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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唐酒卿

时间:2017-03-15 17:18:42  作者:唐酒卿

  “这天好啊……嗳,不下雨才好放。”
  山阴军抄封江塘钟家时,钟宅自个起了火。那一把大火,将这宏阔的宅子烧成灰。数人的时候,却少了一个人。钟留青都没能逃出山阴军,偏那放夷兵入府的钟泽,不见踪影。朝廷的查令传遍大岚,也没谁抓住这罪大恶极的钟泽。
  时御得了封,就要归家,赶着回去见先生。让萧禁不免可惜,叹了好几声英雄气短。时御退京的那一日,从青平归京的左恺之正携赵芷安入都,两方在鹿懿山脚打了个照面。
  左恺之停下来是因为见着钟燮,时御打了声“告辞”,就上马绝尘而去。左恺之望他背影,问钟燮:“此为何人?”
  钟燮道:“新封的那位长河侯。”
  左恺之立刻让赵芷安驾车前追,要表一声谢,被钟燮劝拦了,只说:“他脾气怪,不兴这个,您回头有意,能去沧浪书院开坛讲课,他就明白了。”
  “沧浪书院?”左恺之回想,“倒是有所耳闻。”
  “正是钟攸起的。”
  两人在亭前相谈,边上的赵芷安听着“沧浪”两字便觉不好,正巧了钟燮想借此机给钟攸的书院多请为大家镇场,就道:“白鸥您是知道的,他底下的学生,还是有几位可看。回头您要真有意,我陪您走一趟。”
  “好说。”左恺之道:“如今正是圣上求贤若渴的时候,不拘常格。几日前如许来信,也曾提过他在靖陲寻了个好苗子,想收在手底下磨一磨。老夫寻思,若是春后闲余,请他带出来看一看。”
  钟燮动了心思,只道:“不如这般,您约贺大人一同走一趟沧浪。此时正须一场雅会以振天下文人的兴民之志,有您与贺大人共持,何愁无山野大贤同往?圣上还特让长河侯镇院,想必也是寄予厚望。”
  左恺之沉吟,觉此事甚好,一合掌,便定了。两人相谈甚欢,殊不知赵芷安在边上胸口慌乱,有些乱了方寸。
  榕漾是不在了,可他先生定认得出文章……若是漏了口给左恺之……这该如何是好?
  那头榕漾正蹲窗底下给萝卜头讲字,猛地一个喷嚏,打的里边才补完觉的朴丞探窗出来看。
  “你大氅呢?”这一看就拎了人后颈,问道:“靖陲这会儿还得下雪,比不了南边春三月。”又道:“急着换薄衫也无人看,靖陲姑娘少。”
  榕漾被捏了后颈,缩头躲他,“在屋里呢,挂椅背上了,我穿……”
  “朴混球又来管媳妇儿了!”玩泥巴的小萝卜头冲朴丞笑嘻嘻的做鬼脸,趁他还没出来跑的老远,一群跟着叽叽喳喳:“管小媳妇儿咯!”
  这群小混蛋还编了歌,就念朴丞总管着榕漾,好几次还不许榕漾陪他们玩。他们各个都是机灵鬼,溜得贼快,吵的朴丞头疼。
  “媳妇个鬼。”朴丞趴窗,今儿太阳好,他捏着榕漾,人又睡饱了,正是心情好,懒洋洋道:“今儿爷有赏,好好听话的,糖包少不了。”
  一群小鬼头“哎呀”,立刻转了音,跑到窗底下争着喊“丞哥哥”。朴丞听着舒坦,没留神就让榕漾脱了手。
  “干什么去?”他有点不舒服,“我今儿好容易不当值,你往哪儿去?”
  榕漾跑进屋里拎了大氅,赶他捉人前跑出来,道:“贺大人今儿要给我说文章。”
  “说文章就说文章。”朴丞顿了顿,又翻出窗,跟着追上去,对榕漾道:“那正好,你带我。”
  榕漾被他挤了身,抱着大氅咬唇,问:“你不是最讨厌听文章么?”
  “诶。”朴丞伸臂压了榕漾肩,凑过去挑眉道:“我还说我喜欢写文章呢,你怎地就不记着?贺大人好啊,我愿意听。”
  “你没说过……”
  朴丞神色隐约冷,还不能变脸吓着他,只能撑着笑,道:“贺大人长得好,我就喜欢听他说文章。你还都日日去……”说到这忽地直了身,正色道:“我倒没提前说,若是不大方便,我就不去了。这会儿正得求贺大人给开个口,免了工墙这事儿,赶秋前把你送回去。”
  榕漾一愣,“我走……我走你怎么办?”
  朴丞望他,露了点落寞,偏还要对他笑:“我留这儿啊,回去也就往先生那去……”
  果然见榕漾急忙拉了自己袖角,慌声:“不走……我也留这,大人说我得看看别的……你,你一个人怎么成。”
  “不走啊。”朴丞垂眸瞧他,“你爹不得想你。”
  “可以……可以常回的。”榕漾朦胧的眼抬望朴丞,才胖一点的脸颊显得更稚气,倒挺讨朴丞喜欢。他就喜欢榕漾这样望他。
  于是他慢吞吞道:“我不老欺负你么……”
  “没有。”榕漾拽他,“你挺好……今儿一块去罢,大人不讲究这个。你同我一起去好不好?”
  朴丞面上无奈,硬是压了已经弯上去的唇角,道:“那就陪你去一趟。”
  没走几步,就听着上边轻“呸”一声,砸了瓜子壳下来。朴丞一抬头,正见他整日厮混的将军对他念了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朴丞又走了几步,等榕漾到前边了,回头就给吴煜比划出小拇指。
  “娘天啊。”吴煜吧唧吧唧磕着瓜子,“这混球还敢对爷爷比指头。”
  只说这事没几天,吴煜嘴欠,趁着南边传消息来说抄了江塘钟家,就吓唬榕漾,说:“你看这儿一不留神,就是一家老小没了命。这世道不容易,得跟个靠谱的,朴丞那小子吧,指不定哪天就得罪了人给‘咔嚓’了。”他对榕漾露了浪荡样,极其猥琐的搓手,“要不你跟着我?爷长得也俊,性情也好,保准疼你这小瞎子。”
  吓得榕漾两眼泪汪转头跑回去,没片刻朴丞就提了板凳,从街头一路追着吴煜到街尾。这人不打仗的时候,就是一老痞子样,靖军凑茶铺底下堆着看笑话,谢净生因这事在墙头“哈哈哈”,回了家给他大爷讲。贺安常次日就找了吴煜,把君子训给他糊了一脸。
  吴煜还真挺喜欢榕漾的,觉这傻小子能当儿子养。就是怎么看朴丞也不是好东西,得了教训,改成天跟在榕漾后面念朴丞不好。榕漾就记着他上回的猥琐样,听他来了就跑,比兔子还快。榕漾给少臻写信时,还专提了这人。
  少臻一看,就收拾了包袱要奔去靖陲,可先生才回来,书院学生又涨了数,他和苏舟各做了掌书,得留着。
  只说时御回家那天,篱笆院里的桃枝垂绿,满院的月见草探芽。青衫宽袖,一人站厨房里,正挽了袖垂头忙。开了的窗正好,露着这人的半身——半身好,时御看那修长无暇的手指从时鲜上滑过去,人就跟被栓了链似的走过去。
  钟攸听着音,抬头见人,笑了笑,正想说句净手吃饭,时御就撑在窗口,探颈进去。
  枝头的鸟雀跳了枝丫,落窗沿,在时御手边蹦跳,豆大的眼探望这两人挨一起的面。
  钟攸抬了首,道:“等会儿,阿舟和……”
  时御抬手按了先生后脑,连带话一起给吞了。他哪还记得苏舟是谁,这会儿就是叫蒙辰来,他也不舍得松开。
  都到回家了,谁怕谁。
  苏舟都走院边了,又陡然回了身,夹了苏稻在臂下,挡着小孩子的眼,走的飞快。苏稻现在话最多,被挡了眼还问:“为啥走呀!”
  苏舟脚底下踩了坑,险些将苏稻给摔出去,又硬是给抱了,按着脑袋压自己胸口不许他看。声压得稳:“老师忙着呢,等会儿再去。我们去喊你少哥哥。”
  少臻正出了书院往过来,见苏舟见鬼似的,二话不说拽了他往书院里回。
  “这怎了?”少臻道:“师兄你撞鬼了?”
  苏舟握了他肩,一脸古怪。少臻奇怪,话还没问出口,就远远瞧见苏硕,立刻道:“那不是大哥吗。”
  谁知苏舟脚一绊,塞了苏稻给他,回头就狂奔向苏硕,喊着:“大哥!大哥这儿来!”
  可是这哪儿赶得及,苏硕都站篱笆院门口了。时御还没够味,后边就一声震惊。
  “时御?干甚么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中国古代书院》
  不急,还没讲完,都在番外。谁也不落,哪个都要交代。不论是时御x钟攸、朴丞x榕漾、钟燮x少臻,还是钟泽x周璞,都留着要道清楚。
  谢谢观阅w
   
    第67章 番外·长河遗事

  苏稻趴时御肩头, 口水流了一滩。时御这会儿喝了不少, 瞧着没什么事,但身上酒气重,怕冲着苏稻。苏娘子给抱下来,让趴怀里睡。
  篱笆院起了两只红灯笼,院里坐了两桌, 都是熟面孔。主桌坐的是侯珂蒙辰时寡妇等人, 还有一桌是苏硕钟鹤钟燮几个兄弟。钟燮尴尬的筷都伸不出去, 他以为时御吓唬人, 谁知人家是真办喜酒!这位也不好,他正坐苏硕和钟鹤之间, 两边都不讲话,让他愈发坐立难安。
  钟鹤看起来淡定。他这半年因钟家的事足不出户, 这次能来, 是钟攸请了又请。菜吃了不少,就一直没怎么开口。另一边苏硕更是不自在,一个劲闷声灌酒,心里边还没通,正憋着呢。
  “这个……”钟燮斟酌道:“白鸥大喜……”
  钟鹤“啪”的搁了筷,没做声。钟燮被这“啪”一声打掉了勇气,登时埋头鹌鹑状。谁知那边苏硕先开了口,推着酒碗,给钟鹤道了声:“钟大人,实在是……对不住。”
  “难为苏兄。”钟鹤道:“这事该在下道一声对不住。白鸥他……本该为人师表,谁知……”他一顿,长叹出声。
  “我看白鸥很好,这时御……也很好。”钟燮居中又抬声,小心翼翼道:“两人这么也……挺好……”说罢干声哈哈哈,开了酒坛,劝道:“今儿这日子,还是该喝酒。我敬两位大哥,人都不容易,白鸥么,认死理,时御也好着呢……这人好好的过下去,百年也就是须臾之间,总得做些痛快事,才不负来走一遭。”
  有话说,总比憋着好。这一喝就一发不可收拾,等钟攸转回头,这桌已经趴倒一片。苏硕抱着钟燮的腰,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汉子酸楚泪眼,反复念着:“我们小六——多好啊!可这事……唉,我揍他,可这哪是揍的回来的事!钟大人啊,你不晓得,我可都动了棍棒,他依是要走这道……我对不住先生……”
  钟鹤贴面在桌面上,“哐当哐当”的使劲捶桌,他含糊道:“在、在下这……也想不明白……白鸥么……惯是不听话,我……我弟弟甚么都好……”他捶着捶着就一手掩面,呜咽道:“钟家干得混账事,如今我可就他这一人……长……长河侯啊……瞧着就结实……白鸥他一介书生……若是日后……这可怎么打得过……”他大声哽咽道:“我这么一想,可就心里难受。”
  钟燮左边要扶着,右边要抬着,嘴里还得安抚着:“大哥,大哥你想甚!时御不是这种人,你看他都快把白鸥揣心窝里去哪哪供着了,哪还舍得动手?”
  钟鹤此刻哪里听得进去,只会掩面哽咽,肩头耸抖得厉害,叫人——叫人哭笑不得。
  “大哥。”钟攸过来搀人,“我扶你入屋里去?”
  钟鹤扒着钟攸胸口,哭道:“哪屋?你……你都跟他一屋了是不是……”
  “大哥。”时御从后边扶了人,他手臂稳,扶着钟鹤毫不吃力。钟鹤打那肩头手臂一摸,就更难过了。他就记着京都防卫那次,时御单枪匹马取了人头,又凶又悍。钟攸在京都的时候,可连他的腕力都比不过,若是被时御欺负了,怕是打人还得跳一跳才够得着脸……
  “你。”钟鹤醉眼朦胧,拍着时御肩臂,哭啼啼的问:“你就好白鸥?”
  时御由着他拍,笑了笑。小虎牙一闪而过,抬眸看向钟攸,才沉声:“就好白鸥。”
  那边时寡妇也不知怎地,伏桌嚎啕。她向来竖刺扎人,头次这么当众大哭。岂料她一哭,侯珂也红了眼,扶额喃喃道:“我们白鸥好……我们白鸥多好……唉……他要是再早几年……老夫才不许这事儿!”
  蒙辰被吵的头疼,撑身拍他,“多大的事,有个人伴着怎么了……就你管得多……你敢在京都里提一声?平定王先翻脸……唉,我都看过来了。”老头捋顺自己的胡子,整齐搁胸前,又道:“多大的事。”
  这院里没几个清醒的,就时御和钟燮还成,给挨个扶送回去。钟燮钟鹤住书院,侯珂跟蒙辰去苏硕院子睡,临走时,钟鹤还扒篱笆门上,泪眼愁眉:“洞房这事可得留心……不要孟浪……这书上说……不能……”
  “大哥!”
  钟燮赶紧给捂了嘴,连拖带抱的弄走。这人喝了酒,哪还有往常的肃正的样子,再让说下去,明天一醒,钟鹤从此得掩面绕人走。
  等彻底安静了,夜都深了。院里月见草可劲的长,郁郁葱葱开了一片,甜香满院。屋里窗半开,热水一倒,屏风里就隔着热气袅娜,晕了眉眼。
  花烛摇曳,红衫掉了一路。钟攸白皙的臂扶撑桶沿,桃花眼角的红渐渐堆积起来,带着目光迷离。他吃不消这姿势,腿被时御从后边抬得开,起落间吟声后仰,背靠着时御胸口,听见时御呼吸粗重。
  水花撞得晃动,时御触手细腻,将那滑嫩的大腿抬得更开,直让钟攸啜声求饶。他咬着耳问钟攸:“叫什么好,如今可都是我的了。”
  钟攸抬手后抚,顺着时御的鬓撩着指尖滑到他唇角。含水的眼斜睨过去,断断续续道:“嗯……如今……该……该叫我一声……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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