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必须要接受的命运,要怪就怪白夜那贱人不该生下你们!”
南箓提剑飞疾而去,染血的冰鸾剑在雪花中留下残影血光,无声无息地刺向那狂妄的天人,翊圣真君两把大刀就势一挡,却发现那剑又变了方向,侧身让过时才发现时虚招,真实的剑招已袭向他心口,强势的力道就着剑尖逼得他往后退去,只得用金钟护体之法护住身体,生生用胸口抵挡那强烈剑势,手中大刀才有机会反击。
南箓飞身退后,翊圣真君才得以喘上一口气,虽未受伤,可适才那样硬拼,也耗去不少真力。
“你比你姐姐厉害多了,可也……”
他话未说完,那红着双目的魔又再次狠戾地打来,翊圣真君叫苦,就算拼命,也得让老子说几句场面话好不好!
战场相拼,生死刹那,翊圣真君已吃了亏,自然不敢松懈,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只守不攻,这个身经百战的天界神将早已看穿一切,南箓的法术武力都比他胜上一筹,却也是强弩之末,他被天界兵器所伤,伤口极难愈合,肩上的伤更是厉害,像是被箭所创,然后硬生生把箭拔了出来,这样的身体,再消耗一下战力也就等着被他收拾了。
然而南箓的骁勇就算他只守不攻也觉吃力,上百回合下来,翊圣真君竟被伤了几处,即便这样,也不见这疯狂的魔有半点疲惫的迹象,反而那双目越来越红,几乎分不清眼眸与眼白的界线。
翊圣真君心中一惊,那粗犷的脸上渐渐露出惊恐,他想起一万年前天界的预言,引发这场战争的原因。
白夜出,天魔现!
天魔,莫非就是只为杀戮而生的狂魔?
这将是六界之大难!
若是如此,他必然诛杀这还未成形的魔,无论用任何手段。
翊圣真君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是天界之人都懂得的诛魔阵手势,分散在四处厮杀的天兵接到号令,纷纷向这边聚拢,各归各位,等待将领的下一个号令。
此次诛魔战的副将见这阵势,犹疑道:“崇恩帝君下令要活捉他,将军的诛魔阵似乎不妥,万一……”
“崇恩优柔寡断,只会酿下大祸,我们无需听他的,这叫南箓的魔,今日是必杀无疑,否则后患无穷。”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魔族女王都死了,这个前任魔王也留不得,崇恩那里我自会去说。”他看了眼观战台的方向,此时的崇恩哪里还有空闲来管他。
天兵们将那满眼发红的魔团团围住,一层叠着一层,几乎将天际遮盖,翊圣真君食指指向天空,朝南箓的方向一点,万千弓箭齐发,每一支箭都携带着要命的术法,五颜六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射向同一个地方,诛魔阵第一式——万箭封魔。
然而那万箭所归之处,南箓竟毫发无伤,身体浮在半空,脚下羽箭成森,只见他双手张开,手中一把通红长剑嗡嗡低吟,剑尖滴答滑落一排鲜血,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前一排的弓箭手齐齐倒地,喉咙被整齐划一地割断了。
翊圣真君也是一惊,连他自己都未看见南箓是如何出的手,为何这诛魔阵对他毫无用处,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一发不成又下令另一轮万箭封魔阵,且连续不断,诛魔箭未停,又从天而降以术法形成的伏魔网,十八金刚齐上阵,三十六天罡布地网,直将南箓围得水泄不通。
魔将鬼兵们见天兵忽然撤退,只围着一处去,不知发生了何事,醒过神来看大局时,他们的女王已死,南箓被诛魔阵所困,主将死的死伤的伤,一时没了主心骨,方寸大乱。
满地尸首,血流成河,这漫天飞雪的昆仑颠啊,不知何时起,飘下的竟是红色的雪花。
崇恩帝君见南箓被围困,好几次想脱身,奈何被重华死死缠住,那破月画戟如银蛇游龙,招招狠戾,带着地府的阴气怨毒,崇恩帝君只能接招,看着远处的诛魔阵越发凶险,中间困着入了魔的狐妖。
明明重华是南箓般来的救兵,为何此时他宁愿看着南箓被诛魔阵所杀也不去相救,他的心里究竟盘算着什么?
确实,此时的重华以入了魔障,便是他时常所挂在嘴边的执念,一心只想得到崇恩怀里的那具尸首,其它万事,哪怕天崩地裂他也不放在心上。
诛魔阵中闪出一阵红光,紧接着陷入一片寂静,崇恩大惊,此乃诛魔阵的最终一式,若是发动,无论多么强大的魔都只能一死,当年白夜只身可杀五千天界精兵,却也逃不过一个诛魔阵,最终被困十重天五千年。
重华却对那边毫不关心,手中画戟一摆,使了个法术冲将而来,崇恩却不再出招,抱着南华静静站在红色雪花中,那飘雪带着血的腥味,却美得像漫天落花。
一切因缘,开花结果,终将有人来结束。
崇恩的脸上依旧是那淡淡的怜悯与悲伤,看那一方银色画戟猛龙一般向他飞来,他怀里只抱着一个不会醒来的女子。
画戟停在了他面前,他看见重华眼中的愤怒:“你要死,我也不许你抱着她才死!”
崇恩道:“我把她给你,最起码,我要让她的弟弟活下来。”
重华接过南华的身体,那身体如此轻,抱在怀里形同虚幻,命运阴错阳差,竟会让他亲手杀了所爱之人的重生。那一刻,身体相触,他的心在颤抖,颤抖着一片片掉落,碎成一地猩红。
崇恩帝君用最快的速度飞向诛魔阵,前方阵中光芒大放,他嘶声大叫:“住手!”
话音未落,那光已凝聚成一束冲天光芒,渐渐一分为四,将阵中重伤的南箓围住,再迅速凝聚、爆炸,刺目的光芒亮得眼都睁不开,崇恩却愣住了身子,木然看着一切,神情绝望。
南华死了,南箓也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渡情丝
崇恩帝君看着眼前烟雾袅袅中血雾弥漫,心中忽然一下落空,那诛魔阵,诛的不仅仅是阵中之魔,还有他的心魔。
他怔怔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觉得手脚发凉,身边的士兵看着他,张口说着什么,将他团团围住,他却觉得这些围在身边的都是魔,要将他吞噬殆尽,让他尸骨无存。
这一万年,他所坚信的,所承诺的,所希望的,通通在那束光芒中消逝干净。
隐忍多年,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诛魔阵也不过如此。”
这声音淡淡的,轻轻飘来,从那血雾烟袅中传出,明明和缓清淡,却透着一丝睥睨天下的霸气。
围成阵法的天兵们哗然一片,惊骇地看着那渐渐散去的血雾,是谁?谁敢闯入诛魔阵!竟还能从中活着出来!
崇恩却猛然望去,死灰的眸中渐渐浮现欣喜的光亮。
然后,他看见那血雾中走出一个人,着了身艳丽长裳,丝缎的面料如水似火,红得格外夺目,丹凤眼,眼角微微挑高带着一抹隐约的桃花色,眉目俊俏凌厉,这容貌他是见过的,却是一双赤眸流光溢彩,从未见过的深邃暗红,暗红中流着一抹浅淡的紫。
这是……
他心中越发惊骇,这容貌明明是张至深,可从那么远都能感受到的逼人气势却如此陌生,那眼神,几乎要将入目一切都湮没殆尽。
没错,这人便是从中曲山而来的张至深,他那一双眼早已成了艳丽的紫红,眉目妖冶,不知从何时起,这半妖半魔之人竟成了真正的魔,胆敢擅闯诛魔阵,用那样不屑的目光睥睨上万的天兵天将。
然而,他怀里抱着的南箓紧闭着双目,白袍染红了血,不知生死。
张至深环视着将他包围的天兵天将,不屑道:“以上万之兵力围杀一个魔族,这就是你们天界所谓的正义?”
“你是谁?为何还能在诛魔阵中活下来?”翊圣真君大声问道,他勉强撑着才不至于被那强烈的气势所压,手中紧紧握着武器,这从诛魔阵中走出的魔着实诡异,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张至深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从现在起,你们休想再伤他一分。”
“好大的口气!那就再让你尝尝我诛魔阵的厉害!”
翊圣真君一抬手,崇恩帝君大叫:“不可!”
翊圣真君看向他。
“他的出现太诡秘了,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
“不试试看怎知深浅,再利害的魔还能逃出我的诛魔阵?”翊圣真君冷笑,已发下号令。
诛魔阵起,天兵们蓄势待发,弓箭手拉弓满弦,齐齐对准阵法中赤眸红裳的魔,可那魔非但没有露出惧怕的神色,反而微微一笑。
那一笑,红眸流转,百媚生焉,只觉微风轻动,漫天飘落的红雪忽然止在了半空,本要发弓的士兵僵住了身子,惊骇得望着阵中的魔。
翊圣真君甚至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那红袍之魔忽然转身看向他,双手依旧抱着不知生死的南箓,手腕却交叉摆动,结了一个简单而奇怪的印,结束之后似乎什么都未发生,他依然冲翊圣真君露出一个微笑,双目微眯,红光流动,继而转身离去,背影高贵。
翊圣真君与崇恩帝君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意欲为何。
“你……”翊圣真君才一脱口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再说不出话,他那成千上万的士兵纷纷从高处无声无息地落下,冰雪砌成的昆仑颠上,艳红的雪花再次飘动起来,那落地的士兵迅速地融化在这冰天雪地里,从冰雪中长出一株株艳丽鲜红的花朵,花瓣尽情铺散开来,妖娆又冶艳,像是女子艳丽的嫁衣裙裳。
这是魔界的妖花,耶梦伽罗!
翊圣真君看着这梦般的景象,历经沙场无数的战将双腿发软地跪在新开的花丛中,浑身打颤:“为何会这样?他是谁,是谁?”
崇恩帝君环视那遍地而开的耶梦伽罗,抱着南箓的背影慢慢远去,震惊还未从他脸上褪去,却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翊圣真君的身体一瞬间僵硬,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崇恩帝君无奈的脸上透出绝望:“白夜出,天魔现。”
在远处观战的魔军们亦被这如梦般的现象所震惊,他们看那一袭红裳的魔渐渐朝他们走来,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惧怕,那是他们天性中对于强者的敬畏,直到走得近了,又有人惊诧地发现这突然出现的魔竟是他们先前的魔后张至深!
可张至深明明在泗水之战中剜心而死,为此南箓还发了疯魔,那么,这这这忽然厉害到变态的张至深究竟是魔是鬼?这还是当年的张至深么?
众魔军们吞了吞口水,个个感觉脊背发凉。
这太可怕了!
好在魔军的秩序未乱,那统军之将领也算一条好汉,犹豫着上前:“魔……魔后。”
张至深一抬眼,嘴唇微扬,一双红紫双眸说不出的骇人,仿佛里面有万千的妖魔鬼怪,波光流彩,已是邪气侧漏。
那将领便一时着了魔,禁了声,看那妖冶邪气一双红紫双眸后,冰天雪地里,耶梦伽罗开了一路。
这时,魔军将领中一直沉默思索的老将忽然激动地开口:“我想起来了!他是兮月,是魔王兮月!”
所有魔族包括冥界的鬼灵们一片哗然。
魔王兮月,那是创造魔界的王者,如神话般存在魔族的心中。他曾带领魔族的先辈们浴血奋战沙场才在混沌初开的世界开辟出一方魔界,据说他法力极强又用兵如神,有他在,天界就不敢进犯魔界,才使得魔界能够繁荣发展。但后来兮月不知去向,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有人说他被天界所暗杀,也有人说他已涅盘成佛,不再属于魔界,超脱六界之外。
如今,这站在他们面前的张至深怎会是传说中的兮月魔王?
尤其是那些见过听过魔后张至深闹过各种笑话的魔族,这总是跳脚脱线的人类,怎会摇身一变就成了魔界的开辟之祖兮月?
有的魔族已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然而被那一双艳丽带紫的眸子轻轻扫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又惊得再笑不出来,这这,莫非这人真是兮月?
先前开口的众将首领问那老者:“此话从何说起?”
老将道:“我的祖父曾跟随兮月浴血打下魔界江山,我听他提起过魔王兮月有一种葬花之术,转眼便能将弱小生灵化生为花,魔界随处可见的耶梦伽罗皆是曾经被兮月所化的生灵,是以,六界之中,唯有此花最邪,只能生长在魔界!老将三生有幸见过兮月魔王,欢迎魔王重归魔界!”
那老将激动说着,早已跪在地上虔诚地磕头,一个又一个。
身后的将士齐齐跟着跪地,虔诚而大声地表达此刻的激动:“欢迎魔王重归魔界!”
那首领也被这声势所震,激动地问张至深:“你……真是兮月?”声音竟在微微颤抖。
张至深那紫红的眸微微一转,俯视这些匍匐在他脚下的魔族兵将,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渐渐抬眸,昆仑颠艳红的雪花依然在飘落,一片一片,纷纷扬扬,恍惚中像那蔷薇宫不停飞舞的落樱红花。不曾忘却的岁月流光里,南箓曾回眸望他,那时白衣胜雪,墨发飞扬,身后是艳丽的蔷薇花海,落花在空中翩然而下,带着花香和寸寸阳光,细长双目深邃而漆黑,那样静静望着他。
那一眼,一如望进了整个世界,而今,他才读懂那个眼神包涵了怎样漫长而沉痛的等待。
魔军们匍匐在他脚下一声又一声地呼喊那个名字,几乎整片白雪相连的昆仑颠都在震颤,而他却无动于衷,眼里只有怀中那人,这男人才是他的天下,他所有的情缘的归处,这是他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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