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漆月平静答道：“多谢顾掌门体谅。”
此时又逢一年寒冬，风雪飘摇之际，两队特地身着白衣的女子在夜色中缓缓而行，仿佛一道长长的素缟。
那道素色缟带在风雪交加的夜晚中渐行渐远，最终飘散在天边。
※※※
“掌门，如今苍雪山能掌事的也就那个女人了，掌门为何要放她走？若是趁机将她扣下，那如今势单力薄的青鸾不就可以收入囊中了么，掌门多年来的宿愿不是就……”
顾景吟冷笑了一声：“宿愿？”
我的宿愿是什么？是为了吞并青鸾吗？
可笑。
我曾经是以为，既然他在这世上有那么多别的值得他牵挂的东西，那就尽数将那些东西都毁了，是不是他就再也没有其他理由不回到我身边了。
可是我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所谓的、可笑的“自由”，宁愿选择死亡，都不愿意选择我。
顾景吟从座位上起身，慢慢行至殿门。屋外的漫天飞雪洋洋洒洒，偶尔落进殿内，瞬间便化为了一滩水。
殿内的其他弟子见状都不再言语，寂静了半晌，忽然有人低声问道：“掌门，你可是，很在意那位许公子……”
顾景吟道：“很在意。我对他，恨之入骨。”
最后四个字，仿佛握紧了拳头才艰难无比讲出来似的，声音都在颤抖。
顾景吟一直觉得心口隐隐作痛，痛得在滴血。直到此时，才终于发现，原来那种感觉，是恨。
恨。
恨得咬牙切齿、撕心裂肺、蚀骨灼心。
“你们都出去。”顾景吟声音嘶哑。
众人闻言，都默默离开，消失在了风雪之夜中。
顾景吟慢慢抬起头，零星几点雪花沾在了发梢。伸手在空中，一片雪花落进了掌心。
顾景吟慢慢看着它在手中融化，又慢慢握上了拳头。
越握越紧，直到指缝中渗出的不再是雪水，而是鲜血，滴滴答答滑落在地板上。
恨意越来越强烈，几乎吞噬了整个心脏。
他恨，恨那个人。
十年前，在墨池峰，自己想告诉那个人，自己知道柳镇的事情不怪他，可那个人连解释一句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七年前，自己费尽心思才又找到那个人，可那个人宁愿死都不愿意在自己身边多留一刻。
那个人宁愿相信他人胡言乱语的一句话，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成百上千句的表白心意。
那个人宁愿为了别人的一句嘱托用尽全力耗上年华去担负一份毫不相关的责任，都不愿意安安心心和自己在一起。
自己对他的温柔言语，竟然让他以为是手段；自己对他的禁锢和宣誓主权，竟然坚定了他离开的决心。
自己放手，那个人便永远都不会主动回来；可自己不放手，那个人就会用极端的方式走得更远。
那自己这十几年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
等了十年，除了一次比一次决绝的离别，什么都没有等到。
什么都没有。
顾景吟只觉得心中的恨意像熊熊烈火一般燃烧，连彻骨寒风都无法熄灭。
自己如今，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每一次那个人离开，都会有人站出来义愤填膺地指责自己、都会有人站出来名正言顺地将他带走。
而自己，好像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拥有他的人。
最不名正言顺的人。
“为什么……”顾景吟轻轻抬起眼睫，望向空中飞雪，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在指间捻开，颤抖的声音在北风呼啸中微不可闻，“可你十年前就说过要和我做夫妻的……为什么还要躲着我……为什么要食言……”
夜晚的狂风瞬间猛烈了起来，将屋外的雪花掀得胡乱上下翻飞，也一并吹散了这句并不完整的话。
※※※
※※※
※※※
※※※
一片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
许沐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一片黑暗当中。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力气说话了。
泪痕还挂在脸上，啜泣声还没法止住。
【因为您在开启界限时发出强行终止信号，导致界限无法完全开启。此种行为属于违规行为，您需要接受惩罚。】
许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他什么都不想再看到、什么都不想再听到了。
如果是惩罚是死亡，那就让自己彻底死了好了。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倒还不算又一次骗了他。
【一小时后，您将进入“虚无”。】
虚无？
许沐心中忽然颤了一下。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
许沐揉了揉眼睛，缓了口气，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在很多年前，苏伯凌好像曾经对自己说过，惩罚，就是进入虚无之境，重复过去的痛苦记忆。
在痛苦的噩梦之中反复煎熬，令人生不如死，这种惩罚似乎比死亡更可怕。
但是许沐却丝毫不觉得可怕，而是从心底胜出了另外一种感觉。
——欣喜。
绝处逢生的欣喜。
再痛苦的记忆也是记忆，既然是自己的记忆，那就一定会有景吟——
只要能让自己再见到他——
只要自己可以再见到他，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
自己一定不会再伤害他、一定不会再离开他、一定会和他解释清楚一切、也听他解释清楚一切、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就对他心生猜忌、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就选择彻底离开。
再也不会了。
许沐抱起双腿，将脸埋在自己怀里，浑身颤抖不止。
他直到此刻才想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委屈的那一个。
也许最先动心的那个人，才会是受伤最深的那一个。
【你后悔离开了？】
“我……大概吧……”许沐依旧没有抬头，闷闷答道。
【你记住，永远不要在听了一面之词后就去猜忌你爱的人。因为你爱他，所以更容易被蒙蔽双眼……】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不要说了……求你别再说了……”许沐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了些，深深埋在膝弯里。
【你觉得他对你用尽手段，可是你就没有想过他不告诉你柳镇那晚的事，不是因为想让你对他心怀愧疚，而是害怕重提此事会让你们两人之间存在一道隔阂，他不想让往事再影响你们已经修复的感情……】
“我说了你闭嘴、你不要再说了……求你别说了……你知道些什么？你不是也是猜的吗？你闭嘴吧……”许沐用捂着脸的双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喘了口气。
许沐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直到感觉到周围有了异样的变化，才睁开了眼，站起了身。
只见自己此刻正身着一袭白衣，站在一间小木屋中，屋外是静谧的夜色和隐约的鼾声。
许沐回过身，发现屋中的榻上躺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似乎也在熟睡。
许沐本想向前走几步，看个清楚，可是，眼中却突然一酸。
那个人，根本就不用自己走得多近，只用远远看上一眼，就能认清，是谁。
他没想到相逢会来得如此之快，让他猝不及防。
自己还是十年前一身白衣的模样，可是自己的心却再也做不到和十年前一样了。
许沐深吸了口气，慢慢走到榻边坐下，看见少年身前的血迹还未干涸，衣服上还留着几道摄梦魂的爪痕。
许沐没想到，自己第一个痛苦幻境，竟然不是自己死的时候、也不是自己受伤的时候，而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受伤的时候。
是不是不站在局外，就永远看不透自己的心。
许沐在床边静静坐了半晌，伸手碰了碰少年的脸。
又猛地收回了手。
是真的。
像真的一样。
许沐猛地站起了身，想走出屋外去，可又慢慢顺着床榻滑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许沐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可依旧无法压制住眼中的酸痛感，两道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涌出，顺着手臂滑了下来。
【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死都没哭过，怎么现在动不动就哭？】
许沐依旧捂着脸说不出话。
【好吧，我只是再来说最后一句。因为这里是“虚无”，所以系统的功能暂时无法使用，也就是说我会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再出现，等“虚无之境”结束之后，系统功能会重新启用。祝您愉快。】
许沐捂着脸吸了几口气，勉强不再流泪，这才站起身。
只见榻上的少年已经醒了过来。
许沐连忙坐下，将他一把搂在了怀里，紧紧贴在胸前。
单薄的、小小的身骨，柔软的黑发，身上淡淡的属于小孩和少年的奶味。
一样都没有错。
这就是他的景吟。
“师兄……”手臂里的人突然在他怀里小声哼道。
许沐听得心尖一抖，两手松开了他。
“是师兄么……”少年的声音像是没睡醒一般，软软糯糯。
“是我……”许沐努力想平静地说话，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地声音发颤。
“是我……”许沐一边回答一边又伸手去抱他，“让我抱抱你……”
“这梦里有师兄，那我便愿多做一会儿。”少年闻言听话地靠回他怀里，贴在他胸口慢慢说道。
许沐听见这句熟悉的话，心中忽然弥漫开一种苦涩，很苦。
这里，是他以为的梦境，可却是自己的虚无。
少年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师兄，你是不是也怀念那段时光了，不然，怎么会和我一同到这梦里来？”
“是。”
许沐把他搂得很紧，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很怀念，很想。”
“师兄，我这个时候，是不是就很喜欢抱着你了。”
“是。”
“在你怀里真好。”少年又向他身前挪了挪。
“那就永远别离开了。” 许沐抓着他衣襟的手在微微颤抖。
少年闻言似乎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他会这般回答：“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 许沐用两只手把少年紧紧揽在怀里，脸埋在他身后柔软的头发里，“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想一辈子都……都能这样搂着你……”
“师兄。”少年一只手拽过他的发带，将他的脸微微拉下去，“这一定是个梦。”
然后闭上眼，睫毛微微颤了颤，亲上了许沐的唇角。
许沐没像十年前那样将他推开，而是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可少年却明显怔住了，推开了他，翻身下床，嘴里喃喃道：“我想师兄了，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这个梦实在是太长了，再不醒，师兄你就该等不及我了。”
边说边回身，笑着说道：“师兄你不必紧张，等我醒过来，我们二人就能在现实中相见了。”
许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对他笑道：“景吟，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少年闻言笑了笑，接着道，“虽然从前的师兄和现在的师兄我都喜欢，可是从前的师兄只会拒绝我，在梦里也做不了我想做的事……”
许沐没等他再说下去，而是起身将他横抱起来，放回了床上：“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做……”
许沐说完抚了一下少年的头发，俯身吻上了少年的嘴唇。
【你真要这么残害未成年人？】
许沐：……你不是说好了不再出现了么……
【我只是有点看不下去。】
许沐：他都十六岁了，还不行么。
【……】
许沐：我会很温柔地教他的。
【……】
许沐吻了他片刻，放开了他，撑起身子问道：“这是你喜欢的吗。”
少年白皙的小脸上还带着几道红印，听完这话明显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嗯……”
许沐看见他这番模样，又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耳垂，又向下亲了亲他的颈间和锁骨。
他终于知道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景吟会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忍不住将身下的人吻上一整遍。
因为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了心里。
“这些你也喜欢吗。” 许沐又抬头轻轻问道。
少年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此时似乎有些害羞，但还是点了点头。
许沐笑了一下，又低头吻了吻他的脸，在他耳边说：“你已经长大了，我来教你做大人们做的事。”
少年闻言，两个脸颊瞬间透出了淡淡的粉红。
许沐伸手摸了摸，笑道：“怎么这么烫。”
少年慌忙摇头：“没、没有。”
许沐闭上眼睛，亲了亲他发烫的脸颊。白嫩的皮肤和柔软的嘴唇相贴，许沐心中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一种苦涩和欣喜交杂的感觉。
虚无的苦涩和失而复得的欣喜。
许沐亲够了，在他耳边问道：“有感觉了么。”
少年依旧躺得端端正正，闻言，磕磕绊绊道：“什么……什么感觉……”
许沐笑了笑，右手顺着他的衣衫向下摸：“这里，这里有感觉了么。”
少年连忙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慌慌张张躲开了他的手：“没……没、没有。”
许沐又搂过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吻住了他的耳垂：“别紧张……”
少年这才不再乱动了，在他怀里小声答道：“嗯……”
“既然还没有感觉，那你就亲亲我。” 许沐轻声道。
“会吗？”许沐放开了他，看着他的眼睛问。
“嗯……会……”少年的脸此刻已经是通红不堪。
许沐笑了笑，搂着他躺下，对他道： “那换你来。”
少年立刻听话地爬到他身上，啄了一下他的脸。
“不够。”许沐笑着看着他，轻声道，“再来，像我刚刚对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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