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凌藏情说完的时候，他忽然扬声，“不过，这家中的规矩还是原先的规矩，望各位一日三省。话我就说这么多，各房有什么思量想法可以来找我谈，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下面得与大师去剃发净身，宴席的事情，之前爷爷是怎么安排的还照旧，各房忙各自的去吧，都散了吧。”
站着的人面面相觑，只盯着凌教天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提点，凌教天却自己背着手进了屋，而那凌藏情早就说完拉着陆玖跟上高僧离开了。
“你说这是什么事儿！他一个小毛头……”首先沉不住气的是二房的凌存志，他还没说第二句他父亲的眼神就过来了，他忙改口，“这家主的位置怎么也应该是大哥来做啊，长房长子和长房长孙都在这里，怎么就轮到了这藏，藏情了，大哥您说是吧？”
凌存竣被点名，这话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倒是一旁站着的他家长子凌藏风笑着接了腔：“叔叔这话说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长房长子呢，藏情他从小聪明伶俐办事利落，能者自然要多劳了。爷爷有这想法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藏情是各位爷爷叔伯看着长大的，还能不放心？”
“老爷子想什么我是猜不透，只是不管怎么样，这藏情刚出来的，一下子这么重的担子落在他身上，怕他吃不消啊，而且，这说出去对咱凌家的声誉……”后面的话凌存志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场的人却都心里了然，只是皱眉摇头。
“这倒是有意思了。”门口风尘仆仆站着的抱着小孩的陈念笑着说，“咱们家还在乎声誉这东西？你们这些话可别被三婶听到，惹恼了三婶大家可都没好果子吃。”
“小念回来了啊。”凌藏风招呼门口的陈念，“小缪没有一起回来吗？”
“他下午还有点事，晚上过来。”陈念放下怀里的孩子，“大家都站着门口做什么，咱们家屋里没地方坐了吗？守着门口拉家常，也不怕外面那些个□□长炮的乱嚼舌根啊？”
听到陈念这话，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凌存志也闭上了嘴，人群一下子散掉了。
“你这孩子，仗着自己嫁出去了就这么没大没小的！” 凌佩虎着脸训斥这个刚回来的女儿，“还有没有规矩！”
“我又不姓凌，我讲什么规矩啊。”陈念吐吐舌头，“阿情呢？回来了吧？”
“后面剃头呢。”凌佩说。
“我去看看。”陈念把个孩子推给自己母亲，往着后院就跑，拦都来不及。
凌佩看着自己的外孙女，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找不到地方撒，只好跺了下脚抱着孩子进屋去了。
陈念到后院的时候凌藏情正半躺着由着高僧剃头，旁边站着陆玖好像正在训斥凌藏情，走进了就听见他说：“……个屁话，你这说的一句三拐夹枪带棍的样子，找死呢！嫌命长你投河啊！早知道你这刚出来就搁这儿挑衅，我捞你出来干什么！”
“我这不给自己壮胆的嘛。”凌藏情嬉皮笑脸地说，“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你说是吧。”
“放屁！”陆玖扬起手就要打人，看着高僧手里的剃刀，忍了回去，“你就作吧！”
“小九啊。”陈念走近，拍拍陆玖肩，“别骂了。”
“亲姐啊。”凌藏情听到陈念的声音，长叹了声，“这才是亲姐啊。”
“他皮厚，骂也没有用。”陈念接着说。
凌藏情张张嘴，愣是没敢反驳。
陈念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个凌藏情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忽地眼泪就下来了：“瘦了。”
看着眼泪哗哗往下流的陈念，凌藏情慌了手脚，忙坐直了，差点没被剃刀拉出个口子来，高僧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口里忙念佛号。
“别，别哭啊。”凌藏情手忙脚乱想给陈念擦眼泪，却又找不到顺手的东西。
“谁哭了！”陈念瞪着眼睛吼，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伸手摸了摸凌藏情的脸和手臂，眼泪流得更厉害了，“瘦了。”嘴唇颤抖着说出来的还是这两个字。
“瘦是瘦了，也精炼了不少，你看我，现在全是肌肉。”凌藏情拉着陈念摸他的肚子，“你看啊，都有腹肌了。”
“要这劳什子有什么用！”陈念恶狠狠地瞪凌藏情。
“噗。”凌藏情没憋住笑了出来，“你这哪儿来的口音啊。”
没了高僧的剃刀，陆玖没了忌惮，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凌藏情的脑门上：“闭嘴！”
被扇的凌藏情一脸委屈，捂着脑袋：“行行行，都是我不对，别哭了，你哭得我都想哭了。”
“你哭啊，你哭啊！”陈念拽着凌藏情的衣服，吸着鼻子，“你倒是哭啊。”
凌藏情叹了口气，接过陆玖递过来的纸巾，帮陈念擦了擦眼泪：“我这也要哭得出来啊。”
听到这话的陈念僵了僵，一把抢过凌藏情手里的面纸：“你怎么不能上天的。”
“好啊，等我得道，带你们一起上天。”
“谁稀罕你。”手里擦完的纸巾甩到凌藏情手里，“我去看看三婶什么时候到。”
凌藏情笑着躺回去：“劳驾念姐姐了，回头给你家小猪猪封个大大大红包。”说完冲着法师点头示意继续。
陈念扭头哼了声走得趾高气昂。
陆玖看着陈念身影消失在拐角说：“你家里这些事情，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小姐姐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关心。”
“那笑炎的事情呢？”陆玖问。
凌藏情沉默。
“装得够像的。”
“他不跟我说，我就当不知道，他和你性格不同，我不敢多做试探万一伤了感情你会难过的。”
“滚，你们的事情我难过个屁！”
凌藏情只是笑。
“你反正能忍。”陆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句。
“什么？”凌藏情似乎没听清陆玖说了些什么。
“行了，别装了，累不累。”陆玖有些不耐烦，“我回去了。”
“唉？”凌藏情伸手拉住陆玖，“干嘛呀，这龙潭虎穴的，你就留我一个人啊，我好怕怕的。”
“滚。”
“小九你心肠好，你就再陪陪我呗，你都陪到现在了，不差这一会儿吧。”
“刚才是谁急吼吼轰我走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 觍着脸，凌藏情死活不放开陆玖的衣服。
“没事，就算他们都知道我站在你凌藏情这边也没人敢动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陆玖掰凌藏情的手，“你自己小心点，我家里还有事情，这流水宴是要吃三天的，第一天不能喝多，我知道没人盯着你你控制不住，晚上的时候我再过来。”凌藏情的手还是没有松，陆玖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掰得开，他看着捏着自己衣角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捏得泛白，不禁卸下了力气，手覆到凌藏情手上，安抚一般拍了拍。
“嗯，我知道。”凌藏情松开了手，“你路上小心点。”说完闭上了眼睛任由高僧手中剃刀刮着头皮，发出沙沙声音。
陆玖望了眼凌藏情，捏了捏手，掉头离开。
第3章 杯酒
净身结束已经是下午四点，凌藏情本想窝在主屋书房眯上一会儿却被告知已经有客人到来了，他只好乖乖出来。黑色对襟短衫长裤，里面是白色亚麻汉服，蹬着一双手工布鞋，除了那锃亮的脑袋不搭以外，其他倒是有点道风仙骨的感觉，凌藏情拄着手杖站在主屋的楼梯边，进门的人齐齐看向他，他缓缓下楼，楼下凌存竣已经等着，看到他伸手扶住，小小动作，楼下看着的人多少都能领会到里面的意思。凌家长子亲自搀扶，手中还握着凌家家主的标志手杖，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是这凌家做事一贯都低调，看来这场洗尘的宴席里面意味不浅。心里想明白的来客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凌藏情，似乎多看几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同之处一样。
凌存竣扶着凌藏情领着他向来客们一一介绍招呼，里面不认识的人居多，凌存竣倒是耐心十足，一个个面面俱到，凌藏情记性也好，有些多年没见过的人也能一下就叫上名字来，倒是被叫出名字的人直说惶恐。这边人还没认全，后面又有人来，得亏凌家人多，才没怠慢。酒宴摆在自家的院子里，凌家也不觉麻烦，或者说可能在家中更加方便，毕竟在外面多少有些人盯着，还不如在自己畅快，光是厨师就请了近百个，中外各式菜系请了个齐全，好在主宅后面的空地大，也经得起折腾。
开席的时间快到的时候，家中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这意想不到倒不包括凌藏情，他笑着走到门口亲自接待人进门，来人年纪大约四十多，看起来很精神，看到凌藏情的时候客气地问候，凌藏情很是开心的样子说着没想到客人能来的客气话，话还没说完，凌教天就到了身后。
“凌叔叔。”那人礼貌地招呼凌教天。
凌教天点点头：“来了，东理，你父亲最近身体可好？”
“劳凌叔叔关心，父亲身体还好，只是最近腿脚越发不便了，不然定要来看看藏情贤侄的。”方东理说得客气。
“哪有让长辈来看晚辈的道理，怎么也应该是藏情去拜访方爷爷。”凌藏情笑着接话，“等家里忙完了，藏情再去叨扰。”
一路走过人群，听着三人闲聊的人都多少有些惊讶，凌家本是腐书网，却因为一些不可抗因素家道中落了，老爷子愣是靠着那股子杀伐果断的魄力深涉足黑道之中撑起了一个家，而这方家是盘踞一方的多年的黑道世家，两家为了争夺地盘，斗得水火不容，到后来老爷子开始着手洗白两家的关系才得以缓解，但是两家一贯是不相往来的，今日竟然方家主事的方东理亲自前来，所有人看凌藏情的眼神多了份惊愕。
“这凌藏情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方家人的！”凌存志恨恨地身边人说，“果然这凌存端装着心高气傲说不觊觎家产是个幌子，我就说他这么个总是和老爷子对着干的人怎么会同意和沈家结亲的！这沈家果然有手段，愣是扶起来了这么个凌藏情，我们千防万防，谁会想到防这么个黄口小儿。”
“你少说两句。”身边站着的人说，“看不出来这方东理来是在给大家施压吗？现在这风头浪尖上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哼，这新皇的位置可是坐得稳了，有沈家方家撑腰，谁还动得了他？”凌存志冷笑着说。
“这倒也不一定你看这沈家谁到场了呢？”
凌存志仔细扫了一遍场地，不禁笑了出来：“还是你眼神好。”
“不过那个陆家少爷要小心，还有李家七少，这两个人和凌藏情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我倒是怪了，这凌藏情一关就是五年，我当三人原本是小儿心性不长久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撑着不散。”
“不过是多了两个小孩，慌什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行了，我那边还有事。”
凌存志一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陆玖和李孝炎，陆玖对着李孝炎说着什么，李孝炎听得漫不经心，眼神扫到这边，凌存志心里一慌，却见李孝炎眼神并没有停留，他暗骂自己草木皆兵，掉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却没看到李孝炎的眼神又扫了回来，在他背后停留了几秒，脸色变得更阴冷了。
“你看什么呢？”陆玖发现李孝炎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忍不住往李孝炎看的地方看过去，却没见到熟人。
“没什么。”李孝炎摇摇头。
“这阵仗得闹到什么时候啊。”陆玖见李孝炎不说也不追问。
“你看着点他，别让他喝多了。”
“你干嘛去？”陆玖听完李孝炎的话忙问。
“丛丛还在医院，我得去看着。”李孝炎眉头微皱，“我怕晚上她一个人没人照应。”
陆玖听到这话眉头忍不住也皱了起来，李孝炎见他不回答，自顾自就准备走，被陆玖拉住：“走可以，你去跟他说。”陆玖冲着凌藏情指了指。
“说了就走不了了。”李孝炎说，“你代我跟他说一声。”
“李孝炎，你别太过分！”陆玖声音不由拔高了起来，看到周围有人看了过来，忙拉着李孝炎往角落走去，“李孝炎，你这样就太过分了点了。”
“你觉得我过分？”李孝炎觉得有些好笑，他推开陆玖拉着自己的手，“我女朋友在医院，我在这里花天酒地，我不过分？”
陆玖被他一句话堵得没话说，眉头皱得更紧了：“孝炎，你走了他会难过的。”
“是吗？”李孝炎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你看他那样哪里有功夫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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