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倾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不行,我要去找他。”
“你找他做什么?”
“带他回家。”
珏坐直了身子,收起那懒洋洋的坏笑:“我说罗倾,我该说你什么好,都几百年过去了,还是这般不长进的木头脑袋,人家不认你,怎还会跟你走?莫非还能强行绑走不成?”
罗倾道:“这有什么不行?他是我的孩子。”
珏抬脚踢了他一记,被那厮躲过了,竟还一副认真的蠢模样,气道:“有你这么蠢的养父,难怪他会离家出走,换做是我,也懒得理你!”
“那我该如何做?”
“你说你平时一副聪明模样,遇到感情这事怎就蠢成这样!不管勾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得先摸清他的底细,不是自然是好了,若要真是,那你起码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好言相劝也好,软磨硬套也罢,让他回心转意,甘愿与你回去。否则,就是将他绑回去,他就会高兴?”
罗倾想了想,自己找了十年,也不怕费这会儿工夫了,却又问:“怎么摸清他的底细?”
珏朝一旁唤了一声:“尤勉。”
尤勉无声无息地从一旁飘了出来,蓝发蓝眼,恭恭敬敬站在殿中:“主子有何吩咐?”
珏道:“本次任务勾玥完成得很好,本王就将……咳咳,将旺财赏赐给他当车夫,这是本王的御用车夫,平日都舍不得给别人用,希望他能物尽其用,知道怎么说了吗?”
“奴才明白。”
罗倾问:“就这样?”
珏坏坏笑着:“你还想怎样?将你送给他当爹?别做梦了。”
罗倾不咸不淡地:“人家为你出生入死,你就赏一个车夫,都称霸一方的首领了,还是如此小气。”
珏却笑得更坏了:“你放心,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主子,好的赏赐还在后头呢。”
“是什么?”
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满是邪气:“等你到勾玥的府邸就知道了。”
罗倾有种不好的预感,每次凌玄笑成这个模样,那就绝对没好事。
果然,两个时辰之后,罗倾气冲冲地跑回了珏府,士兵们得了总管的消息,也不拦他,他直冲内府,只见里面歌舞升平,珏身边围了两个妖娆的女子,言笑晏晏,声乐靡靡。
罗倾才不顾他堂堂苍合首领的面子,指着他鼻子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歌舞停了下来,都看向这里,总管尤勉一示意,歌舞女子都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珏看着罗倾愤愤的模样,似是极享受,桃花眼弯得极有风趣:“旺财你说的是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懂呢?”
罗倾道:“你送那些歌舞女子给箓儿做什么?”
珏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自然是给他的奖赏,以往勾玥每次完成任务,我都会送他几个女子,他也没有拒绝,就一直这样送着。”
罗倾胸口堵着,差点被他气得吐血:“他还是个孩子。”
“他都已经快四百岁了,实力在魔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妖怪,莫非还不能有女子?”
“他要修仙,你这是在拉着他堕落。”
“男女之欢,也并不妨害他修仙,体验世间百态,才能提升修行的境界,旺财你不是最懂这些么?当初这话还是你与我说的,怎么忘了?”
“你……”罗倾越发被他的话堵得慌,只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以后不准送任何女子给他,多赏些金银便是,他最喜欢这些。”
“可我送给的是勾玥,万一他不是你的箓儿,而勾玥因此对我生了二心,我岂不是损失极大?”
“他就是南箓,我养大的孩子,没有万一。”罗倾语句坚定,“所以别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堕落了,以后也不准让他接触与杀戮有关的任务。”
珏为难:“他是我的左膀右臂,这怎么可能。”
罗倾正了神色:“他没来苍合你不也是这里的首领,总之,不能让他堕落,他将来是要修仙的。”
珏笑了笑,那笑不同以往,带着嘲讽和冷漠:“修仙?修仙有什么好?我辛苦修得成仙,做那无欲无求的仙,受那种种束缚,压抑天性,日日装着清高,连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都不能拥有,这修仙到底有什么好?你罗倾不也被逐出天界,为何还要让他去修什么仙?无论做人做妖做魔,都比那神仙来得快活。”
罗倾的眉头紧皱,他压在心头的东西,想说,又不能说,最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可知道他是谁的孩子?”
珏抬眼看他,神色复杂:“谁的孩子?”
“白夜。”
珏微微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原来是她的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
他也只能说出这么几句,觉得喉咙干渴,提着桌上的酒壶灌了两口,又恢复之前的慵懒模样:“就算他是白夜的孩子,你也不能将话扯这般远,我送他女子,你这般勃然大怒竟也是全然没道理的,他只是你养大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女人……啊不,又不是你的男人。”
“你……”罗倾恨不得一口血喷他一脸,“尚凌玄,你就不能积点口德?”
珏无辜道:“我已经是堕仙了,积德也上不了天,不积德也下不了地狱,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莫非真是被我说中了?”
“你休要胡说!”
罗倾觉得与他说话越发气了自己,平了平心气:“话已说完,你照着办便是,你欠的债,也该还一还了。”
奢华宽广的内府殿堂,珏看他的背影一步步离去,身形高大,步履沉稳。一如往昔,罗倾总会步步为营,筹谋千机,那是他永远都学不会的。
所以,他成了堕仙。
甘愿堕落。
他继续喝着酒,酒香萦在口中,久久不散,白夜,细细咀嚼着那两个字,就好像心里忽然被填满了,可是瞬又是虚空。
第二百三十章:偿情剑
勾玥的府邸不同于珏府,这里没有成堆的侍卫,只有几个做杂活的仆役,简直过于冷清,不过这让新来的车夫旺财很是高兴,才一到来,巴巴地去找勾玥大人,然后气冲冲地摔门出去,再步履沉稳地回来,此时歌舞已散,府邸灯火依旧通明,反倒像是繁华空置,多几分落寞。
此时,勾玥正擦着手中的剑,双目冷漠,左颊上的双月纹深邃又妖娆,就连灯火投下的影子都是美丽清冷的,美如画卷。
罗倾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心中忽然一跳,那酸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缓步走过去。
“这是你的剑?”
勾玥停下手中动作,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罗倾又道:“冰鸾剑去哪了?”
勾玥把剑收入鞘中,兀自离去。
“小箓儿。”
烛光中泛着淡淡暖光的背影停下,勾玥回头,怀中的剑柄恰好划过脸颊的深黑纹样,眼神冷漠:“再说一次,我叫勾玥,你若叫错,你就不再是勾玥府的车夫,而是天天打扫茅厕的厕夫。”
罗倾一窘,他的小箓儿可不会这般与他说话,可是生气的箓儿,那当真什么话都能说,什么叫打扫茅厕的厕夫?他听都没听过。
难得他的小箓儿一口气能与他说这么多个字,罗倾轻快地靠近他几步,改了口:“勾玥啊,我……”
“我是主,你是奴,是谁让你直呼我名讳的?”那冷冷的眼斜斜看过来,衬着脸颊的双月纹,这……确实有那么几分勾人。
罗倾又窘了,这孩子还跟他讲身份地位了,于是他顺从地改了口:“勾玥大人,我就是想问问你以前在人界是都做些什么?可有亲人?为何要跟珏到魔界?你是不是忘了一些事情?”
他的目光紧紧看着勾玥的眼,可那双眼并无任何异样,也不躲避他的审视,反倒冷冷看过来,如同他刚刚擦拭的那把剑。
“你只是个卑贱的下人,有何资格这样问我?”
“我……”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仆役住的通房才你该去的地方。”
勾玥显然不耐烦了,大步离去,罗倾哪里会看他脸色,一个大步拦上去:“你竟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是真把我忘了?”
“让开。”
“不让!”
勾玥那冷冷的眼忽然看着他,嘴角慢慢勾出一个弧度,容华一笑,倾城绝美,却带着嗜血的残忍。
“锵”的一声,长剑出鞘,迅疾如风般直刺向罗倾面门,罗倾身子一个后仰躲了过去,横脚去踢他长剑,却被他一个凌厉的剑花逼得不能近身,身子稍一站稳,已有剑气四面而来,携带着强烈的妖力,罗倾终于不敢大意,一个破妖阵起,双手一展,伴随着凤凰长鸣,归兮剑已到了手中,反出一剑,妖力已破,一柄长剑已迫在眉睫,只得用归兮剑相挡。
这归兮剑不同于一般灵剑,乃是天上金乌所化,气势纯正阳刚,专克妖魔。此时与勾玥的长剑相撞,只见一阵金光爆发,浑厚剑气汹涌而去,勾玥哪能抵挡,身子被撞飞出去,眼看要撞在墙上,罗倾急忙一个飞身将他接住。
伤过他一回,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万万不能再伤他第二回,罗倾只顾着接住他的小箓儿,哪里能想,他的小箓儿顺势一剑插入他腹中,动作流畅熟练,不带一丝犹豫。
罗倾的身子猛然一震,只觉眼前发黑,抱着勾玥的手却没有松开,直到落了地,才去看插入自己腹中的长剑,抬头,冷静地看着他的小狐狸。
勾玥的眼中不带丝毫感情:“为何要接住我?”
罗倾的眸深黑一片,却极是平静:“我伤了你一回,自己也是心疼得狠,断断不可再伤你二回,到头来疼的还是自己。”
勾玥把剑拔出来,随即鲜血喷溅,那把剑却不沾一点血迹,犹如一道白光入了鞘中。
罗倾身子一软,忙用归兮剑撑住自己。
勾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妖,你若再擅自出手,我就杀了你。”
罗倾心中一凉,静静地看着他。
勾玥的冷漠丝毫不动,那双眼如此美丽,也如此无情:“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要再与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的命是珏的,我只听他的。”
言罢,朝前走去,大开的门迎着他,外面漆黑的天幕中,红月如勾,星辰都碎了。
罗倾看着空洞洞的门站了许久,渐渐回过神来,依然不敢置信,可是,捂着腹部的手满是鲜血,如此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勾玥的神情那般冷漠。
第二日天还未亮,车夫旺财就被同屋的林威叫醒,说是勾玥要出门,让他赶紧准备马车。
罗倾虽还有副仙身,可离了天界太久,又被削了半副仙骨,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勾玥刺的那一剑绝对不遗余力,他虽用法术止了血,可身体依然虚弱,伤口也不能马上愈合,包扎的纱布上隐隐渗出血迹。
他昏昏沉沉地赶来马车,勾玥一袭月白长裳早已等在昏黑的苍穹下,天上一轮红月还未隐去,天边隐隐露出鱼肚白,手中握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剑。
这回,勾玥都未正眼瞧他,一跃上了马车,隔着帘子道:“去红月谷。”
罗倾扬鞭驱马,没多余力气再缠着勾玥,快到晌午时到了红月谷,勾玥让他停在谷口等他回来,这才吸了吸鼻子,看向罗倾的腹部,罗倾顺着他目光看来,才发现自己腹部红了大片,没有愈合的伤口随着马车颠簸,血又流了出来。
他不在意地笑着:“没什么,我自己会处理好,你去办你的事。”
勾玥也未多说,身体一跃,足下轻点,已经消失在谷口。
罗倾目送他远去,叹了口气,那身形动作,绝对不是自己教的,也不像珏的手法,不知他的小狐狸向谁学的。
他靠在车栏上,又用了一个止血术,血是渐渐止住了,却痛得很,头昏昏沉沉的,那明晃晃的太阳像刀子一样刺眼,他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中,想起许多过去的事,凌玄对着玉帝痛骂,他说他恨透了整个天界,这是一个外表华丽内里腐烂的肮脏之地,最后他疯狂笑着,甘愿堕落为魔;而自己,也对这个人们向往的乐土失望之极,他遵从自己的心愿,犯下天条,可却是天生仙骨,连堕仙都不能,最终只能削去半副仙骨,流放人界,天界留给他最深的印象,不是仙乐梵音,不是茫茫云楼神仙来往,也不是那琼楼玉宇景致无双,而是那削骨之痛,九九八十一日,不眠不休地痛到每根骨头里,恨不得马上死去,可是,不也活下来了?然后是他收养了一双子女,他的小箓儿软软蠕蠕地叫他爹,在他怀里撒娇,南华总是拿着扫帚追着他跑,跑着跑着,扫帚成了剑,南华的脸变成了南箓的,剑真的刺入了他的身体,周围妖魔群现,散发着贪婪的气息……
罗倾一惊,猛然睁开眼,果然被魔物团团围住,都是红月谷周围的下等魔物,流着馋涎的口水,贪婪的赤目紧紧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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