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缄默不语在张聪眼里变了样，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呼吸微促地问道：“苏离，我们……我们不如……不如……”
“我累了，张聪，想回家。明天还得上班。”我打断他说。
“嗯，好。”他低垂下头半天才抬头应了句，“我送你回家。”我本想说不用，却还是没能说出口，微微点了点头。
他对我一笑，笑里淡淡的满足刺得我心里一疼，勉强也笑了笑说：“走吧。”
他先从树后面转出来，我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几步见他突然停了下来，我随口问道：“怎么了？”却在问出口的同时越过张聪的肩头看到康乐正靠在不远的一棵树上抽烟，露出了一张侧脸，棱角分明。
张聪回头看了我一眼，也不知是我喝酒多了眼花还是因为路上的灯光太过昏暗，我竟从张聪的脸上看到了灰白的颜色，这灰白中透露着不安，紧张和愧疚。他看了我一眼就迅速回头，我走了几步和他并肩站立，看着已经转过身的康乐说：“康乐，你怎么出来了？吴倩呢？”
康乐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聪，面无表情，只是眼睛更显黑亮深沉，隐隐闪着怒气，翘起一边嘴角说：“苏离。”康乐的眼神平静中藏着凌厉，微笑里含着尖刀，我突然害怕起来，他很明显是生气了，很大的气，就目前的情形来说，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可能把他的凌厉化为温柔，尖刀化成绕指柔。
康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张聪一眼，或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张聪瑟缩了一下，头马上垂了下来。
“阿姨打电话给我说怕你喝多了照顾不了自己，让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立声拒绝道，声音不大，但在略显静谧的街上还是显得突兀，忙又缓和了语气说：“我没喝多少，不用你送我回家。”我看了张聪一眼，“张聪送我就行了，你还是去送吴倩吧。”
“你送他？“康乐问张聪。
张聪迅速抬头看了康乐一眼低声说：“嗯，我送他。“
“真的？“康乐的语气很平静，却听得张聪颤抖了一下，一阵寒风吹来，有些刺骨。
张聪又看了康乐一眼，点了点头说：“嗯。“
“好，好好。“康乐突然笑着连说了三声好字，”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我看着他们两个的神情，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好像……好像康乐和张聪一直都是认识的，只是当着我的面假装不认识而已。我为我的这个想法感到心惊，随即又觉得可笑。我一定是喝多了，眼花带着脑子不清醒，他们两个要是早就认识何必当彼此为陌生人，这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张聪，我们走吧。“我对张聪说。张聪慌忙点头。
“不如，我送你们一起回去？”还没等我答话，就见康乐的手朝一个地方挥了挥，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车开了过来停在了我们旁边。一个人从车上下来，转到我们面前把车门打开。康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康少，不是吗？”他说。
我深吸了口气看着他问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都看到了，是吧？”
康乐不置可否地抿抿嘴。
“你不会对我妈说吧？”我又问。
“你说呢？”
我被他的反问噎了一下，随即说：“我们还是朋友吧，康乐？”
康乐把手收起来，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呢？”
我的怒气一下子蹿了上了，一步跨到他面前，揪住他的前襟。开车那人向前跨了一步，想要把我拉开，被康乐一个手势阻止。
“我知道你早就不把我当朋友了，从这一年你对我的态度我就知道！要不是我妈对你那么好，你肯定早就不管我了吧？……对！我是同性恋，我是喜欢男人，可那又怎么样！我一没偷二没抢，更没做过亏心事，我对得起天地良心！……你不就是怕我赖上你吗？你不就是怕我和你抢高毅吗？我现在明白告诉你，你尽可以放心，我不喜欢高毅，我……我谁都不喜欢！”愤怒激得我口无遮拦起来，连高毅都扯了进来。
康乐冷冷地看着我，在听到我说“谁都不喜欢”的时候眼睛眯了眯，握住我的手腕，逐渐加力，等我实在吃痛再也没力气攥住他前襟的时候说：“谁都不喜欢？嗯？那张聪呢？”
“要你管！”我瞪着他怒吼，吼完就挣扎起来。想上来帮我的张聪被开车那人拦了下来，他哀求说：“康少，我求你，求你放开苏离，放开苏离。”
“放开？”康乐冷笑了一声仍是看着我说，“妄想！”
我被康乐拖进了车里，开车那人放开张聪坐到了驾驶的位置。任张聪怎么拍打窗户都没能阻挡车子启动，然后奔驰而去。
第七十五章
坐在车里我尽量不去看康乐。他一只胳膊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一点都不放松，另外一只手使劲揉搓我的嘴唇，边揉边恶狠狠地说：“你应该庆幸这次只是嘴，要是还像上次一样让人全身都碰了，小心我再刮掉你一层皮！”
我被他说话的语气吓住了，猛然想起上次高毅帮我做完后他强拉着我去洗澡的情景，一下停住了从上车以来就努力挣扎脱离他怀抱的动作，任他的手在我的嘴唇上肆虐。他的手劲越下越大，我的嘴唇也越来越疼，直到嘴里有了咸的味道，应该是他把我的嘴唇给揉破了的时候才又拼命挣扎起来。无奈康乐的手臂就像是铁做的，任我怎么折腾都没能摆脱，只剩下能自由活动的头还在抵抗着。
康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我的头却还在胡乱摇晃着，直到被他扣住了下巴，强迫着抬起头才停止。
“别哭，小离。别哭。”声音低沉温柔，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我哭了吗？我没有！我把头往边上一甩想要摆脱他扣我下巴的手，谁知不但没能如愿，反而被他扣得更紧。下巴传来的疼痛感让我下意识地想要再次挣脱，却被康乐接下来的动作惊呆了。
他吻住我的眼睛，辗转吸吮我眼中的泪水，又顺着鼻子一路到了嘴唇的地方厮磨起来，一下又一下，温柔得就像对自己视为珍宝的情人。他的舌头伸了进来绕住我的舌头缠了一遍又一遍，我仍是没能回过神来，只觉得头更晕，呼吸慢慢急促起来，抵住他胸口的手不知不觉松了下来。一直到下了车，听到他对司机说“晚上不回去了，如果我爸问起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掂量”的时候我才稍微回过神来，迷蒙中抬头看了看四楼的窗户，灯亮着。那里是家，家里有妈妈，回到家里我就安全了。
我趁康乐对司机说话搂住我腰的手稍微放松的空档，猛地甩开康乐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家的方向急速奔去，康乐焦急的喊声一直到妈妈开门的时候都没有停歇。他一直在喊：“小离，慢点儿跑。慢点儿！”
慢点儿？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肯定是想继续用刚才吻我的时候，棉里藏刀的方法把我的嘴唇磨下一层皮来！
在看到妈妈对康乐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时，我的脑子再次迷糊了。这是个梦，我知道。这一定是个梦。连妈妈都是不真实的，不是梦是什么？她居然在看到儿子红肿的嘴唇时没有大惊小怪地问怎么回事，而是对着康乐慈爱地笑笑，让康乐把我扶进屋里，硬灌下妈妈端过来的热水，脱了我的衣服，把我塞进了被子里。我趁歇口气的间隙，急忙对妈妈说：“妈，把他赶出去，他是欺负我最狠的那个。”
妈妈笑了起来说：“小离真是喝醉了。”
我听到妈妈要康乐留下来过夜，一点儿都不顾我大声的抗议反对，想坐起来自己把康乐赶出去，赶出我安全的港湾，无奈我刚一起身就被妈妈压了下来。妈妈帮我掖了掖被角皱着眉头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喝这么多酒！胃难受吗？还喝水吗？”
我正要回答要妈妈把康乐赶出去的话就听见康乐说：“阿姨，您别担心了，有我在这儿陪着，小离不会有事的。都这么晚了，您还是先去休息吧。”
妈妈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说：“幸亏有你帮我照顾小离，让我省了不少心，要不以他的性格还不知道多吃多少亏。”
康乐很虚伪地说了句：“您一直把我当亲儿子看待，帮您照顾小离是应该的。”
我哼了一声，张口想要揭穿他的伪装，对妈妈说他在学校是如何对我的，想要对妈妈说他再也不是从前的康乐，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么照顾我，他总是欺负我，他还要和吴倩……订婚。
本以为是大声的控诉，谁知发出声的时候却是语不成语句不成句，听到我自己耳朵里都不知道说的什么，只听到哼哼声表达出我的不满。妈妈揉了揉我的头发担心地说：“怎么喝这么多？人都糊涂了。”又对康乐交代了几句才离开我的卧室，还顺手带上了门。
康乐把灯关掉，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如以往一般把我抱得死紧。我折腾了半天，加上酒精的作用早已疲惫，头晕得厉害，却仍是不死心，想要找人诉苦。在梦中的感觉加上康乐身上熟悉的味道使我无所顾忌地翻转了身体，把头放在康乐脖颈处蹭了蹭，双手放在他的胸前，缩进他的怀里，委屈地说：“小康，你怎么才来？刚才有人欺负我。”说着扁了扁嘴，鼻子一酸，泪差点儿就掉了下来。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康乐轻声问道：“谁欺负你了？”
“康少，他们都叫他康少。”我像个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向家人告状的孩子似的嘟起了嘴，迷蒙着眼睛伸出手腕让他看，“你看，他把我的手腕都攥紫了，很疼的。还有，还有，”我又把嘴撅起来，“你看，嘴也破了。小康，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不敢欺负我了，谁也不敢欺负我……”我嘟囔着朝康乐怀里又缩了缩，沉沉睡去。
“他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才那样对你的，小离，你原谅他，好吗？”遥远的梦里传来一个飘忽的声音。我恍惚中点了点头。
小康对我最好了，他一定不会骗我，更不会欺负我，既然他说让我原谅，我就原谅好了，我听小康的。
第七十六章
宿醉的结果是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看着空着的半边床，想起昨晚的梦觉得可笑，小康？呵！
“醒了？”妈妈走了进来，“赶紧起来吃饭。”
我看了看时间，吓了一跳，慌忙从床上跳下来，边穿衣服边说：“妈，你怎么不早叫醒我？都十一章点了，我上班迟到了。“
“谁说我没叫？是你自己不醒，非得赖在被窝里想多睡会儿，妈是看你昨天喝多了就没忍心再叫。“妈妈嗔怪道。
我无心再和妈妈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洗手间迅速洗刷完毕，又冲到卧室里拿起外套，便朝外走边对妈妈说：“妈，你自己一个人吃吧，我得赶紧去上班。“
“吃点饭再走啊，昨天刚喝了酒，空着肚子怎么行？“妈妈急忙走进厨房拿了两个鸡蛋给我。我随手把它们放到羽绒服的口袋里，匆匆出了家门。
刚一来酒店的时候，经理曾说迟到一次扣五十，除非有正当的理由。什么是正当的理由经理没有细说，听老王说他有一次迟到，对经理说他孩子发高烧，一直到等到烧退了才来上的班，还拿出了医院的开药证明，这才没扣他的工资。我左想右想也没能想出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这次迟到是事出有因的，想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这迟到一次就要扣掉五十，虽然心疼不已，但也只好乖乖地站到经理面前等他训斥，顺带着提醒我因为这次迟到要扣我多少薪水。可出乎我意料的是经理对我的迟到毫不在意，只是在看到我时随口说了句“来了”就没别的言语，似是早就料到了我会迟到，一点责怪惩罚的意思都没有。小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用嘲讽的语气说“别以为和康少是朋友就可以随便迟到早退，我姐夫那是看康少的面子才不和你计较，别蹬鼻子上脸就成”。原来是因为康乐的原因，这么说来我又多欠他五十。我把小凯的话当成耳旁风，吹吹就过。他见我不吭声，又说了几句难听话，泱泱地走了。
衣服和头发上还有昨天残留的酒味烟味，偶尔闻到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昨天醉得厉害，回家就睡，没能洗澡，今天早上来得又急，没时间洗澡，头发可以在休息的时候出去洗洗，衣服却没有可替换的，只能先忍着，为这小凯又趁机多讽刺了我几句，说“康少最喜欢干净，就你这脏了吧唧的还配和他做朋友？“，我仍是没有理会他，照样做自己的事情。小凯对我不理会的态度很是愤愤，却也无可奈何。我心里清楚他之所以处处针对我很大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我说过的他喜欢康乐的话，他可能想既然我知道他的心思，那肯定也是知道同性恋的，知道了男人可以爱男人，而我作为康乐的发小，就有可能比他更有优势得到康乐的青睐，所以对我充满敌意，抓住机会就张牙舞爪地打击我，浑然忘了我曾提醒过他的话。
康乐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无论我还是他都不会再有机会。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章，过年的喜庆气氛经过十几天的消磨淡了之后在这一天又被重新勾起。元宵节不比年三十有那么多人包桌，酒店里没那么忙，经理把我们召集到一起说放两天假到十六章再上班。
开完了会，我把经理单独拉到一边，支吾了半天才说：“经理，我想提前把我的工资预支了，您看可以吗？“
经理很严肃地看着我说：“酒店的规矩是不足月不发工资，在不影响酒店形象的情况下除非有特殊的理由，否则不会预支工资给员工，“他停顿了一下，”尤其是短期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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