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我和康乐闹别扭，因为一个女孩。
康乐强加在我头上“莫须有”的罪名让我气愤难当的同时更加不敢和康乐像以前一样接触，但我和他一个班，想躲的话不容易，我勉强支撑了三天，终于在一次课间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对后桌的康乐低声说：“康……康乐，我以后……我不和吴倩说话了……哦，不，不仅不说话，以后我见到她就躲开。她不是经常去你家和你一块学习吗，那样的话，我……我也不去你家了，省得又惹你生气……我……我向你保证……你就别这么看着我了，我……我心里慌，课都上不好。”
我的委曲求全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更加激怒了憋了几天火的康乐。听完我的话他突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恶狠狠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看着眼睛冒火的康乐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说：“我以后不会再和吴倩讲话了，也……也不会去你家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到你们，你也不用怕谁会抢走吴倩。”又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垂下头，用承诺般的语气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永远不会和你争。”
“只要是我想要的，你永远不会和我争？哈哈……”康乐怔愣半晌，冲天的笑声和上课的铃声同时响起，惊动了整个班的同学，我猛地抬头看到了一张比哭还要难看的脸，心里针扎般刺痛，急忙转过身来假装准备上课。
我脊背僵直，满身警戒地听着身后的动静，康乐的笑声还在我的耳边回荡，伴随着这笑声出现在脑海中的是康乐几近扭曲的脸。他可能是高兴过度了吧，我想。
“康乐走了。”同桌突然碰了碰我，朝后瞅了一眼，低声对我说。我不顾讲台上的老师正在上课，不顾我的位置就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霍然转头，看到的是康乐走向门后的背影，听到的是老师略带怒气的问话：“康乐，你做什么”
康乐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回家。”声音空洞如没有灵魂的幽灵，我听后忍不住打了个颤，这样的康乐很像是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看尽世态炎凉的流浪儿，对世界毫无眷恋。
他说完不等老师反应过来就径直走了，老师在讲台上气得直发抖，指着康乐的背影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嘴唇颤抖了几下突然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好苗子怎么看着像是脑子出毛病了，真是可惜，可惜。”
“老师，他生病了。”我突然激动地站起来解释道，“他生病好几天了，怕耽误学习一直撑着没请假，刚才……刚才可能是实在撑不住了才……才那样的。您……您没看到他脸色很差吗？”
我很少激动，这是少有的一次。
等放了学，我骑车直奔康乐家，我想确定他是否有事。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我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坐在客厅里闭着眼睛的康乐。他在我靠近的那一刻突然睁开眼睛冷冷地说：“你不是不来我家了么？”
如果他是别的什么人，我会在看到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时上前给他一个拥抱，表示我们还是朋友，我知道他的冷漠来自于他的孤独。但他是康乐，是我一直视为无所不能，坚强如铁的康乐，我曾天真地以为谁也不能把他对我的那份宠爱夺走，我曾幸福地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因为太怕失去，我不敢和他靠得太近，更不敢主动去拥抱他，虽然我一直都想这么做。
我怕极了他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推开，冷冷地看着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第十一章（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抵赖道，“要不是你先误会我要和你抢吴倩，我也不会……不会那么说。我……我是被你气的。”
康乐的眼神闪了闪，虽然仍是冷着一张脸，我却感觉到了他微微的情绪波动。我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放到他心口，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要推开我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气，便一边帮他顺气一边继续说：“那天放学后我以为你们都走了的，谁知道刚出校门就碰到吴倩了。她没见到你就问我为什么你还没出来——她是觉得咱们两个关系好，以为你会和我一起放学回家。我听了一愣，我以为你们在一起的，随口说了句‘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没给他打电话问他吗？’刚说完你就出来了。你看，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吴倩真的没什么。“
康乐看着我不发一言，脸色阴沉，虽比刚才好了点，有解冻的迹象，但我还是觉得他没有完全相信我，马上想要再解释，他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一下把我拽进怀里，紧紧抱住我。我被他的这个突然而来的工作惊住了，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一只手垂着，直挺挺地任他抱着，直到被他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才结结巴巴地说：“康……康乐，你不会是……想勒死我吧。我刚才说的都……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吴倩，她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他还是不说话，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轻微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不敢再多说，怕他会不高兴，再说他如果真的不相信我说的，就算是我解释再多也没用，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
“小离，以后别和吴倩单独见面了，好吗？“良久，康乐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很困扰的音色。我脊背一僵，勉强笑道：”康乐，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吗？即使我和吴倩单独见多少面，她喜欢的都会是你，绝对不会是我。她永远是你的，我不会和你抢。“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又睁开，露出一丝苦笑，原来我和他之间的情谊这么不堪一击，不过是和他喜欢的女孩说了几句话就这么土崩瓦解了。
“我不是怕你和我抢她，我是怕，唉……“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你怕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他没有答我的话，在我颈部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弄得我的脖子痒痒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里太敏感了。“康乐突然笑出了声说，说完还恶作剧似的朝我的脖子里连着缓缓吹了几口热气。几天来和我视同水火的康乐不再和我闹别扭，又变回了那个爱看我出丑的康乐。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怒无常了？是因为吴倩吧。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动弹，任他在我脖子里吹气，忍耐着身上的战栗和心里的莫名感觉，直到我发现我的下身居然起了反应才试探着问：”吃饭了吗？出去吃？“
我们俩个贴得太近，他显然觉出了我身体的变化，他用他的下身蹭了蹭我的调笑道：“硬了。“我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要朝外走，却在转过身的瞬间看到了刚推门进来的吴倩，我赶紧扭头对康乐说：”我走了，你们聊。“
“呵呵……“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当时我离开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既要遮挡已半抬头的欲望，又要装作很自然地和康乐说再见，还要对吴倩礼貌性地点头示意，更要掩饰内心的痛苦。
真是累啊。
第十二章
冬天终于来了，寒冷，干枯，死寂。
我裹着厚厚的棉衣站在高毅宿舍门口等着的时候，冻得直跺脚。
“阿苏，进来坐吧。”是他宿舍里的另外一个人，他的名字我至今没有记住。我来他宿舍闲逛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不在的，高毅说他是个爱学习的人，大部分课余时间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自习室看书。
我回头笑笑说：“不了，高毅他们快回来了，我再等会儿。”
他知道我有他宿舍的钥匙，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用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用，我想我是真的做到了刻意遗忘。
“高毅吗？你和康乐什么时候回来？……阿苏在宿舍外面等了好长时间了……叫了，他不进来，非得等你们回来……嗯，那你们快点。”
我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不管等得再久，我也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人打过电话，我知道他们都是大忙人，不像我整天闲着没事做。而且我也不敢，我怕给高毅打电话，他会烦，就如康乐会烦一样。
记得那次，我在学校门口等康乐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他还是没有从学校里出来，忍不住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不是让你先走了吗？怎么还在等？我和吴倩在一起，会晚点回家。”语气是不耐烦的。我默默地挂了电话，默默地回了家。此后，只要康乐说有事会晚点回去，我就知道他是和吴倩在一起，我也没再等过他。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太悲哀，像个怨妇似的站在校门口傻傻地等。
第一个出现在楼梯口的是康乐。他气喘吁吁又故作轻松地朝我走来，视而不见般地从我身边走过，回到屋里，不到二十秒的功夫又出来，手里多了个羽绒服，二话不说披到我身上。
“我不冷。” 我说。
他不理会，强迫我穿上羽绒服，又把拉链拉到我的脖子处，我想我现在肯定更像一头熊。
“我真的不冷。”我重申道。
他瞟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既然愿意在外面等就再等一个小时好了，他还在忙。”
说完就又进了屋。
“怎么不让他进来？”他室友的声音。
没有听到康乐的回答，不一会儿，听到了摔鼠标的声音，我想他又是在打CS了吧。
第十三章
如果我是女人，任谁都能看得出我喜欢高毅，可我是男人，他们只会说：“看！康乐，现在阿苏对高毅比对你还好，你们可是发小啊。”当然这只是玩笑话，任谁也不会当真。我不会，高毅不会，康乐更是不会。
康乐头也不回地说：“那很好啊，有了高毅照顾他，省得他像以前一样粘着我，我也可以少操点心。”
高毅笑着说：“有吗？”
我打趣说：“康乐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如果我还天天跟着他，也不是回事，是吧？”
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康乐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凝视我的眼睛，哪怕是一瞬间，探究般地，等我想抓住什么的时候却又一闪而过。
他的这种眼神常常使我惶恐不安，因为这双眼睛在我梦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起初我以为是高毅的，可渐渐地我才发现不是。那是康乐的眼睛，不同于以往的清明，而是变得幽深。如果说以前康乐的眼睛是一汪深潭，让我陷入其中的话，那么现在康乐的眼睛就是汪洋大海，让我迷失，有种不能自拔的感觉。我很惶恐，我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再陷入这汪洋大海无法抽身，像个小舟般浮浮沉沉失了方向。我讨厌这种感觉，它的存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仍旧喜欢这双眼睛的主人。
而我早就对自己说过，再不喜欢他。
吴倩再次打电话给我，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和我谈谈。我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关于康乐的。我笑了。我说康乐是你男朋友，你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对他说的，怎么三番二次地给我打电话。
我从没有用过如此疏离和嫌恶的语气和任何人说过话。在所有认识我的人眼中，我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不会对人说一句重话。
她在那头沉默着。我耐心地等待着她开口，或愤怒，或质问。
但我期望她愤怒什么，质问什么呢？
她终是没有如我愿，而是带着些许受伤和失望的语气说：“我以为你和康乐的关系好，他什么都会对你说才会想着来问你的，既然这样……那对不起。”
我哑然失笑。他什么都给我说的话，我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你，什么时候开始追的你？
我说：“对不起，吴倩，现在和他最亲近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如果以后有什么关于他的事情，请直接问他吧，我不想在你们之间掺合。”
“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实在是找不到人商量才找的你。”她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和着急。
我沉吟片刻问：“他是要和你分手吗？“
“不是。“
“那是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就要离开人世而他自己并不知道吗？“
“阿苏，你开什么玩笑！“
“既然对你对他来说这最坏的结局一个都没有出现，你还担心什么？“
吴倩再次沉默。良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康乐总是说他根本弄不清楚你到底想的什么，想要什么，对你，他总是无所适从。他从来都是一个自信的人，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总能办到，所以他说这些的时候，我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现在我明白了。“她顿了一下，”苏离，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会察觉到别人的痛苦呢？“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愣愣地保持着通话的姿势，定格。
她说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哈哈，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吴倩，你可知我的心早在他牵着你的手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冰冻，再也不复少年的热情。
第十四章
我想我应该冷静一下，必须冷静一下。
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有去过他们宿舍，与其说我是在给自己时间冷静，倒不如说我是在逃避。我并不否认自己的懦弱，当我对一件事情感到害怕的时候，我总是会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安慰自己说它明天就会过去。许多事情也正如我想的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趋于平淡，在我回首往事的时候，甚至都不记得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更或者是对自己当时的反应感到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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