欣喜,令我十分满足。陆允修则鼓励我说:“再接再厉,争取下学期来我们班。”又客气地补上一句:“方哲也加油。”
我总觉得他的鼓励里有那么点别的意思,啧。
9月4日周五
自从高二的教室挪到四楼,每天上下楼都爬得我累死累活。
踢球时满操场跑都没这么累。
9月17日周四
沫沫昨晚没回家,我都快急疯了。
我妈和我哥这两天去外地出差,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只能发动冯叔带人出去找。
她常来往的朋友我都问了,都不知道她去哪了。
今天凌晨前她再不回来我就只能报警了。
9月18日周五
昨天晚上十点多她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我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愤怒就立刻升温,我朝她怒吼,质问她到哪里去了。
她突然抱住我就嚎啕大哭,边哭边喊:“哥,救救我,救救我。”
吓得我说话也不敢大声了,把她扶回卧室,端茶倒水拿吃的,哄了半天她都是只哭不说话。
我隐约意识到这次事情有点不同寻常,可是我问她什么,她都是一直摇头哭,我不想强迫她,就劝她先休息吧。
结果她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哽咽了半天才说:“哥,昨天我和朋友去喝酒,我喝醉了,我们都喝醉了……我什么样不知道……今天中午才醒,醒来之后……”
我心里咯噔一声,她年纪小人单纯,她说到这我已经知道后面也许是什么,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她……
“我发现,我发现,我……”她哽咽不已,嘴唇咬得出血,她忽然下了决心,一口气说,“我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身下都是血。”说完嚎啕大哭。
有这么一瞬间,我觉得整个世界就此毁灭了也没关系。
要死大家一起死,不能让我妹妹一个人难过。
沫沫一直在发抖,连我离她近了也会发抖。我只好用毯子裹住她,隔着毯子抱紧她,安慰她别怕,哥在这,回来了就好,回家了就没事了。
“哥,你别告诉妈和大哥,我求你了,别告诉别人,求你。”她恳求道。
我连忙向她承诺,你放心我不说,我不会说的。
我刚才没有阻止她说下去也许是对的,她这会儿已经敢扬起头对着我的目光说:“哥,你能帮我去买点药吗……我不想……”
好,我懂。我不敢留她一个人,但是她说没事,只求我快去。
我的心都在滴血,但是现在不是责备她的时候。
我对冯叔说沫沫是和她的好闺蜜吵翻了心情不好,先别跟我妈和大哥说。冯叔有点犹豫,我只能露出少主人的嘴脸,告诉他沫沫没事,出了事我担着。他说好。
成年和未成年以年龄来论时清晰无比,但是以心理状态来评估时则模糊不已。
在有些人看来,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是关系到一个女人或是女孩的品性,但在有些人看来,这种事就像吃饭喝水,不小心吃到了渣滓不要紧,吐出来下次小心就好了。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只要不在自己心里留下痕迹,就是真正而彻底的过去了。
出去玩没关系,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我这样安慰沫沫,她佝偻着身子,双手捧着水杯取暖,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我想她也知道自己错了,我不再多劝,只是临走时我不得不问,那个人是谁。
她目光可见地收缩了瞳孔,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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