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和尹煦还什么都不是。
“可是尹煦不是已经公开过他对你的感情了吗，我还以为你们已经……”
魏思远打断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他没有在一起。”
他的脸色不知不觉凝重起来，眼神也暗了，把旁边滔滔不绝的同学吓得心里毛毛的，匆匆忙忙地和他道别然后自己走开了。
魏思远搭车去离住处有点远的中国超市买了很多肉和菜，明天就是除夕了，很快就要到农历新年，有几个中国同学找他问要不要一起吃火锅，他习惯了自己过本来不想答应，不过为了避免和尹煦过多独处时间，还是同意了并提议可以去他的家里。
尹煦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并不高兴，但是又怕魏思远不带上他一起，连不高兴也不敢太放肆，只希望那几个人到时候赶紧吃完赶紧滚，让他一个人陪魏思远久一点。
魏思远回到家了以后把买回来肉都分类放入冷藏，然后把蔬菜放在保鲜，顺便把冷藏里的一包小黄鱼解冻了待会儿炸了和蛋卷一人一半吃了。
尹煦来的时候他正好把解冻好的小黄鱼裹上面粉，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瓶红酒，略显凌乱的头发上面还沾着外面的雨露，他看见了魏思远就很高兴地朝他笑，“思远，今天收到好消息了吧，我们今晚庆祝一下。”说完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魏思远站在他面前，原本就很淡的脸色顿时多了几分恼火，问他道，“是你把我的曲子推荐过去的？”
“是啊，我做错什么了？”尹煦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下来了，局促不安地看着魏思远，“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希望你的作品能被更多人知道。”
“我用得着依靠你吗？我想要什么不会自己努力去争取吗？”魏思远的话冲口而出，带着明显的怒气，眼睛里冰冷阴沉，像阳光照不到的深潭，“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我至于没出息到要你出面才能得到机会吗？”
尹煦的眼圈几乎一秒之内就红了，紧紧地瞪着魏思远，好像被气坏了，他没想到魏思远是这样想这件事情的，他明明只是想让魏思远更高兴，可是魏思远的第一个反应却是用猜忌的眼神来看待他。
他胸口里头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熊熊地烧灼着，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吼回去，“他们的音乐总监本来就看中了你去指挥，贝多芬的第八交响曲，我只是想着‘既然机会这么难得带着自己的曲子去不是更好吗’所以才给他们提议，你不信你自己去问啊。”说着就把手机掏出来塞到魏思远沾满了面粉的手里，“你现在就去问啊！”
魏思远沉默了几秒，走出去阳台打了电话，几分钟之后神情复杂地回来，似乎已经弄清楚事情原委并且冷静下来了，眼睛里头的情绪又变回那种温水一般的平淡，他把手机递回给尹煦，尹煦绷着脸，不把手机接回来也不看他了。
两个人隔着一小段距离站着，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气氛变得非常压抑，魏思远有种错觉他似乎快要把尹煦气哭了，然后就听见他咬着牙，语气硬邦邦地道，“你的曲子要是不够好我推荐你又有什么用，纽约爱乐又不是我家开的杂货店，我还能强迫他们用你么，你不爱用你的曲子就不要用好了，不想去就不要去，干什么非要用这样的理由和我撇清关系。你觉得我推荐你是因为你没出息吗，你就是这么看你自己的？你这么努力念书领奖学金，这么用心创作自己的作品，你还觉得你需要依靠我才能得到机会吗？”
魏思远不说话了，仿佛喉咙被堵住了，而且是他自己先发火的，还错怪了尹煦，现在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只能睁大了眼睛无措地看着尹煦。
尹煦转身往沙发上一坐，像是生气他对待自己不公正的埋怨，但又像只是被冤枉做了错事的孩子的委屈，“反正在你眼里我不喜欢你是错的喜欢你也是错的，对你好欣赏你也是看不起你。”
魏思远走道他旁边，低声对他说，“对不起。”
尹煦要的根本就不是这句话，他知道魏思远的不安和不信任都是源自于他过去的种种自私任性的行为，就算说了给他弥补的机会，魏思远的本能还是会从潜意识里告诉他自己“我不需要他”，然后找到机会就把他从身边推开。
所以要道歉的人是他，从来都不是魏思远。
尹煦还是低着头，语气很消沉，“我不要你跟我道歉。”
“你不是生气吗？”魏思远用沾着面粉的手指戳他气成河豚鼓起来的脸，抹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我敢跟你生气吗，你骂错我了我自己憋屈难受一下不行吗，反正也得不到表扬，还一回家就挨骂，我……”他忽然说不下去了，他从魏思远身上察觉出一种隐约的落寞，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想疼魏思远，到最后都要变成心疼，“都是我错，我连喜欢你都做得不够好，你不要和我道歉。”
魏思远把另一边脸也抹了一道面粉，听他这样说，心里有点发涩，他离得尹煦很近，所以被他轻轻一拉就坐下去了，然后被人圈在了怀里，没有挣扎的念头。
“那你要什么？”
尹煦一听到魏思远这句话，心里就怦然作响，把脸贴到他的脖间，闷闷地说，“我要你明天一直到农历新年只跟我待在一起，不跟别人过。”
“你……”魏思远自知理亏，有些无奈，“那好吧，我等一下去给同学打电话，让他们明天不要过来，你先放开我。”
“抱一分钟。”
“不行，我要做饭了，放开。你还要不要吃饭？”
第26章 第26章
然而，饭桌上还是有种稀释不开的索然的尴尬，魏思远低着头吃饭，随手回复着微信的消息，尹煦想和他说话，可是始终没找到合适化解冷场的话题，所以只能直直地看着魏思远，魏思远吃一口饭他就跟着吃一口，连吃饭速度都不知不觉变慢了。
魏思远用筷子戳了一大块鱼背上刺少的肉，把酥脆的表皮下没有油分的鱼肉拆下来，检查清楚没有细小的鱼刺，然后放在蛋卷的食盆里，尹煦看了他一会儿，把自己的碗也推到他面前表示自己也要。
魏思远和他对视了几秒，忍住了笑意，然后把蛋卷那块鱼里被挑出来剩下的部分丢到他的碗里，对面的一人一猫同时低头开始吃鱼。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郑珩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魏思远戳着屏幕给他回了几个字，【在吃饭，不听。】【……】郑珩给他发了一个捏柴犬的小肉脸的表情，然后又说，【大指挥殿下，尹煦真的找到你了？】魏思远问，【听谁说的？】
郑珩给他发了一张刚才他做饭的时候被尹煦偷拍的背影照片，【这是尹煦朋友圈里发的，有人发在群里了，这是你吧，没有脸我也认得出来！】接着没等魏思远回复又发来一句，【今天早上一起床，群里跟爆炸了一样。】魏思远又问，【什么群？】
【学生会的群啊，一个以交流学生校园活动为初衷的校园最大八卦消息集中地。所有往届或应届生只要有点名气的都会受到热烈讨论，比如说最近加入了一个偶像团体的学妹还有一个毕业之后去LA念声乐最近签了经纪公司准备出道的学姐。】【哦。】魏思远眉毛微微拧起来，【可是我没有名气啊。】【你怎么没有名气了，你转学的时候校长在新学年开学典礼上都点名表扬你了，话说尹煦实在蠢得我无法直视，居然不来参加开学典礼跑去开巡演白白错过了一个打听你下落的机会，不过我也懒得提醒他，我看他满世界地高调出柜跟你告白自己就挺享受的。】“思远，你在跟谁聊天啊？”尹煦在对面看着魏思远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好像有点脸红，忍不住很好奇地开口问他。
“关你什么事。”魏思远夹了一小口米饭到嘴里，看着尹煦又是一脸被噎住只能自己憋着的表情，语气清淡地问他，“你以前整天跟别人聊天我管你了吗？”
尹煦很羞愤地闭嘴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往魏思远碗里夹了点菜，“那你别只顾着聊，菜都凉了。”
【所以你们已经和好了？】郑珩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魏思远总是忍不住脑补他在一边访问他一边撰稿写八卦，俨然一副“魏思远中国官方发言人”的架势。
【没有。】魏思远回复得很简洁，把碗里的菜夹到嘴里。
郑珩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是‘还没有’还是‘没有’？】魏思远突然不耐烦了，【没有。再问拉黑。】
一顿很平常的晚饭，两个人磨蹭了一个小时才吃完，等魏思远把碗洗好之后都晚上八点半了，尹煦有点不想走，反正明天早上也要见面，为什么非要分开几个小时呢。
但是魏思远还是完全没有商量余地地把他送到门口，和他说再见，所以他只好赖在门口拉着魏思远的手和他再说几句话，用背挡着门把不让魏思远开门，“你什么时候给你那些同学打电话？”
“待会儿打。”魏思远的手指被他轻轻地捏在手里，指腹上的温暖触感恍惚之间生出一种被疼惜的感觉，所以由他拉着也没躲开。
“不如你现在就打吧，我怕你待会儿忘了。”
魏思远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直接说你怕我反悔不就好了？”然后把电话从裤袋里摸出来，在他面前把电话打出去和同学说明天临时有事不能招待他们了，对自己的失约表示抱歉，不过同学很大度地说没关系。
魏思远挂了电话之后又开始送客，“你快走吧，我要洗澡睡觉了。”
“那我明天早上几点来找你？”尹煦突然想起来，“我差点忘了这里不是国内，你明天没有假期还要上课，那我中午接你放学？”
“你明天不用排练吗？”魏思远问。
“明天的排练改到早上了，下午我们一起去买菜好吗？”
魏思远摇头，“不用了，我已经买了很多菜了，冰箱塞不下。”他抬起眼睛看到尹煦一脸欲言又止，问道，“你有什么特别的想吃？”
尹煦有点支支吾吾地答道，“我想给你做苦瓜焖蟹。”
魏思远的眼神明显不相信，一个把他家一半的碗都打碎的人说要给他做饭，那跟小提琴拉得跟锯床腿一样的人说要表演小提琴独奏一样不可信。
尹煦有点着急地攥紧了他的手辩解，“我跟我妈学的，学好多遍了，她说你喜欢吃这个。”
魏思远觉得尹煦再这么跟他在门口腻下去可能天就要亮了，所以最后一次把他下驱逐令，“你再不走我就把你敲晕扔出去了。”
“好吧好吧，那我走了。”尹煦仿佛想作死似的趁着魏思远放松防备的时候迅速地凑过去亲了他的脸一下然后转身开门闪了出去，把魏思远弄得愣在原地三分钟没反应过来。
他觉得他现在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他和尹煦的关系了，爱情是一种凭着直觉来感性判断的情感，存心逃避是没有用的。
就算嘴巴和自己说无数次“不在乎”“不喜欢”“不和好”，可是当那个人走出你的视线而你会开始想他的时候，你就不得不承认他走进了你的心里。
而且撇开感情来谈，无关喜欢不喜欢，纯属只是出于一种艺术偏好的欣赏，他也抵御不了尹煦的光芒，从十五岁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就抵御不了。
那就好像他总是一个人待在无人理解的黑暗里，没有看见过真实的世界，可是也会在想象里构建出一个世界来，直到遇上了这个人，发现他呈现的世界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一样，他的眼睛里也有你看待这个世界的目光，于是你无论看见他多少次都注定要对他心生向往。
但是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心找回来，把摔碎了的地方修修补补，开始慢慢地自愈，已经没有多余的勇气来付出了，哪怕是被动接受，也很难消除过去的影响。
人都是靠着记忆和经验来成长的，害怕重蹈覆辙，害怕恶性循环，趋向稳定，躲避伤害，都是一种自然的生存本能。
可是总不能任由心里绑着一个死结一辈子，从此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接纳任何人，如果尹煦可以把他亲手打的结解开，那么于他于己都算一种解脱。
第二天魏思远还没放学尹煦就来了，提着自己的小提琴就坐在最后一排安静地看着他上课的后脑勺，悄悄地偷拍几张，没想到魏思远突然就心有感应似的回头了，看到他之后又默默地把脑袋转回去，把他吓得心脏都要离家出走似的。
然后下课了两个人就默不作声地在教室外面碰了面，尹煦把魏思远的手套戴上，拉着他搭公车去买苦瓜和螃蟹。
在公车上的时候，魏思远很随意地对他谈起纽约爱乐的那个星期六午后音乐会，“我想试试贝多芬第八交响曲，会指挥自己的曲子没什么厉害的，自己对自己作品的理解肯定不会有偏差，可是能把经典作品表达得准确而且带有个人风格就不容易了，我准备开始做总谱分析了。”
“那也很好。”尹煦转过脸来看他一眼，勾着唇角笑，和他甚至不用太多语言沟通就能达成共识，“等你把贝多芬、马勒、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都指挥过以后，对你自己的创作也肯定会有提高。”
“嗯，其实我还想了解一下戏剧配乐，想去看一场天鹅湖，仅仅局限于按照乐谱指挥乐器是没有办法突破的，戏剧的乐曲都是融入了剧情的，同样是交响乐，却是不同层面的东西……”魏思远停了几秒，表情有点茫然，“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尹煦还是没把视线移开，“我看到有个可爱的小朋友在发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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