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扬知很快查到“林榛”行迹,皇帝果真跟大军兵分两路,但想必皇帝对他仍有所忌惮,跟大军保持的距离并不远。
护卫皇帝的仅有两百余人,都做了伪装,假扮为运送物品的商贩,以掩人耳目。这队人自牧城出发,沿着西面前进,将途径北渊等地一路直抵圣安。庾扬知命庾贺领五千亲兵,埋伏在皇帝即将经过的山坳处,趁其不备将人直接拿下。
林榛亦随行在列,只要杀掉皇帝,便让他以假乱真顶替皇帝,王府亲兵则以保护皇帝为名,替代原来的将士,将林榛完好无缺地送到皇宫。
林榛出发前,忽然握住郑舒南手,轻轻捏了捏,两人目光对视,林榛朝他一笑,传递着不必担忧,以及多加保重的讯息。
郑舒南盯着被林榛握过的手,把人送出王府,这才眉头紧锁地转身,尽管计划十分周详,但总会有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尤其他还不在林榛身边,如今只希望万事顺利,别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郑舒南想着事,没料到庾森突然从旁边跳出来,他穿得花里胡哨,腰束几枚昂贵无暇的玉佩,摇晃着一把白玉墨竹檀香扇,就差将纨绔子弟、斯文败类几个字写在额头了。
庾森吊儿郎当地轻薄道:“哟,情郎走了,就这么伤心难过?别怕,还有哥哥我不是吗?何隐那个傻子不在,你就不空虚寂寞?若是美人找我,本公子必然欢迎至极。”
郑舒南漠然道:“世子这么快就把王爷说的话都忘了吗?”
庾森姿态轻浮,绕着郑舒南转圈打量,不时啧啧赞叹,不比外面的流氓痞子差,听见郑舒南说话,便目中无人地狂妄道:“本公子当然没忘,何隐那个傻子敢打我,还有你,敢跟我爹告状,你们给我等着瞧,这事过了,我绝饶不了你们,嘿嘿嘿,何隐那傻子杀了便是,但美人你我可舍不得杀,到那时候,本公子就将你娶做我的男妾,你这光滑好看的脸,本公子定要亲个够,做的你在床上起不来。”
郑舒南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没有半点情绪地道:“说完了?说完就滚开,好狗不挡道。”
庾森脸上的淫笑顿时僵硬,自觉极没面子,踮起脚朝府外望了望,突然扑过去强抱郑舒南,郑舒南见他便觉得恶心,哪能让庾森抱到,迅速朝旁边侧身躲避,没想庾森反应还挺快,直接跟着转了个方向,表情猥琐之极。
眼瞅着就要扑到郑舒南,庾森越发嚣张得意,他觊觎施予卿已久,可惜这人身边有个何隐,他又被爹先前警告过,因此这段时间才勉强收敛行为,只是现在何隐跟他爹都不在府中,岂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庾森暗道,今日就算还不能得了施予卿,他也要先占点便宜,哪怕抱下也足够他意淫一阵。
郑舒南神色阴霾,眼底憎恶之色几乎溢满,在庾森扑过来的瞬间,猛地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庾森不是武将,到底文弱,痛得抱着肚子哇哇大叫。郑舒南穿着靴子,一脚踢开庾森欲起身的手,不留情面狠踹庾森软肋处,庾森痛得满地打滚,哪受过这种罪,一边抱着脑袋喊痛,一边恼羞成怒痛骂旁边杵着迟疑不定的仆人。
“施予卿,我是王府世子,你,你敢打我!别踹……痛,痛死了!你们这群……废物,还不把他抓起来!赶紧!否则老,老子要你们的命!”
游移不定的仆人脚步往前挪动,渐渐呈现围拢郑舒南的架势。
郑舒南又一脚将庾森踢得痛哭流涕,拂掉衣袍上的灰尘,转身不怒自威地沉声道:“谁敢!”
庾森声嘶力竭地怒道:“给我打,不然爷要你们命!”
郑舒南冷冷嗤笑,“他要你们命,你们还为他卖命?放心,此事我自会向王爷解释,把世子扶下去吧,此事不必声张。”
仆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听谁的,庾森是主子没错,但其前科累累,王爷前阵子还责罚过他,对这位二世子恨铁不成钢,尤其二世子作恶多端,平时也没少欺负他们。再则郑舒南是这王府的宾客,王爷亦对其礼遇有加,如若闹起来,这事还未必会怪罪于谁。
与其帮二世子助纣为虐,还反被其害了性命,不如相信这位先生所说,他既然说过会向王爷解释,应该便是胜券在握吧。
郑舒南说完懒得理会庾森,转身便朝着院子走去。他以前早就想动手,只是碍于计划暂且忍耐,如今庾森一再触他底线,郑舒南实在忍耐不住,现下出了心头恶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酣畅淋漓。
郑舒南现在唯恐庾森不跑去跟虞扬知告状,如果他猜得没错,虞扬知应该要戌时才会回府,那时庾贺在虎丘的战役应该已经结束。
如果宋裘跟风残逸没蠢到家,此次护送假皇帝途径虎丘的首领便是风残逸,率领的也都是苍冥军的精锐,哪怕只有几百人,也足以抵挡庾贺的五千亲兵,这些亲兵数量庞大,但北渊风平浪静,他们已许久没上过战场,说不定真打起来,吓都得吓跑不少人。
事实证明,郑舒南猜得的确没错。
戌时,天色昏暗,天际隐隐有几颗黯淡的星辰。如今天空不再飘雪,温度也逐渐暖了起来,只是仍需披着狐裘,适应不断变化、捉摸不透的天气。
虞扬知是去跟驻守北渊的都尉秦胜河见面的,北渊有四千驻军,这股兵力掌握在秦胜河手里,如若能联合秦胜河,再加之虞扬知手里的兵力,他便能有更大的胜算,甚至足以歼灭皇帝率领的一万大军,当然能不动用军队是最好的,虞扬知所做的也是为以防万一。
虞扬知见秦胜河是有把握的,他们彼此做过不少交易,虞扬知还将极疼爱的女儿嫁给了秦胜河的儿子,两家说起来还是亲家,虞扬知若是做了皇帝,秦胜河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此事风险巨大,但世上哪有不冒风险便能得到的利益,风险越大,如若成功所获得的利益便越大,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秦胜河选择将筹码压在虞扬知身上。
今日申时,虞扬知告辞离开前,他便已将兵符交于对方,现下虞扬知可随意调动驻军四千人,加之他的亲兵及私募民兵,竟已有近两万人,除此以外,虞扬知还有一枚虎符,能调动他以前所率的十万大军,只是他受封以后,先帝便将这十万大军调离驻守东面,除虞扬知的虎符外,还需有皇帝诏书才可随意调动。
虞扬知抵达王府不久,便有兵士快马加鞭来报,道北渊军原本埋伏在山岭处,因迟迟不见车队经过,于是派人下去查探,谁知竟中了敌人陷阱,护在皇帝身边的个个都是高手,功夫深不可测,北渊军不敌,接连溃败,以致皇帝被人护着逃走,还将庾将军也掳走了。
虞扬知大惊,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脚下踉跄,险些摔倒,扶着桌子方才站定,好一会沉声道:“何隐呢?”
郑舒南原本浑然不在意,这会也将注意力集中在耳畔,认真听着。便听兵士恭敬答道:“庾将军事先安排好藏身之地,何先生无恙。”
郑舒南放下心来,继续低着头故作失望。虞扬知沉默良久,挥手让兵士退下了。
他一直将庾贺视为继承人般培养,如今人被掳走生死未定,心头自然有些伤感,但虞扬知没有太多时间痛心,他还正值壮年,以后有的是女人,更会有越来越多的儿子,到时候从其中挑出好的培养想必也并非难事。
虞扬知愤愤一砸桌子,满身戾气道:“本王早该想到,林榛既敢领着几百人过我北渊,必然是选的精锐中的精锐。”
谋士沉吟道:“既已至此,王爷,这事绝不能善罢甘休,此地为北渊,他必然怀疑王爷,现在忌惮王爷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回到京城,想必就会危及到王爷。”
另一素衣谋士轻蔑道:“你说的岂不是废话,这点傻子都知道,王爷,为今之计是派人赶在皇帝跟大军汇合前,将他截住。”
“说得轻松,北渊地大物博,他们若伪装成百姓,你我如何找得到?”
“愚蠢,他既要和大军汇合,便必是朝南面走,我们在必经之路设立关卡,何愁找不到人。”
两人就如何拦截皇帝争论不休,吵得面红耳赤。庾扬知头疼的呵斥住两人,转向郑舒南道:“先生以为如何?”
郑舒南认真道:“既然都真刀真枪的打了,就绝不能放皇帝离开,否则危险的就是王爷,现在只希望能在皇帝跟大军汇合前将人拦截,如果无法拦截,就只能跟皇帝的一万大军对战了。”
庾扬知别无选择,毕竟这场袭击发生在北渊,能查得到皇帝假扮的商队行踪,还能派人在山坳伏击,除了北渊的北战王还能有谁。
庾扬知除了杀死皇帝,就只能等着皇帝班师回朝,再想方设法地削他封地跟兵权。
任谁也不会坐以待毙,选第二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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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夜渐渐深沉,嘈杂的喧哗逐渐落幕,大地被死寂的静谧铺天盖地的笼罩起来。
落败的北渊军没能杀掉皇帝,反而丢了主帅,个个没精打采地回了北兵营。林榛被王府亲兵护送回到王府,远远看见大厅仍烛火通明,间或还能听见争执愤怒的吵闹声。
林榛轻手轻脚观察了一阵,没看见施予卿的身影,便索然无味地转身朝院落走去。
院落较为僻静,林榛提着烛灯,一路走来只有孤灯与影子作伴,他加快脚步,在转弯看见依然漆黑,不见丁点烛火的屋子时,步伐又慢了下来,掩在夜色下携着期待的目光变得黯淡,转瞬又恢复淡漠,挺拔的身姿依然锐不可当。
林榛将烛灯放在烛台,脱掉穿着的软甲,烛灯泛黄,朦胧晦暗的光线下,施予卿恬然熟睡的面容安然美好,犹如险恶泥泞中,遗世独立的那份傲然美好。
林榛洗漱一番,轻手轻脚躺在施予卿空出的床侧,见施予卿手露在被子外,便拎起被角,掖了掖以免寒气侵入着了凉。
郑舒南睁开眼睛,还带着困倦地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榛躺在床上,没吭声。
郑舒南又道:“晚间听虞扬知的意思,应该会出兵攻打一万大军,只要我们将这批人控制住,虞扬知手里就几乎没有还能调动的兵力,待你顺利回到京城,只要拿捏住虞扬知这个把柄,便能顺理成章地解决掉他。”
林榛神色淡淡的盯着房顶,目光深沉,看不清在想些什么,等到郑舒南说完,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郑舒南说完翻了个身,他还没睡醒,此刻打着哈欠只想继续补觉。
林榛侧身朝着外面,心绪复杂,眼睛盯着泛黄的跳跃的烛火,直到蜡烛燃到尽头,也还是没能睡着。
虞扬知连夜派出的亲兵没能拦截到皇帝,他们压根就没从关卡过,等亲兵反应过来还有几条隐蔽的小道时,皇帝早已跟那一万大军成功汇合。
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但虞扬知仍然意气风发,不见半点颓废,因为他手里还有两万人,凭这两万人定然能战胜皇帝的一万大军,何况这里还是北渊,是他北战王的地盘,他占据着双重优势,又岂会心生惧意。
虞扬知于两日后召集两万大军,由他亲自挂帅领军,声势浩荡一路直逼皇帝所在的雁屏县。雁屏县面积不大,这座县城处在北渊的边缘,贫瘠落后,平常根本无人问津,以致百姓饿殍遍野,直到皇帝率领的军队抵达,才总算在救济之下吃了顿饱饭。
民心是极简单的东西,没有阴谋诡计,只要谁对百姓好,民心便向着谁。雁屏县的百姓刚感叹完皇帝的仁慈,又听到王爷领军攻打的消息,顿时吓得七魂没了六魄。
王爷这是要造反啊!
对虞扬知早已怨声载道的百姓,自然而然便将理摆在了皇帝这边。
从王府到雁屏县来回要四个时辰,为方便杀掉皇帝后,以假换真,林榛同样随着军队一起出发。
虞扬知出发前,将所有计划梳理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心头霎时得意忘形,颇有种他已经成了皇帝的感觉。他毕竟也是将军,在带兵打仗方面极其擅长,自觉林榛不如他万分之一,哪怕这次他只要五千兵力,同样能打得皇帝有去无回,因此如今兵力比预计多了三倍,虞扬知心头甚至从没想过他会输。
这几日形势危急,郑舒南跟林榛几乎都没时间好好说话,即使有了时间,谈的也是如何诱敌深入,如何瓦解虞扬知的兵力,又如何破解虞扬知的战术。
尽管林榛不必上阵杀敌,虞扬知为以假换真,更会好好派人保护林榛,郑舒南还是免不了有点担忧,毕竟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府门前,林榛走出几步,又忽然倒了回去,他仍然穿着软甲,一袭蓝色锦袍,依然丰神俊朗。
郑舒南笑看他一眼,“怎么了?”
林榛目不转睛地盯着郑舒南,神色仍是淡淡的,却没有冰冷的气息,低声道:“想起忘了件东西。”
郑舒南不解,“忘了什么?”
“你。”林榛无比郑重的道,忽然在郑舒南反应不及的刹那,极快的蜻蜓点水般碰了下他的唇,脸色丝毫未变,荣辱不惊地接着说道,“先取点利息,你切记为我保管好,我很快便会亲自取走。”
郑舒南狞笑,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调咬牙道:“……林榛!”
林榛仍不满足的道:“好几日没碰你,总觉得哪不舒服。”
“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
林榛深深注视着郑舒南,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随即快速转身,随着王府亲兵一起前往北兵营。
走出好远,突然头也不回的朝郑舒南挥舞手,做了个等我归来的手势。
庾森几天前被郑舒南教训以后,便直接堵住了虞扬知,向他愤怒夸张的描述,说施予卿如何目中无人,连他这个世子都敢打,他受伤是小,可施予卿没将他爹北战王放在眼里便事大了,他夸大其词,就差没说施予卿不怀好意,实则是想要暗害虞扬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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