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与笑观音随着白鹭转得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不多时就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天空还是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青青眼前旋转的一切渐渐慢了下来,最后静止在一张枯黄的小脸上。这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脸,他的一对大眼镶在一颗蒙了层薄薄皮囊的骷髅上,仿佛就要掉了出来,一副惊喜若狂的表情加之幽灵般的面孔,让青青看了不禁心中一阵毛骨悚然。“你们是从天上来的?”那少年欢喜如一只得了香蕉的猴子,笑时露出他口中两排黑黄的牙齿。一边的笑观音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在地上转了几转说道:“对,我们是从天上来的,你告诉我们这是哪里?”那少年忙说道:“这是无名村,你们是来拯救我们的吗?”笑观音看了一眼那少年,又看了周围颓废的土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等别人来拯救你们?”那少年眼中片刻间闪出几分哀怨,说道:“村里缺水,也没有粮食,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若再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都要死了。”青青听到这里,慌忙从地上起来,惶惶问道:“你说什么?这里死了很多人!那我爹我娘呢?”那少年被问的一脸茫然,问道:“你爹你娘是谁?”青青傻傻地愣在那里,一霎那脑海里仿佛飘过了很多东西,不知是害怕还是悔恨,忙拉住那少年:“快带我们进村,我们正是来拯救你们的!”那少年听闻,自是欢喜万分,惊叫着向村庄奔去。
眼前的村庄已不是青青上次来时那个村庄,更不像笑观音曾经呆过的那个村庄,这里已经一片死气,像是一口干凅了的枯井。
青青在村中竭力地呼唤着爹娘,村舍里不断走出干尸一样的活人,仿佛在噩梦里一般。
“青青,是你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好似蛋壳的破裂。
但青青听到了,她听到的也许是来自灵魂的呼唤。她冲进声音传来的那座小院,她看到了一别两年的父亲,如今却变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苍老,憔悴,枯黄,瘦弱,她在父亲面前呆立了许久,他们都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她快步冲了过去,她冲过去越过父亲进入房中,当她看到母亲正在搂着两个熟睡弟弟,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青青见到母亲的苍老更甚于父亲,心中的酸楚一下涌到了喉咙,她说话的声音有如风中的枯木在颤抖。
蝴蝶夫人见到青青,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微笑:“娘是太想念青青了,天天梦到你,天天梦到,不知还有没机会真的见到你。”青青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倾盆的暴雨垂下:“娘,我是青青,我是真的青青,娘你别怪青青,青青这就接你们出去。”此刻,柳连成也走入房中,他将青青双手握起放如蝴蝶夫人怀中,说道:“她是我们的青青,她是真的青青。”说完一家三口相拥而泣,场面甚是悲情,不忍细述。
经过一番温情悲诉,青青得知,原来这里一年来水源干凅,粮食不收,一片小小天地里,人们只能忍耐着饥渴度日。到后来村里人就决定,从年老者开始禁食,年轻人需割血肉喂养婴幼,因此年长者都渐渐死去,年轻人个个衰弱。本都以为这里世外桃源,原来却是露天的坟墓,纵然是些神通广大的江洋大盗,在这里却也敌不过饥渴;纵然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凶徒,在幼小的生命面前却也能放弃自我,人之思想,实难猜解。
村里众人伐来了竹竿、树条,将青青带来的孔明灯扎起,足足有几间房屋那么大。大家眼中满是惊奇与怀疑,每个人都在想,眼前这庞然大物真的能把人带出这里。而青青的问题也来了,孔明灯是带来了,可她为了减轻飞天羽衣的承重并没有带来燃料,而如今这村中已是家徒四壁,哪还有一滴的油料。别无他法之下,青青采纳了笑观音出的一个主意,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馊主意。笑观音让人伐来木材作为燃料,并要人到岩壁上采集硫磺加入木材内,他说是:硫磺一可助燃,二可驱除毒蚊。听起来颇有道理,但是当一切准备妥当,举起火把点燃孔明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绝望了。只见那孔明灯还未升起,木材的火焰“嘭”的一声扩大了数倍,将整个的孔明灯烧了起来。
大家最后都只能围着孔明灯的灰烬发愣了。青青告诉大家,孔明灯烧了还可以再做,一定能带大家离开。但人们还是陆陆续续地离开,都不敢再奢望什么奇迹了,也许当被关入这座坟墓之时,就不该有什么希望。
不过奇迹总是发生在绝望的时候,也是因为没有绝望,就不会有人觉得发生的是奇迹。在众人都已离去,村外只剩下笑观音与青青一家的时候,钟云突然驾着黒雕从天而降。
说也奇怪,越是这桀骜不驯的禽畜,只要你一次把它收拾的服服帖帖,它以后便会任劳任怨任你驱使;若是你向认了输,那它便每次见到你就会对你发起攻击,有的人也是如此。
这头黑雕在空中与钟云搏斗数时,终敌不过,低头认输,任钟云驱使,从而亦来解救众人。
……
风景还是这般秀丽,云雾依然飘渺多样。
笑观音站在来时的山头,望着黑雕一次次将无名村的村民载出,脸上写出莫名的笑,他茫然说道:“我们是做了菩萨,还是揭开了魔鬼的封印?”钟云道:“魔鬼的封印都是由菩萨揭开的,佛与魔只在一念之间,有谁分得清?”
无名村活着的人们都脱离了困境。他们多数人看透了得失成败,不愿再为这花花世界而苦恼,有人决定到海上寻一方乐土继续过桃源的生活;有的人隠于市井之中平淡度日。但是那些在天井中出生的孩子们,他们终于见到了人间的七彩缤纷,以至于后来会做出什么事来,实难预料。柳连成夫妇及两个幼小,他们暂别了青青,去往何处,无人知晓。
第36章 返照之光
话分两头,自江月明误入须弥阵后,经白公公指点,将信将疑走出迷雾。待他回到城中,得知在他出城之际,城中番兵将领趁机将金满堂及一概党羽除尽,致使他雷霆大怒,拔剑斩杀为首将领,悬首于市。番兵上下无不为之不快,但又畏于他剑刃锋利,也只好默声做罢。
这日,江月明收到金玲书信,说身体已安泰,即将前来。江月明自是喜悦满怀,忙命一队军马前往迎接,但见番兵对他心怀芥蒂,担心之余,便派了当日前来投奔的一些江湖浪客前往。而这些人日后成为了金玲的近卫军,当是后话。
不止是收到了金玲的信,当日江月明也收到了叶鸿的来信。叶鸿信中写道:月明师弟如唔,人有旦夕祸福,可恨佳人天妒,青青近日病危,有言着鸿转达,纸中片言难以叙明,故请今夜时分城外瓶山一见,不见不归。
江月明见信如见恶魔,恨不得即刻冲入敌人营中与青青一见,满心焦灼早将理智缠死,却也不想这是他人计策。
这原是叶鸿得知圣上调来两路人马,为共同围剿江月明之外,还特颁发御旨:擒得江月明者封大将军。正使他悠然心动,又巧遇青青卧病不起,前去探望时看穿端倪,便以此为借口,向小乞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能暂掌帅印。小乞丐也无多心机,闻他所说句句在理,也素知青青和他亲近,又恐他揭露秘密,于是点头答允于他。
叶鸿接掌帅印后,便开始寻思如何擒得江月明。攻城取胜自是不易,而请君入瓮则可万无一失。他与江月明又同出武当,虽非交厚,但也知江月明性情中人,易被感情所累,所以他想出以青青做饵,来诱江月明上钩。而江月明得闻青青病危,万分焦急,却因有前车之鉴而不敢擅自领兵出城,只得趁着夜色避开他人只身前往赴约,这也正好中了叶鸿下怀。
瓶山之上,月淡云黑,风吹得枝叶纷纷别离,也不见点滴雨露来歌泣。叶鸿备下一壶酒,两只杯,没有菜肴,也没有箸筷,因为这不是叙情,而是绝义,虽然两人并无多少情义。
江月明孤身单剑前来,见了叶鸿张口便问:“青青她怎么样了?”叶鸿则是一副镇静、淡定、自信、冷漠,开口缓缓说道:“青青她口不能言,手不能提,足不能行,危在旦夕。”江月明见叶鸿此时气场与往日不同,颇为怪异,于是将剑放于桌面,说道:“那不知她有何话托鸿义侠转达?”叶鸿脸上渐渐现出冷冷的笑,一字一句说道:“我说了她口不能言,又怎么知道她要说什么?”江月明听闻,亦然冷笑道:“那么是你骗我来此了?”叶鸿忽拍案起身,厉声喝道:“我没有骗你,青青的确得了病,而且就是因为你,她才得了病。”江月明不解他所说是何意思,忙问道:“因为我?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叶鸿冷哼一声,道:“就是因为有你,她才会在你我之间她难以取舍,因此她病了,你说你该不该负责?”江月明闻言,也霍然站起:“若是如此,那你决定怎样?”叶鸿接着咬牙说道:“以剑决定,谁去谁留,谁生谁死。”江月明一阵大笑,接道:“好,痛快!你我同门多年,却很少见你过出手,今日你为了青青,我也为了青青,彼此领教领教!请!”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却不见谁来拔剑,而是叶鸿先举起眼前酒杯说道:“难得你还记得师出同门,那就一同喝下眼前这杯酒,以绝同门之义。”说完仰首一口饮下。江月明也端起酒来,向叶鸿一举,刚放至嘴边又突然放下,笑道:“不对,鸿义侠不是早就将我逐出武当了吗?并告知了天下各门各派,如今又何来同门之义?我看这杯酒也不必喝了。”叶鸿脸色不变,狠狠笑道:“没错,你现在不是武当弟子,也是武当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别忘了也是武当把你扶养长大,是紫叶师伯教的你一身武功。你可以不念同门之义,可你离开武当之时,有没有向紫叶师伯交待过?宋师兄你又是怎么向他的阴灵交待的?”正是一语点中了的软肋,此事江月明一直都不敢面对,而如今被叶鸿提起,他只觉心如刀割。
良久,江月明提起酒杯,洒向地上说道:“那这杯酒就先敬师父,他对我恩重如山,月明此生无以为报。”接着他又倒满一杯,仍旧洒在地下,道:“这杯酒就敬宋师兄,月明自幼受宋师兄悉心照料才得以长大,他又为月明而死,这份恩情月明此生绝不敢忘。”又倒满第三杯,江月明举过胸前说道:“这杯酒,就来敬武当上下,月明喝过这杯酒,从此再与武当无任何瓜葛!人神共鉴之!”说完将杯酒一口饮下,酒杯抛向空中,拔剑击得粉碎。
叶鸿见他饮下第三杯酒,却也不拔剑过招,而是坐下来哈哈大笑。而江月明的剑已出鞘,指叶鸿道:“你为何还不拔剑?”叶鸿却笑道:“你不是说很少见我出手吗?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有智慧的人不需要出手,就可以将敌人拿下。”话至此处,江月明忽觉一阵胸闷,忙捂胸口坐下:“你在酒里下了毒?”叶鸿笑道:“当然,难道你会真的以为我要和你比剑?你别忘了,你拿的可是宝剑,而我的只是一柄废铁,我怎会傻到和你比剑?”江月明又道:“没想到你如此卑鄙,青青居然……”话到这里,江月明心如刀绞般剧痛起来,一脸的痛苦使他再说不出话来。叶鸿忙笑道:“你千万别误会,青青她是我妹妹,是我亲妹妹,我这么做可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亲妹妹?为了我?你能不说得那么可笑吗?”江月明说话显得非常吃力。叶鸿道:“我不是在开玩笑,青青的确是我妹妹,她一直不愿告诉你,是因为她怕你来找我报仇。”“找你报仇?你我有何仇恨?”江月明忙问。叶鸿笑道:“可怜你口口声声说无法报答师父师兄,却连害死他们的是谁都不知道。”江月明道:“难道不是你师父做的吗?”叶鸿哈哈大笑:“没错,是他做的,但他是听我的。”江月明越听觉得不可思议:“是你?”,叶鸿笑道:“是我,但我说过,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想想,你师父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要报仇定也下不去手,所以我才帮你做了。而你宋师兄对你那么好,他就更应该为你去死了,当然他自己也是那样选的;就连今日,我也是在为你好,因为你大势已去,所以我才要接替你,来完成你的心愿。你的皇帝大哥说了,谁要能擒得你,就封谁做大将军,而我一旦做了大将军,定会反戈倒向杀进京城去,为你报仇。等我做了皇帝,我做第一件事给你正名,恢复你前朝皇室的身份,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叶鸿说激情高昂,仿佛他憧憬的一切就在眼前。
却不想此时,江月明突然起身说道:“谁说我大势已去,我还有十万兵马,若不是青青在以我为敌,使我决策难下,我现在早已杀入长安去了!”叶鸿一阵惊恐,忙道:“你没有中毒?”江月明向他冷笑道:“鸿义侠这般有智慧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呢?我姨娘也是施毒高手,她怎么会不教会我察毒防毒的本事呢?”话音刚落,无极已顶在了叶鸿的胸膛,而叶鸿却还仰头大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江月明道:“你在笑你也会有今日吗?”叶鸿突然停止笑声,说道:“你不能杀我。”江月明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我今日替师父师兄报仇有何不可?是你自己承认害死了他们。”叶鸿笑道:“你若今日杀了我,青青就永不会再见你,她会恨你一辈子。”江月明闻言,仰首哈哈大笑道:“她早已恨透了我,又何止是一辈子?”叶鸿沉默不语,但依然昂首挺胸毫无畏惧之色,也许是他早已看透了生死,或是看透了江师弟。
江月明的剑本该刺进叶鸿的胸膛,但他在准备使出那一份力的时侯犹豫了,最终还是放弃了。
无极回到了鞘中,他转身离去,他给叶鸿留下一句:他日再见,便是你的死期,你回去告诉青青,我欠她的今日已还。
叶鸿看着江月明跃下瓶山,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支烟花点起,随着一声长啸,只见广袤夜空顿时一片斑斓。转瞬姹紫嫣红星星熄逝,却又见地面燃起无数火焰,将瓶山团团围起。江月明见伏兵骤起,忙藏于一繁茂树间,火光虽明,但毕竟是夜,一阵忙碌他们却也未寻见江月明片影。叶鸿仍有不甘,便命兵士烧山焚林,片刻之间,瓶山上下一片火海,无数鸟兽四处逃散,却仍不见江月明毫发一丝。
见放火未能起效,叶鸿心疑江月明可能已经逃出,若是他逃出,不时便会引大军杀至,以防万一,不如尽早撤军回营。而江月明此刻却隠于军士之中,原是在搜山之时,江月明树后擒得一士兵,换其衣物,抹灰涂脸混入其中,一时也无人认出。忽闻见叶鸿撤军,江月明本打算找机会离开,却他又想:机会难得,何不到他营中一探,一则探出他虚实,二可看青青是否生病,三来或许可以找到笑伯伯,一举三得之事,冒险也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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