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定论,崔师爷再无话可说。
“你故意让出一尺田埂又暗地将田埂摧毁的用意就在这?”长风山寨议事厅,身为山寨的三大头子围桌而坐,又开始一次密谈。
季长风点头。
常昶又道:“他们都在你的算计中?”
说起这个他们,季长风自然而然想起楼清,愣了愣,还是点头。
常昶迟疑了一会,才问道:“你可曾对楼先生坦白?”
季长风摇头。
常昶怒不可遏,抬手拍了下季长风:“说话。”
季长风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默默的缩了缩腿:“先生自己有觉悟,为何还要坦白?”
庸医在一旁幸灾乐祸,他想到很久以前,自己打季长风时某人在他耳边念叨的样子,说谁呢?这不自己也动起手了?
庸医道:“既已成了夫妻,就该学着坦白。”
季长风幽幽地看着他:“那我将我们的计划全盘托出。”够坦白了吧。
话音刚落,季长风又挨了一巴掌,这回他防错了,打他的人是庸医:“故意气我呢!”
还真是故意的。
看着季长风缩手缩脚的模样,常昶收回想再拍他一巴掌的手:“此事你有多大把握?”
季长风道:“目前都在预料内。”
常昶道:“若是起反效果呢?”
季长风道:“东南县只有一个陈涛有威胁。”且这个威胁的上司是马有成,还被梁思凡特意指点过,更是个新官。
“季大哥在世时,一直在意不能为长风山寨正名,可我们要行之事,前途莫测,稍不留意就万劫不复,若非得此机缘,我并不同意你行此招。”常昶认真道。
庸医说常昶:“你也太小心翼翼了。”
常昶斜了他一眼:“你别忘了,季大哥布局二十年是为了什么。而你又是因何出现在这。”
记忆的一角被人猛烈翻起,充满红色的世界,腥味掩盖的嗅觉,庸医的脸色倏地苍白。
“昶叔。”季长风叹口气:“此事我自有定夺,你不必担忧。”
像是知道庸医急剧变化的脸色与自己有关,常昶不再说什么,看了眼庸医,带着歉意道:“我并非故意提起。”
庸医扯开嘴角笑了笑:“是我自己放不下。”
常昶抿着唇,望向他处。
季长风摩挲着手指,若不是太深刻,又怎能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记得?
农忙结束后,楼清回到清行书院继续授课。
关于农忙时发生的那件事早已在县城传遍,学生们也知道一些,大家以为楼清会对李龙的儿子李立业发难,可上课几天了,大家见楼清还像往常一样,顿时觉得自己太不了解楼清。
真的太不信任他了,明明是那样温文儒雅的人,怎会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伪君子?
上课三日,楼清也没见到李龙,而李立业见了他,也把头低着。
楼清未免有些过意不去,明明是他父亲的事,却要他承担,于是楼清打定主意,挑个时间跟李兴业谈谈。
这好时间很快就来了,授课完毕,学生归家时,楼清故意比平常晚些时间出去。
不是他想,而是自从他回来授课后,李兴业就故意等大家走后再走。
而那边的李兴业也注意到不同往时的楼清,正暗自焦灼时,忙思考对策。
莫非楼清要对他发难了?他知道李龙还未上长风山寨向季长风道歉,更知他们还有一事隔着,特别是楼清时不时的朝这边望来,李兴业更觉腹背受敌,不知如何自处。
李兴业不敢再待,趁着楼清被学生拖住问候,赶紧收拾了书本,一溜烟的跑走。
楼清连忙告辞学生,追了上去。
被楼清丢下的学生面面相觑,暗想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兴业穿过院落,走上回廊,速度之快,转眼就不见人影。
楼清脚步也快,快如生风,李兴业满头大汗,先生明明弱不禁风,为何追起人来有如神助,如踏风火轮?
“兴业,你等等。”
先生你不要追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听的,我更不会听你的离开书院,即便是死皮赖脸我也要留下来。
楼清眼见自己喊一声,李兴业跑的更快,不禁暗暗着急,这孩子已避他如蛇蝎到这种地步了吗?
忽然,楼清瞧见一个人影,当即高兴万分的喊道:“寨主,快拦下兴业。”
季长风不明所以,只见前方有一道人影跑来,而楼清在后边紧追不舍,他出于本能的听楼清的话,站在路中间堵住来人的去路。
李兴业走的太急,等脚步到了季长风面前已来不及收势,眼见就要撞上季长风,他先腿软跪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季长风长腿往李兴业腿下方伸去,然后一挺,本要跪下的李兴业站了起来,受劲力往后仰,季长风又及时拉住他的手臂,稳住身形。
只是他怀里的书不负所望,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李兴业大惊,浑身哆嗦:“寨...寨主。”
季长风挑眉:“即便我是你师公,你也不用行此大礼问候。”
李兴业鬓角滑下汗水,而楼清也追到了身后。
“你跑那么快作甚?”楼清喘着气,中气不足道。
季长风的视线越过只到他胸口高的少年落在面色通红的楼清身上:“你为何追他?”
楼清没时间理会他的胡思乱想,对低着头的李兴业说道:“我有话对你说,你能否给些时间?”
李兴业缩着肩膀,季长风在这,他不敢造次。
见他不说话,楼清道:“你近日可是躲着我?”
等等,这人到底是谁?“他为何要躲着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楼清很无奈季长风的打岔,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晚些再告诉你。”
季长风不满了,当着他的面追男人也就算了,还把他排在后面。
楼清道:“你躲着我,可是因为你父亲的事?”
李兴业猛地抬头,对上楼清的目光,又缩了回来:“对不起,我...”
楼清抬手摸着他的头,轻声道:“你父亲虽与我发生了不愉快,可我心中并未记恨你父亲,因此你也不必紧张,更不用刻意躲着,你这样,日后学业上遇上困难如何打算?”
李兴业双眼通红,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来:“先生...”
“再则,你父亲是你父亲,他的过错不能延续到你身上,我们还像以往那样可好?”楼清半说半哄,季长风怎么看都觉得楼清将李兴业当做云蛋蛋,像对孩子一样。
李兴业又想跪下,被楼清及时扶住了身子,可他一眨眼,泪水溢出眼眶,又似觉得丢人,连忙抬手拂拭掉:“我替爹向先生道歉,先生能否原谅我爹?”
在李兴业期望的目光中,楼清摇摇头,而后,他指着季长风道:“你或许不明白,你爹该道歉的是季寨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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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6
“先生,陈大人拜访。”老仆推开书房的门,漫步走了进来。
“尚学?”楼清正要落下的毛笔一顿,他反应极快,在墨水正要沿着笔尖落下时将毛笔收回,架在端砚上:“快请。”
陈涛很快被请了进来,那之前,楼清已经收了作业,走到矮几旁,泡茶等候。
“老师。”陈涛一身绛紫色大氅,头束发髻,身姿修长的他样貌出众,气质儒雅又透着几分沉静。
楼清请他坐下:“你怎么过来了?”嘴上说话,手上动作不停,将泡好的茶斟了一杯,端给陈涛。
陈涛接过,点头示谢:“闲来无事,想着老师复学也有几日,便过来看看。”
楼清道:“你有心了。”
陈涛微笑,抿了一口茶。
楼清道:“正好你过来,免了我去寻你。”
听闻此言,陈涛放下茶杯,看着楼清道:“老师有事?”
楼清道:“前几日长风山寨跟李大哥的那事,我有些想法。”
陈涛毕恭毕敬:“老师请讲。”
楼清斟酌斟酌,轻声道:“你为何判李大哥上长风山寨向我道歉?”
陈涛疑道:“老师觉得我做错了?”
楼清摇摇头:“只是怕县民误会,以为你偏袒我。”
便是偏袒又如何?陈涛拽紧了拳,却忍着没说出来:“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与季长风...成亲了又如何,他也不能侮辱你。”
楼清无言,在听李龙说是陈涛让他上山道歉时他就考虑陈涛此举会带来的后果,他的确做过他的老师,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当秉公处理,是他想错了,陈涛一直把大是大非处理的很好。
陈涛看着楼清陷入沉思,不敢出言打破,端起茶杯,又抿了口茶,他对楼清有意,在很久以前也想过将楼清抢回来,可楼清忽然跟着季长风回长风山寨,又让他亲眼见到县衙前的那一幕,陈涛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样的人,即便得不到,守护也很好。
楼清叹口气,有些无奈道:“我虽是你的老师,可你已是县令,我毕竟...你明白吗?”
对上楼清殷切的眼神,陈涛镇定道:“若是老师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我定然不会偏颇,你只是与季长风成亲,老师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
楼清再叹,陈涛说这话他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怕的就是陈涛太过护他而被指责,如若因为自己的事而使陈涛陷入两难境地,楼清是不愿的,既然一开始没有牵连,就该到底才是。
陈涛像是知道楼清所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相信老师。”至于季长风,他现在还防着。
楼清无奈:“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和寨主和离,外人怎么想,随便他们吧。”
陈涛一愣,他没想过楼清能为季长风放弃到这种地步。
心头似乎有惆怅之感,明明是他的懦弱才使楼清被推离自己的身边,怎羡慕起季长风了呢?
陈涛饮了口茶,想借茶香驱散心中惆怅,他道:“我听说李龙还未向你道歉?”
楼清微微摇头:“他道了,我并未接受。”
陈涛疑惑:“为何?”
楼清道:“因为真正受委屈的不是我。”
“老师...”
楼清打断他:“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和寨主已是夫妻,我不能让他受委屈。”
陈涛这回绷不住脸色了,连语气都颤抖了些:“你与季长风...他对你竟如此重要?”
毕竟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意,对方又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楼清还是羞赧了:“我喜欢他,以前不觉得,可后来发现,他很好。”
若非杯中无茶,只怕是早已淋湿自身,陈涛稳了许久才将心思稳住,他垂下眼睑,遮住流露出来的失落:“是吗?”
楼清察觉到他的不对,正想询问时,一道轻快的声音闯了进来:“老师,我有事寻你。”
说话的人很快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惨绿,面敷□□,身材细瘦的邱尚出现在眼前。
“品贤。”楼清忍不住站起身来。
邱尚也停住了脚步,他知道里边有个人,却不知是陈涛,在陈涛收敛了心思转身望来的时候,邱尚扬唇笑了笑:“陈大人也在。”
那笑很敷衍,就跟不想见到陈涛似的。
陈涛皱眉:“你年纪不小,怎还如此莽撞?”
邱尚还是笑,忽略他眼里盛着的不满,那笑很友好:“自是不比陈大人稳重。”
陈涛眉头依旧蹙着:“过来坐。”
楼清望望这个看看那个,自动把陈涛反客为主的行为给忽略了。
邱尚撇撇嘴,满不在意的过去坐了。
等他坐下,楼清问道:“你寻我何事?”
说到这个,邱尚又笑了开来,只是这回是开心的笑:“我来告诉老师,我想到要做什么了。”
这个想要做什么说的自然是他们在长风山寨那次见面谈论的理想。
听闻此言,楼清也为他高兴:“欲为何事?”
邱尚接过某人倒的茶,抿了一口道:“我想在书院做个武夫子。”他后知后觉的,喝完了才想到这茶是谁倒的茶:“你为何给我倒茶?”
给人倒茶反被误会的陈涛瞥了他一眼:“你有空自己倒?”
“...”他以为是楼清倒的。
楼清怕他们两个又掐上,赶紧转移注意力:“书院并未设下御射。”
邱尚道:“此事简单,老师只需跟学生商量,若是都同意,后续之事交我。”
“此事不难...”只是...楼清望着邱尚的眼神欲言又止。
陈涛接下楼清的话道:“你比老师还弱不禁风,学生如何信任你?”
出于本能,邱尚就是不能跟陈涛好好说话,一句话又杠上了:“肤浅,担任武夫子看的是功夫,谁让你注意我身子的。”
“...”他注意的是身材。
楼清看了眼脸色不明的陈涛,问道:“品贤你会武功?”
“当然。”为了证明,陈涛用来倒茶给他的杯子被他握在手里,五指一合,再摊开时杯子已不见踪影,只剩灰烬:“这跟我瘦没半点关系。”
楼清愣了,他完全不知道邱尚武功这么好。
陈涛也愣了,他根本没想过比楼清还弱不禁风的邱尚竟是个高手。
“如何?”邱尚见他们两人默着不说话,迫不及待的问道。
楼清点头:“很好。”
陈涛亦点头:“不像假的。”
“...”他真材实料,谁给他权利怀疑的,邱尚恨恨的盯着陈涛,压抑着把陈涛的头当杯子捏碎的心思。
楼清道:“下午我跟学生们商量商量。”
邱尚高兴了,想倒茶喝,可想到原先的杯子已经给自己捏碎了,于是他将灰烬用布装好,收进怀里,这才开心倒茶。
陈涛想,邱尚把杯灰装起来是打算给它立个衣冠冢吗?
下午上课时,楼清将邱尚的想法说出,换来了学生们的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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