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漳抵着门大口喘气,希望那几位女中豪杰不要豪放到闯入男寝里面来,能让他躲到明天。到了明儿,大家都忙起来了,她们就没时间找他算账了。
暮漳提心吊胆过了几天,每天在宫里和竹笙几人打照面的时候,看着她们嘴角阴测测的笑,总觉得脊背发凉。为此暮漳想办法找管事的仙官讨了一份下界的差事,躲出宫去。
暮漳收拾好药篓,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准备下界。他的任务是去冥府采一篓龙爪花回来,来回怎么也得要十天八天的,宫里这么忙,他就不信等他回来之后竹笙还记得这事。
冥府幽暗无比,半透明的鬼魂循着某种玄妙的感应朝着黄泉缓缓前行。
暮漳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强作镇定,以免让边上的鬼差看笑话。
不是他怂,是个人看见缺胳膊断腿的鬼魂都要怵一下好吧,何况他这边还不止一只。
进了冥府的鬼魂都维持着死时候的样子,自然死亡的还好,可惜大部分都是非自然死亡,什么烧死的撞死的,暮漳边上那个头是扁的,脑浆子都出来了。
这个情况是暮漳始料未及的,一时间他都不知道宫中和这里比起来哪里更加可怕了。
在这等重压之下,暮漳的工作效率直线上升,四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装满了整个药篓。
暮漳跟鬼差打了个招呼,跟逃命一样跑出了冥府的大门。外面是春光灿烂的人间,重见人间的山水,暮漳突然又不想回去了。
才出来几天啊,回去又要面对那群女魔头。
四处风景正好,暮漳想着自己好久没有来过人间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玩一下,过两天再上去。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暮漳在林中溜达,突然看见一旁的小溪中有什么东西闪着光。
这不像是水面的波光,暮漳心里好奇,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条小银龙。
小银龙不过半臂长,身上都是伤,鲜血在水流中被稀释,却仍能看见伤口处缕缕的红色。龙身在水流的冲刷下微微摇晃着,像一根草绳一样了无生气。
暮漳赶紧把小银龙捧起来,这附近没有药,暮漳身上也没有带,眼见着小龙的生机越来越弱,暮漳不再犹豫,将它藏进了药篓,偷渡进宫里去。
宫中还是一派忙碌的景象,没有人注意到暮漳偷渡回来一条龙。
暮漳蹑手蹑脚进了自己的卧房。因为这座仙宫里实在是阴盛阳衰,到了寝宫附近,反而没有多少人在了。
进了门,暮漳把房门一关,放下药篓,撇开表面的几朵龙爪花,就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小银龙。
银龙身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淌着血,黑色的血痂大片大片地覆盖在银色的龙身上。暮漳连忙把他捧出来,用布巾沾了水,动作轻柔地把它身上的的血痂慢慢擦掉。
亮银色的龙身慢慢显露出来,暮漳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重。先前在下界的时候太过匆忙,他没有仔细看银龙的身体情况,现在一寸寸擦过他身上的血痂,就意味着他一点点看见了银龙身上的伤。有些地方已经没有了鳞片的保护,血肉完全暴露出来,还有的地方鳞片半掉不掉,翻起一半立着。
以暮漳的经验来说,这种翻起的鳞片必须拔掉,如果不除去而是让它愈合,那么会造成鳞片生长方向错位,不仅会影响伤口的愈合,还会对之后的换鳞造成不便。
暮漳有心将这些鳞片拔掉,但是先前只用布巾擦拭小龙的身体,小龙就不停地因为疼痛而抽动着,要是直接把鳞片拔掉……最后暮漳决定等小龙好起来了再拔鳞,现在先止住血再说。
暮漳的卧房里有常用的药物,他给小龙上好药之后,一边回忆着以前学过的包扎技术,一遍小心地将小银龙的伤口包扎起来。因为人和龙的身体结构太不一样,暮漳手忙脚乱的弄了好一阵子才给它包扎好。
这个时候银色的小龙已经变成了一个白色的条状物,只有四只小爪子和一个脑袋暴露在外面。
暮漳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对着桌上的条状物叹气,他只能做到这里,剩下的,就只能靠银龙自己了,希望它能够挺过来。
忙完了这事,外面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开始明显起来,暮漳急急忙忙把药篓往背上一扔,就冲出门去。没走出去两步,他又折回来,把小银龙塞进自己的被褥里藏好。
暮漳把一篓子龙爪花交给管事,一把白胡子的仙官一边给药篓里的龙爪花登记,一边问暮漳:“暮漳,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加上他在人间溜达的小半天,他出去不过五天的时间。
暮漳哪好意思跟人说他是被恐惧激发了潜力,在各种死状凄惨的鬼魂环绕中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他打了个哈哈想要躲过去,没想到这个时候竹笙抱着东西路过,说道:“肯定是因为被吓着了动作才这么快的吧。”
暮漳眼睛没长后面,听到竹笙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来,哭丧着脸说:“竹笙姐,你看我过得这么艰难,怎么忍心拆穿我?”
竹笙意味深长地看着暮漳,看的暮漳背后汗毛直立:“你当我不知道你下界是想干什么?跟我玩小心思,你还嫩了点。”
说完竹笙把抱着的东西给了仙官,又瞟了一眼暮漳。
老仙官乐呵呵地看着眼前发生惨无人道的压迫,对暮漳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反而眯着眼睛摸着胡子说道:“如果都像暮漳你这么手脚利索就好了——以后去冥府都由你去吧。”
“什么?”暮漳如遭雷击,嘴巴张得能够塞下一个拳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官是在开玩笑吧?”
眼前是两张笑着的脸,老仙官一脸慈祥,竹笙笑得温婉可人,眼中不怀好意的色彩却让暮漳背后一凉。
暮漳盯着他们盯了一会儿,见老仙官的确没有改口的意思,于是垂头丧气的走了,只留给屋里两个人一个萧瑟沧桑的背影。
等到暮漳走远了,屋里竹笙忍不住笑出了声,老仙官也是乐得脸上眼底尽是笑意。
“不管见多少次,我还是觉得暮漳的样子太可乐了。”竹笙一手捂着肚子,一边笑着说。她的眼角有笑出来的眼泪。
老仙官咳了两声,努力换回平日里的表情,说:“自从暮漳来到我们宫里,宫中的气氛的确好了许多,多亏文渊仙君了。”
竹笙点头同意,九重天上没什么乐事,平日宫中虽然和睦,但是总是有种沉闷的气氛。他们宫中的天奴要么不忙,要么忙的要死。闲的时候无所事事,忙的几日宫中更是一潭死水,不过自从暮漳来到这里,情况就改善了许多。暮漳总能够在不经意之间给他们带来许多欢乐。
老仙官又咳了一声,说:“竹笙,你平日里也别逗弄他逗弄得太过分了,小心暮漳真的生气了。”
竹笙笑眯眯地看着老仙官,教训别人教训的挺好的,先前逗暮漳的时候也没见留半分力。
在竹笙的目光下,老仙官没撑多久,很快破功,又笑了出来。
第3章 龙君夙珩
暮漳回来的时候不算早了,又因为小银龙耽搁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晚上。
暮漳一边脑补着各种各样的鬼魂,一边悲凉地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卧房。
以后去冥府的活计就被他包圆了,想到以后自己充满各种命案现场的人生,他心里的泪都能把整个九重天给淹了,心理阴影大到无法计算,估计也就那位被叫了“茅房”叫了好几年的仁兄能够比一比。
得,这还不如留在仙宫里给竹笙她们整两下出气了事,好歹那还是一次性的。
暮漳抹了把脸,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一个现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好不容易接受了玄幻生活,突然间就要跳到灵异频道了,他可最怕鬼的了。趁着还在仙宫里,先多享受享受宫里生活,给未来留下一点美好的记忆。
暮漳扑到柔软的被子上,把脸埋在上面深深吸了口气,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注视着他。脑海中全是鬼故事的暮漳噌地一下跳起来,才看清那道目光来自自己捡回来的小银龙。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你。怎么样?我刚才又没有压倒你?”
小银龙发出呦呦的声响,才刚刚叫了一声,它就不知道为什么闭上了嘴。
“你还不会说话啊,那可麻烦了,我还打算等你醒过来了之后把你送回家里去呢。你这样我该怎么办呢?天宫里不许随便养东西的。”暮漳犹豫了一会儿,扫过小银龙身上的伤,咬牙道:“你这样子也不能把你放到外面去不管,你还是先呆在这里吧,不过你要安分一点儿,别被人发现了啊。同意就点一下头——唉,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吧?”
还好暮漳所担忧的情况没有发生,小银龙听了他的话,很快点了头。
点头间龙须被卡在了瓷枕和床单间的缝隙里,龙须被夹着,小银龙难受极了,又因为全身被绷带绑住,行动困难,挣扎时就像一只蚕宝宝一样在床上拱来拱去。
暮漳扑哧一声笑了,连忙将小银龙的龙须解救出来。想到让它行动困难的原因,暮漳又皱眉道:“你这么小,也不知道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难道是被那个坏人从你父母身边给掳走了?幸亏你遇上我了,要不然你的小命就堪忧了。以后记得在家里乖乖呆在家里不要乱跑啊。”
暮漳也没指望小银龙能回应他,纯粹是在自言自语,擅自脑补出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暮漳面前的小银龙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一脸木然地听着暮漳给他设定出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
暮漳上天的时间太短,又在仙宫中很少出去,所以并不知道许多仙界的常识。比如,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一只幼年态的神兽,那不一定是一只幼崽,还有可能是这只神兽受了重伤,不得不以幼年的形态来加速身体恢复。
暮漳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眼中被人拐走的银龙宝宝其实早已成年,不仅如此,他还是暮漳视奸多年的男神,漳川龙君夙珩。
夙珩是在追杀一只作乱的妖兽时身受重伤,变回幼龙昏迷过去。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在山野中醒过来——龙族的身体强度自然不会连这种伤势都熬不过去——但是当夙珩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身体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是一片柔软。
当夙珩奋力挣扎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人的床榻上,被厚厚的锦被盖住。他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处理过了,严严实实地包扎好。
这里并不是凡界,夙珩可以肯定他身处于仙界的某一座仙宫中,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好心的仙君将他救回,他要重谢对方才是。
正这么想着,夙珩就看见一个一脸悲戚的少年人拉开房门扑倒床榻上,差点儿压到了他。
那少年人发现他之后坐起来捧着它说了一大堆话,原来他是一个天奴,一心将他当作是一只龙族的幼崽。
现在夙珩以幼龙的形态无法口吐人言,一出口就是幼嫩的鸣叫,于是本来打算让救他的仙君将他送回漳水龙宫的夙珩只能认下幼龙这个身份。
听着暮漳越说越离谱,夙珩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自在的。好在那个小天奴大约是累了,很快住了嘴,简单梳洗一番后就准备入睡。
夙珩仍然被暮漳安置在枕边,怕瓷枕太硬硌到了小龙,暮漳还特意用软布围成一个窝,让夙珩盘在里面。
夙珩能够感受得到暮漳的一番好意,只是这种对待幼崽的态度还是让他万分不适应。
夙珩偏着脑袋不去看暮漳只穿了亵衣的身体,却听见暮漳说:“小银龙,看样子你是要在我这里呆一段时间了,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银龙吧!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躺了没一会儿,暮漳翻了个身,面对夙珩说道。
夙珩沉默不应,暮漳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夙珩碍于幼龙幼嫩的声线,不想开口,于是就听暮漳愉悦地说道:“那我就叫你小银吧!”
暮漳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的取名水准也没比岐林仙君好多少,想了一会儿,他什么好名字都没想出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见到小银龙时所在的地方叫什么,连仿造岐林仙君的起名方法的打算都泡了汤。
夙珩听到这个名字先是呆愣了一瞬,然后不满地挣扎。这分明是在叫宠物,怎么能用来称呼人?
暮漳无奈:“小银龙啊,你不满意我也没办法。我总要有个称呼来叫你吧,你看现在你又没办法说话告诉我名字,要不你暂时先忍忍,等你会说话了再告诉我?”
等一条幼龙长到会说话的时候,那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暮漳敷衍的态度一点都没有隐藏的意思。
见小银龙对于他哄孩子的话无动于衷,暮漳想了一会儿,试探地说道:“你会写字吗?要不你把名字写给我看?”
夙珩点头,于是暮漳就起来去拿纸墨了。
“端、行。这个名字不错啊,你家里人对你的期望挺高的。”
暮漳认着纸上的字,对这个名字大加赞赏,完了拿来布巾给小银龙擦拭满是墨汁的爪子。
因为在暮漳面前做过种种不雅的举动,向来举止端重的夙珩没有告诉暮漳自己的名字,而是将他的小字写了上去。这个称呼自从母亲逝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了,如今在世的人,没有谁知道。
到底是累了一天的,暮漳把纸墨收拾好了,给夙珩擦了爪子,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
暮漳边上的夙珩在一团软布中不断变换着姿势,把自己的头往深处埋,同时心里震惊不已:暮漳睡觉居然打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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