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说，他一个鹊起便向先前莫雨毛毛所在的地方掠去。身后的素天白这会儿也无暇去顾及自己的坐骑了，手中的缰绳随手一放便紧随其后。
当年稻香村一行后，小师弟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倘若此时出了什么状况……只怕他会大受打击。
这绝非素天白所愿得见的结果。
待明非染赶至原本三人所休息的地方时，原地空无一人，残留凌乱的脚印与马蹄印，那些人果然追来了。
银发少年愤怒的一拳捶击在身侧的树干上，指节立刻红了一片。身后赶来的素天白见状不赞同的制止道：“此非你一人之过，何必伤害自己？小师弟，现在追上去才是要事，愤怒又有何用？”
“……师兄说得是，若无意外，他们应该是往纯阳的方向行去。然而……现下我却担心，前路有人阻拦，他们恐怕未能如愿……”明非染心中悔恨，能分出如此多人手，这样的路口他们定然也会派遣人提前拦截，这样一来小雨他们很可能无法进入纯阳地界。
明澈的矢车菊蓝刹那间变得深沉，银发少年抿着唇，神色冷肃。
激浪庄……还有那些烈焰庄之人，是我过于大意才令吾友如此仓皇，此番受教了。但若莫雨毛毛发生什么意外……
我明非染，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十二章 此生恨
莫雨带着毛毛一路逃跑，神色疲倦。
虽说有阿染留下的马，但他并不怎么习惯骑马，再加上还要护着毛毛，这令他的体力消耗的很快。
好在马匹的脚程总归快过他与毛毛，毕竟他们谁也不会轻功，先前只能用跑的。
原本他带着毛毛是想要往纯阳的方向奔逃，可是却在岔路口被拦下了，倘若不是莫雨反应快，只怕他二人早被那些虚伪的家伙抓住了。
不知不觉中，他与毛毛逃入了枫华谷。因为他们骑着马，早已将猎犬远远甩开。越过午阳岗，莫雨见身后的人暂且没有追上，果断带着毛毛弃马。
匕首用力刺进马臀，痛楚令马疯狂的向前逃窜，趁此时机莫雨拉着毛毛躲进了另一个方向的山径。
二人缓慢而隐蔽的遮掩着身形顺着小径缓缓爬上紫源山。
失去了猎犬的帮助，追逐在二人身后的一行人循着马蹄印的方向找去，恰好与莫雨二人擦肩而过。
趴在半山腰，靠着岩壁的遮挡，莫雨遥望着一行人远去，十指指节用力抠住岩壁泛起一片白色，眸底翻滚着一股暗沉的情绪。
他死死盯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追兵，瞳孔泛出一丝紫芒，被人逼迫到如此地步，简直令莫雨感到耻辱。
何况他与明非染约定在纯阳地界接应，可如今他却因为那群人的拦截不得不逃入枫华谷，也不知道阿染他还能不能找到他们。
“小雨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毛毛有些惶惑的低声问道。
年长一些的少年沉默了片刻后，略带不甘的开口：“……先去找一个安全一些的地方，等阿染。”
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希望成为那个被动等待救援的人，可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很明白自己护不住毛毛，所以他只能选择等待，等待阿染带着他的师兄赶来。
“真是……讨厌的感觉啊……”莫雨眸光幽深，他近乎呢喃的叹道，连一旁的毛毛也未曾听见他的呓语。
九年前那段被他埋葬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时常会精神恍惚的陷入回忆之中。当年他能在浩气盟的追杀下活下来，如今就不会怕这些虚伪之徒的追击。
莫雨并不怕死，可他却不能连累毛毛陪他一起死。
毛毛不过十岁，还是一个孩子，不该因为他人的贪欲而陷入这样的追杀。
明非染与素天白站在岔道口，看着那一地凌乱的马蹄印，果然没有通往纯阳，而是向枫华谷的方向延伸。
“看来他们很可能被追进了枫华谷，为了以防万一，师兄，麻烦你骑马去往纯阳方向的路上查探一番，我带着苍羽赶往枫华谷。师兄经验丰富，定然能判断出他们是否进入了纯阳地界，倘若他们当真入了枫华谷，有苍羽在我也方便寻找。”银发少年如是道。
“……也罢，我便去查探一番，但小师弟你必须答应我不得自己对上那一行人，对方人多势众，你经验不足并非对手。”素天白叹了一声后还是答应了明非染的请求。
“我知道的，师兄，只要他们还未追到小雨和毛毛，我就不会先动手。”但若是他们已经找到了毛毛他们……那我也只能动手了。
他在心底补完了未尽之语。
“我会尽力快去快回，小师弟，你莫要鲁莽。”临行前，素天白反复交代道。
“师兄不必担心，非染心底有数。”
待素天白进入左岔道后，明非染带着苍羽转身走入另一条岔道。
小雨，毛毛，你们再坚持一会儿，我很快就赶到！
紫源山崖上，莫雨护着毛毛一步步后退，眼底写满愤怒。
原来那些人并没有被引远，他们只是转了一圈便悄悄绕了回来，恰好撞上了他与毛毛。
为首之人一脸轻蔑，嗤笑一声，“差点被你们两个小子给骗过去，不过你们倒是忘了一点，马背上无人马蹄印自然就浅了，稍一仔细查看便能猜测你们是从哪里下马。哼，小子，你们还太嫩了。”
莫雨怒火交加的瞪着他们，随着一行人的逼近二人再度后退一步。毛毛惊呼一声，险些踩空。他回头望了望被云雾遮蔽深不见底的悬崖，再看向身边的莫雨，满心愧疚。
倘若不是他太过莽撞，又怎会害得他们沦落到如此地步？
是他连累了莫雨哥哥。
毛毛心神动摇，死志渐生。如果他带着书稿从这里跳下去……那莫雨哥哥是不是就不会再被逼迫了？《空冥诀》此时正在毛毛怀里，书中的内容莫雨已经完全记住了，只要没有秘籍那么他是不是就安全了？
毛毛不可抑止的冒出了这个念头，只要他带着秘籍一同跳下去……
就在他想要将脑中的念头付诸实践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略感熟悉的唳鸣声，是苍羽！
二人顿时惊喜，但却在见到那个银发少年孤身一人时又瞬间失色，“阿染，快走！”
莫雨心急如焚，怎么会只有阿染一人？他的师兄呢？这些伪君子人多势众，阿染并非对手！
激浪庄与烈焰庄的人纷纷嘲笑道：“又来一个，啧啧，真是兄弟情深啊，哈哈！”
蓝白道袍的银发少年脸色一冷，“乌合之众！”
“哼，这小子竟然看不起我们……你们几个，去给这位道长看看‘乌合之众’的厉害！”红衣大汉冷哼一声，指派了外围的几人去对付那个银发少年，然后又转向了二人，一脸不耐道：“别拖延时间了，快把《空冥诀》交出来！”
“对！快把秘籍交出来！”
“快！交出来！”
然而，那些人没有料到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前去围攻明非染的人便倒在了他的脚下。
红衣大汉的眼神立刻变得微妙起来，“我倒是小看你了。”
明非染面无表情的踏过地上的尸体，剑锋染血，“离他们俩远一些。”
“哈！”对方冷笑，“你不过一人，也敢对我等如此嚣张，你们，全都给我上！”
他手一挥，划过己方大半的人手。
见状，明非染毫不犹豫，抬手冲着他便拍出一个两仪化形，瞬间令那红衣大汉喷了口血。抹了抹嘴角，红衣大汉目光狠戾，大吼了一声：“还愣着干嘛？！给我上！”
“是！”
满意的看到银发少年如他所愿被缠住了，红衣大汉阴着脸将目光转向悬崖边的二人，语气森冷，“立刻交出《空冥诀》！”
莫雨心中大乱，围攻明非染的人有十几人，他满目焦虑的望着对面，忧心不已。
而毛毛则是做出了决定，他定了定神，再度望了一眼身边的莫雨与陷入苦战中的明非染，心中略安，他们一定会无事的，只要他将《空冥诀》带走。
年仅十岁的孩子一手敲了敲胸口，面带挑衅的望着逼迫他们的一行人，冷笑道：“《空冥诀》就在我这里，想要的话就跟我来吧！”
说罢，他转身跃下悬崖。
莫雨大惊失色，立刻扑了过去想要抓住他，最后，他的手指却与那片衣袂擦身而过。
“毛毛——”
明非染恰好看见了这一幕，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令他不禁想起了久远的回忆，脑中空白了一刹。
同样是为了《空冥诀》，当年小荷也是这样消失了，现在轮到毛毛了吗？
不！
他决不会允许历史的重演！
身体中忽然涌出一股力量，他一剑挥开了挡路的敌人，提气纵身一跃，眨眼间追着毛毛的身影落入悬崖。
盘桓于半空中的苍羽见主人危机，急速俯冲而下，可惜它仍未成熟，否则大可将明非染与毛毛接到背上。
“阿染！！！”
“……小师弟！”险之又险赶到此处的素天白恰逢撞见了这一幕，霎时惊怒失色，然而，他却距离明非染太远，连阻止也做不到。
“……阿染……毛毛……你们……”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莫雨心神失守，思维陷入一片混乱，他猛地转过头满目憎恨的盯着那些逼迫他们的人，幽深的紫光逐渐占据了他整个瞳孔。
“啊啊啊啊——”他彻底失去了控制，毫无顾忌的疯狂厮杀。他不在乎会受多重的伤，也不在乎会留多少血，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报仇！！！
素天白愣愣的看着眼前宛如修罗血场般的画面，心中渐渐明悟，原来……这就是小师弟犹豫的原因了吗？难怪他当年没有将他如此在意的二人带回纯阳，祁师叔何等偏执，恐怕他也是担心这少年……
现在想这些又有何用？这些人，往日便横行霸道，如今更是猖狂至极。小师弟他……竟然被逼跳下了悬崖！
素天白提剑准备加入战局，至少也要为小师弟报仇！
这时，一道突如其来的攻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一披散着长发的白衣男子翩然而至。
一只竹笛滑出他的衣袖落在手心，一声笛音奏响，原本正在攻击莫雨的人刹那间丧命。他并未看素天白一眼，只是静静地望着遍体鳞伤的莫雨，神色莫测。
失去了敌人，莫雨逐渐从疯狂中清醒，他脱力般的跪在了地上，紧握成拳的双手用力捶打着地面，不断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悲痛与愤怒。
“毛毛……阿染……”
白衣人一步步走近莫雨，声音平和的说道：“你想要力量吗？唯有力量才能实现你的愿望。”
莫雨掩去眼底的水色，咬牙道：“我……想要获得强大的力量，我要让那些人为此而付出十倍的代价！”
那些……因为《空冥诀》而对他们紧追不舍的贪婪之辈，还有那害死了毛毛和阿染的激浪庄！烈焰庄！
即便是当年稻香村被袭莫雨也未曾如今日这般憎恨过，如果不是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又怎会一再地失去自己重要之人？！
平生有三恨，一恨毒发身不由己，毁我家园；二恨他人贪得无厌，伤我至亲；三恨自己弱小无能，无力……守护身边之人！
白衣人转身离开，步伐莫测，“小兄弟，我在恶人谷等你来。”
莫雨抬头紧紧注视在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眼底满是坚定，“恶人谷吗？我一定会去的！毛毛，阿染，等我为你们报仇！”
直到白衣人的身影彻底不见后素天白这才松了一口气，蓦然惊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知不觉的僵硬了。
他苦笑一声，白衣竹笛，武艺高深，又是恶人谷，他还能猜不到对方是何人那也太愚蠢了。
恶人谷谷主，红尘派传人，雪魔——王遗风。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被王遗风另眼相待的莫雨，若是小师弟的友人进了恶人谷，那么将来很可能会成为敌人。
素天白无声的叹息，看此人的眼神显然是心志坚定之人，做出的决定很难再有变动。
罢了，到底是小师弟的故友，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吧……
他走过去，将补气血与外伤的药递给了莫雨，“想要报仇也要先确保自己活下去后再议，先上药吧，一会儿我们下悬崖去看看。总归……不能放着他们……”曝尸荒野。
他咽下了最后四个字，实在不愿再触及彼此心中的伤痕。
“……你是，阿染的师兄？”莫雨这才回神注意到了这位衣袍样式与阿染极像的道长，很明显是阿染的同门。
“是的，先前因为不能确定你们二人的去向，故而与师弟分路，却不曾想……”
一身狼狈的少年紧紧攥着拳，声色嘶哑，“是我们……连累了阿染。”
蓝白道袍的黑发青年抬袖掩去眉间的一抹悲色，满心苦涩，遇见这样的事他又如何能平静？
良久，他才开口道：“那是小师弟自己的选择，非染此人看似冷漠无情，实则被他在意的人他会倾尽全力相护。当年是我陪他去了稻香村，若不是知道了你们还活着的消息，即便最后报了仇恐怕也会成为他心底不灭的心魔。他求师尊请门下弟子在外游历时寻找你们的下落已有五年，如今能与你们重逢，我原本……是替他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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