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看着他的笑容，心情忽然就明媚了，笑容也跟着明媚了起来，对他眨了眨眼睛：“别忘了，记得把那个盒子放到架子上去啊，不然我生气了。”
顾景吟的嘴角又上扬了一些：“放心吧。”
许沐转身要迈出去，忽然又回身，笑道：“过来，让我再抱一下。”
顾景吟闻言，笑得眉眼温柔，垂下头，黑发也跟着散落在了身前。
许沐没等他答话，自己走了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这回我真走了啊。”
※※※
来的时候满心急切，可是走的时候，心里却似乎很轻松。
轻松到轻飘飘的，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许沐深呼吸了一下，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用“心旷神怡”来描述都不为过。
——自己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他了。
填满两个人之间的终于不再是猜忌和误会了，而是一种很温馨很舒适的东西。
他不求别的，只求再见之时可以像知心挚友一般会心一笑，就满足了。
※※※
许沐慢慢悠悠晃回苍雪山，还没上山，就远远看见青石小道上一把油纸伞，在飘飘扬扬的雪花之中轻轻晃动。
一抹淡紫色在深冬的雾气之中隐约显露出来。
许沐加快步伐向前走了几步：“姐，你怎么坐这？不怕冻成冰棍？”
苏漆月抬起头，嘴唇有些发白：“你可算回来了，你一起来什么都不说就往外冲，我怕你出什么事……”
许沐俯身把她扶起来，道：“我的错，我当时太心急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不过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所以，咱们回去？”
二人静静行在天色渐晚的山间小道上，脚下的干枯草木上早已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我就知道……”苏漆月轻声道，“我就知道你迟早要回来，和他一样的……”
许沐走在她身后一点替二人举着伞，听她这话，笑道：“是啊，早知道这样，我何必折腾这么一趟。”
苏漆月听他语中带笑，声音也不再哀叹，语调微微提高了一些：“你现在能想得开再好不过，就当是来回一趟，换你一个明明白白，明白自己在乎的是什么。”
傍晚冷风滑过二人衣衫，吹起了两人的头发。许沐的目光不经意落在身前人的鬓角，只见原本应该是青丝的地方却隐隐覆上了一层浅霜。
许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在这世上，无论于谁，他都是食言的那一个。
“对不起……”
苏漆月顿住了脚步，回过身：“为何道起歉来了？”
许沐道：“这么多年，我明明答应了人家要好好照顾你、照看整个青鸾，可我除了任性闯……”
苏漆月笑了：“好了，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孩子，哪有让你照顾我的道理。再者，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何必要愧疚。”
许沐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连一句轻松的缓解气氛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不论在别人面前能如何不要脸地插科打诨，到了她面前，便一句出格的玩笑都说不出口。仿佛这个人，自己已经从心底将她当作了尊之敬之的长姐。
苏漆月见他面色有些窘迫，便不再看着他，转过身向前走：“你走得那么急，一定是去见他了吧。”
许沐道：“是……”
苏漆月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想拦着你却没拦住。我知道你等不及要去找他，可是我怕你没搞清楚对方的心意如今是何，便这么急冲冲地去，只会让你们二人都应付不及。”
许沐闭口不言，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苏漆月没听见他答话，脚下放慢了：“沐辰……你们怎样了？”
许沐笑道：“我们当然是好好的了。”
苏漆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若能好好的就好，将心意说开就好。”
许沐抬头，看了看早已被夜色弥漫尽染的天空，无数雪白仿佛飘絮，自天际纷扬而下。
这条并不漫长的山路，却被两人走得格外漫长。
从暮色氤氲走到天色漆黑。
“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苏漆月的声音依旧温和得像对待自家的孩子，“这里你不用担心的，只要我还有口气，就用不着你挂念。”
许沐道：“既然受人所托就要言而有信，我不会丢下这里的，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当然，我也不会丢掉他的。”
苏漆月有些许惊讶：“你是要继续留在苍雪山？你不去和他……”
许沐笑着打断道：“我们要在一起也不一定非要每日都腻在一起，那样反倒更容易再生嫌隙，彼此相知各自相安才是最好的。无事之时我再请他来山上喝茶，姐姐不会不欢迎吧。”
苏漆月愣了一下，才回神道：“不会，当然不会。”
许沐笑着收起了伞，散面上的残雪散落了一地。
第57章 岁月温柔
许沐回来的第一晚上, 毫无意外地整晚失眠。
第二日晨光微露，许沐便起身出门，穿过庭院时遇见了一群匆匆而过的女子。
青衫女子见了他，只是微有讶异，却无惊奇。平日里苏漆月对他们讲的，都是掌门闭关了, 如今她们便只道是他提前出了关。
“你们都起得这么早，做什么呢。”许沐拦住了她们。
“苏姑娘说是不要这些东西, 要我们搬出去，顺便让那些人不要再来提亲了……”
“哎，等等, 什么提亲？谁要成亲？”许沐本来打过招呼要走的步子, 立马顿住, 又退了回去。
“苏姑娘……”
“她和谁？”
一名女子道：“一位苏家的表亲, 他们这些年死缠烂打, 什么手段都用尽了。苏姑娘说你身体不适须得闭关几年，他们便说青鸾不可一日无主；苏姑娘说她替你做主，他们便说姑娘身子羸弱需有人照顾。那帮人还张罗着开了十多次家族表决，几位自称长辈的苏家人一致要给姑娘安排这门亲事，怎么推辞都没用的……”
另一名接道：“不过如今掌门都出关了，他们自然也无话可说无事可寻了。”
许沐越听越气，手指握得咯嘣作响：“欺人太甚。”
一名女子忙道：“他们听姑娘说掌门要闭关几年之久，都暗自以为你定是得了什么重疾，怕是不能再掌管青鸾, 这才嚣张起来的。如今他们若听说掌门出关，早已脚底抹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掌门也不必理会他们…”
许沐沉默了片刻，放开了手：“那也不能便宜了他们，我迟早让他们安分点……”
几名女子见说的这些话似乎不是很合他的心意，连忙又道：“苏姑娘这几年一个人很不容易，掌门得了空，一定要多陪陪姑娘啊。”
许沐道：“那是自然的，你们忙去吧。”
许沐在山上转了几圈，又转回了流云殿，估摸着时辰应该也不算太早了，这才轻手轻脚上前敲门。
“谁呀。”温和的女声传出来。
“是我，姐你醒了吗。”许沐停下了敲门的手。
“早醒了，快进来吧。”苏漆月走来给他开了门。
许沐走进房间，一阵熟悉的花草香气扑面而来。
“又泡茶呢？那给我也来点吧。”许沐笑嘻嘻坐在了对面，大言不惭等着对方给自己沏好茶。
苏漆月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道：“昨晚睡得不太好吧，我今日专门备的安神茶……”
“你怎么这么好呢，喜欢死你了。”许沐连忙抱住面前飘满花瓣的茶杯，满眼笑意。
苏漆月看了他一眼：“你这些甜言蜜语去对他说，在我这说可都浪费了。”
“不浪费……”许沐用手感受了一下杯中茶水的温度，不冷不烫，刚刚好，随即抱起杯子喝了两大口。
“对了……”
“对了……”
两人放下茶杯，看着对方，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许沐笑了，停了下来，又道：“姐姐想说什么？”
苏漆月道：“你先说吧，我不急。”
许沐道：“我就是想问问小落如今还好吧？”
苏漆月道：“我正是要和你说这个，我昨晚连夜飞书给她，让她来苍雪山一趟，估计今日下午便会到。”
许沐低下头，望着自己茶杯中上下悬浮的细小碎花，低声道：“姐姐果然考虑得周到细心，什么事都安排得井井有序，比我强太多……”
苏漆月开口打断了他的愧疚之语：“沐辰……”
许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有时候，我一直在想，苏哥当年其实大可不必将你和这份大业托付给我，这完全是多此一举。说实话，很多次，我都几乎觉得他只是想帮我、是单纯地想送我这些……可是又想不通……”
苏漆月道：“伯凌一向不会看错人的，他心思比我还要细密，考虑的事情比我还要周全。他既然能对你倾尽所有，定是将你视为友人才会以此相待，我还没见你之前，就经常听他提到你的名字，再一相见，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你不必想太多，能得到他信任的人，必定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许沐还未来得及接话，便听到门外一个女子声音响起：“苏姑娘，您昨日传去墨池峰的信，今日得了回信，只是信是左姑娘回的，说是黎姑娘半月前便带着映寒姑娘去了伏云山，此时不在墨池峰。”
苏漆月闻言思索了片刻，回道：“我知道了。”
许沐诧异不已：“她去了伏云山？为何去那里？”
苏漆月笑：“看来还真是不巧，你昨日在那里竟未见到她？”
许沐道：“她去做什么？”
苏漆月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她收养的那个孩子映寒，好像是顾掌门养母的女儿，顾掌门这几年里没少去墨池峰看她。这些年，也多亏了顾掌门对墨池峰还照顾有加，我这边连自己的事都顾之不及，对小落她们也多做不了什么……”
许沐讶异了片刻，问道：“姐姐的意思是，如今小落竟和他一来二去成了熟人？”
苏漆月闻言，愣了一下，才又笑道：“这其实也好啊，毕竟都是你亲近的人，若是为敌那倒还麻烦了。所幸顾掌门的性情也并不像你说的那般无情乖戾，明明也是个温和之人，也可能是这几年温和了，总之对她们都很好，对我也从未有过半点为难……”
许沐道：“哎姐，你这么快就倒戈了？我什么时候说他性格不好了？不过说实话，他在我面前的时候，性格还真说不上好，你是没试过，你试过就知道他有多黏人了，至于在你们面前，装也得装得像那么回事儿对不？”
苏漆月笑得无奈：“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琢磨去。”
许沐将杯中的茶饮尽，才缓缓说道：“如果我们……”
苏漆月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一般，慌忙站起身，向门外走过去：“你们飞书去伏云山，告诉黎姑娘，让她把映寒的婚事先缓缓，先来苍雪山。”
一名女子走上前，应了一声，随即又犹疑道：“可是顾掌门那边如何说，他恐怕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顾掌门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快去吧，别耽误。”苏漆月吩咐完，又回身走到桌前，语气略有疑惑，“刚刚只顾着说些闲话，倒忘了一件事，我昨日就疑惑，顾掌门他既然见了你，又怎会不留你？”
许沐拿杯子的手顿了顿，道：“这……他兴许是这段时间有些忙……对了，你刚才说映寒的婚礼，她与谁的婚礼？”
苏漆月在对面坐下来：“那人我也没见过，总之是顾掌门身边的人，这几日顾掌门恐怕也没少为这事操心，说不定他就是在忙这些，过些日子就好了。”
许沐如今对“婚礼”这两字十分敏感，今日又接连听到这两字，所幸这一次听到，倒解了他心中疑惑。
许沐停住了唇角的茶杯，笑了：“不留我的事不怪他，错在我。”
苏漆月有些疑惑：“什么？”
许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道：“姐姐，我跟你说，我好像又开始犯猜忌他毛病了。”
苏漆月没有追问详细的缘由，只是停顿了片刻，慢慢道：“这不是猜忌，只是太过小心翼翼。可是你要知道，只有太过在意的时候，才会思前想后。”
许沐低下了头：“您可真会替我说话。”
苏漆月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啊，就算在意，也不能想得太多，想得太多就过了，太过小心翼翼反倒寸步难行。”
许沐抬起头，笑了一下：“还真是难。”
苏漆月叹了口气：“爱一个人恐怕是这世上最难的事了。”
※※※
次日。
日出的微光照在床侧，结束了许沐一晚上都不曾有过的睡梦。
许沐起身穿戴了一下，坐在床侧收拾腿边的被褥，忽然听到门外有些响动，几道人声隐隐约约传过来。紧接着，门便被叩响了。
“沐辰，黎姑娘和映寒来了。”
许沐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去门口迎接她们，便看见一个人影推开门向着自己冲了过来，然后准确无误地扎进了自己的怀里。
“哎呀大乌，想你了！”
许沐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女孩，一身简练的衣装，丝毫看不出女子温婉的模样，脑后更是如男孩子一般，高高扎起了马尾。
许沐伸手拽着她的马尾发稍把她的脑袋抬了起来，朝她身后扫了一眼，笑道：“都要成亲的新娘了，懂不懂得避嫌？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嗯？你未婚夫没来吧？”
女孩抬起了头，双手却还是紧紧搂着他的腰，“哎呀没有没有！啊再说了！就算他来了也不敢说什么的！他要是敢说一个字！我就让哥哥揍他……”
许沐听了她的话，双目弯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嘻嘻问道：“你的哪个哥哥呀？是不是你昨日让他看嫁衣的哥哥？”
黎知落这时才慢慢从门外走了进来，从身后将她从许沐怀里拉了出来，揽过她的肩膀慢慢向一旁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将她拉离了一些，“行了，别忘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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