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瓦格在路德维希宣告天下的三秒后还没能回过神来，这实在是与他自小锻炼的敏锐反应能力相差巨大。
“你的意思是……你和安德烈为了救我，加入盗贼团？”
瓦格的声音有些颤抖。
路德维希豪爽地拍他的肩头，毫不在意地应道：“算不上谁为谁，你也不用觉得亏欠。我是追求独身自由，安德烈是扩张家族企业，而你是被我们拖下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由我们替你选了道路，但愿你不要埋怨我们才好。”
瓦格更为疑惑：“加入星际盗贼，怎么是扩张家族企业呢？”
路德维希解释：“安德烈的家族事业黑白通吃，加入星际盗贼方便他开发未知领域的全新业务呀。”
说完，路德维希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瓦格把安德烈的目标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只要是和安德烈挂钩的事情，他从来没有主观抉择的意愿。换言之，能够和安德烈同在一艘飞舰，对瓦格而言就是天大的恩赐。
只见瓦格点点头，就这样坦然接受了路德维希擅作主张让他加入维克多盗贼团的事实。
第94章
路德维希和瓦格在三更半夜的谈话，进行得比以往的每一次对话都要顺利。峰回路转,言归正传,瓦格也对自己这一次遭遇心有余悸,就算是他亲身经历，也没能清楚星际联盟捉拿他的意图。
“他们打算把我怎么样？”
这般与懦弱挂钩的想法自瓦格口中说出来，既说明瓦格对路德维希的信赖，也表明瓦格内心的不安。而这份不安，并非源自于对死亡的惧怕,而是担心自己会拖累安德烈。
——这份担忧没甚毛病,营救瓦格的明明是路德维希带头，整个维克多盗贼团参与其中的大规模行动,而瓦格自始至终都只是因为安德烈，所以不安，所以忧愁。
路德维希虽然恨不得代表维克多盗贼团所有出力的兄弟们给瓦格一拳,但是他早知瓦格此生前世的人生追求早已无可救药,他无惧生死,却会因为安德烈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而更改自己的命途轨迹。
路德维希叹了口气,以过来人的身份和姿态回答瓦格的问题：“他们没想杀了你，反而是想要让你以更多个个体的存在继续活下去。”
瓦格被路德维希这句听似深奥的话拐带进深沟里，一脸迷糊地追问：“什么意思？”
路德维希瞥了瓦格一眼，其实他自己也没有真正弄明白星际联盟执着于逮捕他们这类人的意图，但是因得他上一世比瓦格早醒了那么一会儿，多听到几句话，而在此成为最有发言权的人。
路德维希说：“他们想要克隆更多个你。”
瓦格的惊诧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勾引路德维希踏入迷惘泥沼的引魂曲，原先路德维希自以为是，认定是亚里斯汀对他的迷恋，和求而不得的变态恋爱导致的恶性结果。原以为复制出许多个任由亚里斯汀控制心智的“路德维希”，只为满足亚里斯汀某些方面不为人知的可耻兽欲，哪知道这苦大仇深的猜想，似乎只是路德维希一人的意淫。
说不定，人家亚里斯汀真的对他没有半点爱意，全是自己一厢情愿意淫出来的假象。
路德维希越想越觉丢人，他面红耳赤，十足懊恼，好在夜半三更的微弱光线，不足以将他的窘态暴露在瓦格面前，这才勉强挽回他的一点自尊。
路德维希这边正为了自己可笑的尊严在纠结着，忽听瓦格问起：“你一开始问及亚里斯汀没有在场，又是什么意思？”
瓦格也是哪壶不开，单提哪一壶，路德维希讪笑着应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我原先怀疑这场针对性的阴谋背后，是亚里斯汀主使的。”
瓦格说：“有什么依据吗？”
路德维希泄气道：“没有，全凭主观臆测。”
瓦格道：“我的想法跟你相反，我反倒觉得这跟元老院那边有关。”
路德维希诧异：“为什么？”
瓦格道：“被捉之后，我发现关押我的人和所有医护人员，对亚里斯汀的崇拜程度……嗯，崇不崇拜不好说，总之，都不够狂热。”
路德维希听得一头雾水：“你说啥……哈，不够狂热？”
路德维希觉得，瓦格的定论倒是新奇。
瓦格反问：“你没有注意过吗？星际联盟的军队对亚里斯汀的顺服，不仅是对领袖的崇敬，反倒更像是邪教徒的狂热分子一样。他们不是跟随星际联盟，而是追随亚里斯汀这个人，忠心耿耿，誓死追随。”
而令瓦格最为印象深刻的，也是最让他起疑心的，是关押他的守卫二人的对话中，有一人问及“亚里斯汀？”，而另一人哼了一声回答“怎么可能啊”——如果是星际联盟的军人，绝对不会对亚里斯汀出言不逊，即便是“哼”一声这种看似无伤大雅的举动。
路德维希张了张嘴，虽然很是无语，但还是回应道：“我还真没注意过……”
路德维希上辈子的注意力全被“路德”一人所吸引，对亚里斯汀的印象本就不深，后来告白被“路德”无声拒绝，甚至还被“路德”拱手推给亚里斯汀……在不知道“路德”和“亚里斯汀”是同一人的前提下，路德维希对亚里斯汀只有满腹积怨，怎还能顾及其他。
见路德维希陷入沉思，晦暗不明的表情让人担心，瓦格又道：“我仅是猜测，至于对方的目的，我也是一无所知。”
路德维希没有应话。
虽然同为猜测，但是瓦格的猜测，却推开路德维希心里的一扇窗。撇开路德维希对亚里斯汀的个人成见不谈，路德维希被囚禁在手术台上的前前后后，连亚里斯汀一面都没见到，一句话也没听到，便武断地认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亚里斯汀针对他一人而为。
现在感觉，好羞耻。
路德维希无声掩面。
……
路德维希一夜未眠，清早就托着下巴呆坐巡洋舰的观赏台旁。他无精打采，呵欠连天，一双桃花眼含泛水光，眼下生出淡淡的青色，看起来真真似是纵欲过度。
路过的维克多盗贼团员们，总忍不住偷瞄两眼路德维希，对于这个生来貌美超绝的美人，一抬手，一挑眼，总会引人浮想联翩。只有几个追随维克多左右的盗贼心知：路德维希就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食人花，是漫漫荒漠中渴水之人遇到的毒药水。
只不过，路德维希之于别人是毒药，对路亚而言却是回味无穷的甜蜜甘霖。
路德维希昨夜一心牵挂着瓦格的所见所闻，失魂落魄地守着瓦格到半夜三更，竟忘了给路亚汇报一声平安和谢谢。而路亚昨夜亦没有跟路德维希通讯息，毕竟星际联盟的战列舰被盗贼袭击这一事件，足以在联盟内部掀起一场人心惶惶的大风暴。
路德维希并不担心路亚的安危，也不担心路亚会暴露援助星盗的罪责。路亚不知不觉间早已在他心灵深处代替了安全感的存在，路亚即是他的安全感，是坚不可摧的壁垒，几乎能让路德维希心甘情愿地盲目追随他。
第95章
路亚如路德维希所预料的那般忙碌，只不过,路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帮路德维希这帮新手上路的盗贼“销赃灭迹”而忙。
战列舰离开首都星就遭到攻击,在押犯人被劫走,这件事情足以引炸首都星的高层和民众的讨论圈，赫然占据各大话题榜榜首。然而，星际联盟却极力将此事暂压下来，其一是为了避免引起群众恐慌，其二则是因为联盟高层不为人知的内部纠纷。
路德维希没能从路亚这边得知“战列舰被袭”一事的后续发展,但是他从路亚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拿着缉拿令抓走瓦格的人，是元老院那边的，与亚里斯汀所代表的联盟高层并不是同一个隶属部门。也可以这么说,亚里斯汀代表星际联盟，唯独不代表元老院。”
末了,路亚还不经意地带过一句：“斯坦客的定义，最早是由元老院提出来的。”尽管这句话这已经涉及泄漏联盟内部机密了,然而路亚在装傻，路德维希也被一语惊醒。
斯坦客,反联盟政党的代称,这一类人尤为明显的区分特点是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一个特定的编号。
路德维希隐约觉得事实的真相已经初浮水面,将他引导向另一个全新的方向，可前路却又再次变得灰暗不清。元老院的代表人物是谁，“斯坦客”之于他们又有什么特殊意义，为了元老院一边高调立法，将斯坦客列为一级罪犯，置于绝不酌情处理的死地，另一边却将斯坦客偷渡出首都星，更甚者他们曾经试图克隆多个路德维希，这又是怎样一种企图。
路德维希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疑问告知路亚，也得到路亚的保证：“我会去查明真相，这是帮你，也是整顿联盟内部。”
路德维希想笑路亚的大口气，好似路亚一人伸手就能触及天顶，竟然敢将“整顿联盟内部”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挂嘴边，但是另一方面路德维希又不想打击这个小小少年的壮志凌云，于是他扮演一个对爱人坚信不疑的特色，满怀深情地回答道：“嗯，我相信你。”
路亚迟疑着说了一句：“也请你相信亚里斯汀。”
路德维希一笑：“当然，我似乎对亚里斯汀有过很多误会。”
“比如说？”
“比如说，亚里斯汀不喜欢我，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为什么？”
路亚似乎并不为自己少了一个棘手的情敌而高兴，反而表现出极为不解的疑惑。
路德维希只能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亲爱的，不瞒你说，我患有‘被爱妄想症’，一直觉得所有人都应该爱我——嗯，特别是你。”
路亚道：“这的确是一种病。”
路德维希嘿嘿一笑：“我每天都会对你犯病，而且不打算治疗了。”
路亚似乎对路德维希的情话无动于衷，接过话道：“我也得了一种怪异的病，与生俱来的怪病。”
路德维希没有把路亚这话当真，甚至还很是期待后续：“是什么病？是不是需要得到特定一个人最真诚的爱才能治愈？那个人是不是我？”
“……”
在路德维希的热情追问之下，路亚再很难一本正经地讲完这个深沉的话题，他留下一句“我下次会给你解释清楚的”，然后就中断了通讯。
……
首都星的培训基地最近很是人心惶惶，先是瓦格被联盟军队抓走，后是路德维希和安德烈久出不归，培训基地损失了振兴基地的两大人才不说，还落下被人抹黑的话柄。
对此，伯颂教官等人内心气愤，心道瓦格出事一定是在南院交流会上出尽风头，惹祸上身。奈何联盟军队出马，培训基地就算有心袒护瓦格，也是无力为之。
而在此时，令伯颂教官等人忧心忡忡的路德维希和安德烈、瓦格三人，在维克多盗贼团的巡洋舰上白吃白喝了几天，每日饮酒高歌，倒是过得心安理得，十分快活。
维克多在第一天的欢迎酒会上，致辞说“欢迎新成员加入”的时候，穿着裁剪得体的正装，领口的领带打得十分拘谨，一本正经地告诉路德维希他们，加入维克多盗贼团，就要一起实现丰功伟业的大梦想。
而在第二天的酒会上，维克多就东倒西歪地搂着安德烈的肩膀，酒气熏天地傻笑道：“管它什么狗屁星际联盟，管它什么盗贼同盟，你说咱们拼尽一切，可不就是为了换取快活的日子吗？所以啊，我的朋友，就算此时有人围攻我们，我们也要干了这瓶酒，醉死在战场最快活！嗝——”谢尔顿阴沉着脸没收了维克多的酒瓶。
酒会持续到第三天，所有人喝得烂醉，维克多瘫倒在旋转楼梯处，背枕着三级阶梯，抱着楼梯的扶栏打呼噜，还是谢尔顿将维克多抱回休息室的。而在会场的角落里，安德烈也喝多了，闭眼休息，依然清醒的瓦格陪在醉酒的安德烈身边，两人双手紧握，十指交缠。
站在角落里的路德维希，看着成双成对的伙伴，平静的表面下却难掩涟漪，仿佛又回到昔日旧时光，时光流转，轮回转世，身边的朋友依旧是这些人，唯独自己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路德维希既感慨又倍感凄凉，独自推门离开。
巡洋舰穿梭在茫茫宇宙中，不见白天，永是黑夜，好在有广袤无垠的浩瀚星河为他们敞开怀抱，坠落河汉的绚烂繁星，是永夜当中看不腻烦的瑰景。
路德维希侧身坐在舷窗前，修长白皙的食指扣着一只细颈玻璃酒瓶，晶莹剔透的玻璃酒瓶中，盛着色泽嫣红的红酒。
形单影只，一人独饮。这个情景在过去也时常发生，但是上一世的路德维希心中不曾惦念“路亚”，这一世也不再怨恨“亚里斯汀”，更多的是迷惑。
舷窗外星光浮动，映照出路德维希的侧颜，他的眼睛起了薄雾，酒醉微醺，也只有在这似醒非醒、似醉非醉的时候，路德维希才会从通讯录的黑名单里，翻出“莱斯”的通讯。
“莱斯”，即是亚里斯汀，也是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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