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颠簸,谢歇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信看完。
“他说方丈的病已经没有大碍,正准备从安和赶过来。”
“太好了!”三刻喜形于色。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他过来了。”谢歇将信还给三刻“我们过去。”
飞舟庄恰好就在安和附近。
谢歇敛眉沉思,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聚集在安和一带,不知道温蛮会不会也在那里?
一路上不做多余的逗留,三人快马加鞭,仅仅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便感到了飞舟庄的邻城安和。
天色将黑,闫箜拍了拍马头,这匹马跟着他们跋山涉水,短短几天消瘦不少。谢歇背起包袱,闫箜牵着马,三刻从后方匆匆赶过来。
“走吧,公子在城内等我们。”三刻带头往里走。
城门有几个检查来往行人的官兵,每个进城的人都要经过盘查,他们见谢歇带着面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非要他摘下面具。
谢歇自然不愿意,他的长相太过出众,必然会引起很大的轰动,这并不是他的初衷,这个城里处处都是樊派的眼线,拜这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所赐,若是之前有人见过谢歇,岂不是会引起戒备。
所以谢歇只是看着官兵,没有动弹。
三刻在一旁圆场“我们公子打从娘胎出来,脸上就带着点东西,不太好看,还望几位通融通融啊。”
闫箜没有三刻这么好的脾气,撩起袖子就准备开打,幸好谢歇动作快些拉住他,否则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大动静来。
守门的官兵听完,不仅没有放行,反而笑的恶劣“不就是一块胎记吗,摘下来给爷看看,究竟是有多丑,才会让你连脸都不敢露啊。”
说完,他身旁的几个官兵一阵哄笑。
这下连三刻都被他们激怒了,沉着脸一语不发。
气氛一时间凝重下来,谢歇皱着眉,面有不悦。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人拨开人群,一把抱住谢歇的手臂,笑弯了一双大眼睛“哥哥,我等你好久了,不是说早晨到吗,这都下午了。”
谢歇低头,与少年对上视线,看见被白|粉隐藏在少年眉心的一点红痣之后,瞬间领悟过来,他配合道:“路上被琐事耽搁了行程,久等了吧。”
闫箜是个猴儿精的,见这副场景,一句话也不说,顺便悄悄点上了三刻的哑穴。
三刻:“……”我看起来有那么蠢吗?
既然在城中有熟人,官兵也不好再继续刁难下去,暗啐一口,招呼人放行。
谢歇松了一口气,任由梁音观拉着他走。
梁音观一路带着谢歇往偏僻的地方走,谢歇不动声色观察梁音观的表情,见他一背对官兵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笑意褪去,嘴角渐渐下沉。
到了一棵大树下,彻底没了行人的影子,梁音观一把甩开谢歇的手,乌黑的眼眸里沉淀了太多并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东西。
谢歇再会梁音观的欢喜劲也淡了下来,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哪里不对劲。
“音观?”谢歇试探着叫了声。
梁音观也许是用了什么易容的法子,使得他的五官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精致,若不是他眉心那点遮不住的红痣,谢歇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他的。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的。”梁音观避开谢歇的目光。
“什么?”谢歇惊疑不定,梁音观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梁音观看着匆匆跟来的闫箜二人“你叫他们回避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歇还没有说话,闫箜先不乐意了“你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说的?”
谢歇正好也有一些问题要问梁音观,他对三刻使了个眼色,三刻会意,将不情不愿的闫箜拉走了。
带闫箜二人走得看不见背影,梁音观才道:“你这次来,是因为樊派吧?”
“此话怎讲?”
梁音观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樊派派人追杀你们的那天晚上,我也在。”
“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救你们吗?”梁音观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缓缓摊开手“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块石头。”
谢歇定睛细看,猛然间瞪大眼,梁音观手掌上安静躺着的,正是谢歇从佘悬林里带出来的那块石头!
“难道这块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块石头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若是算上它背后的种种,便不只是一块石头那么简单了。
梁音观当初是真心喜欢这块石头,才会从谢歇那里问来它。
他看见那块石头被谢歇握在手心,颜色绚丽,在阳光下透射出细碎的光芒,是那样的好看。
就如同他的主人一样。
于是石头就落入了梁音观手中。
他对它爱不释手,整日拿在手中把玩,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村里的老人看见。
老人见到这块石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能看出激动的潮红,好像这是什么无价的珍宝,非要将它供上神祠。
可梁音观再清楚不过,这石头除了颜色绚丽之外,再没有一丝奇特之处。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孩子的意见,那天晚上,清源村灯火通明,梁音观亲眼看着石头被老一辈的人神色虔诚的送进祠堂,放在清源村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那时,梁音观听见老人口中喃喃着一首他从来没听过的童谣。
“虹桥池,七色石,红莲娉婷婷,神水化清源。”
现在回想起来,梁音观还觉得好笑,不过是一块石头,莫名奇妙就上升到了神明的高度。
这只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发生的一个小插曲,若不是之后的事,这块石头很快就会被梁音观忘在脑后。
谢歇走后没几天,清源村又迎来了第二个过路人,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被村里善心的妇人所救,细心将他的伤势养到痊愈。
那人并不好相处,成天阴沉着脸,伤势一好便没了影子,再次出现时,那人带着十几个黑衣人,皆是武艺高超之辈,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村里人屠杀殆尽,连一丝多余的响动都没有。
梁音观被自己的母亲藏在稻草里,眼睁睁看着那个不辞而别的人扼住村长的脖子,逼问他那块石头的由来,村长宁死不招,只消片刻,就在那人手里断了气。
当梁音观看见自己平时亲切慈祥的母亲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时,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痛哭出声。
黑衣人发现他的存在,一路追杀,梁音观慌不择路跑进佘悬林里,他藏身在草丛后,听着那几人云淡风轻的讨论自己的死活,最后以一声讥笑收尾。
梁音观的眼泪里已经带上了血红,他把指甲掐进树干里,鲜血不断从指尖渗出。
他发誓,若是自己能活着走出佘悬林,哪怕是穷极一生,也一定早为清源村的村民报仇!
或许是幸得老天垂怜,旁人视为人间炼狱的佘悬林,梁音观却如同入了无人之境,就算偶尔遇到一两条鳞片艳丽的毒蛇,也会立刻绕开他。
梁音观在佘悬林里躲了两天,他回到村庄时,刚下过一场大雨,冲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看着空无一人的村子,梁音观悲从心来,跪倒在地,这些人竟然连一具尸体都没给他留下!
自此,清源村沦为了无人村。
“太可笑了,不是吗?”梁音观稍一用力,那块石头便化为了粉末“后来我入了八卦楼,才得知一切事情的始末,竟然是为了一本虚无缥缈的秘籍!”
“就为了这个,他们就能杀我全村,上至古稀老翁,下至黄毛幼儿,除了我,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谢歇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他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强者为尊,杀人偿命这样的说法根本就是个笑话,可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幻想,以为这里的人会把人命看得重一点,到头来,却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那人是谁?”谢歇强制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
梁音观的眼睛在说话的过程中早已布满了血丝“他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全村人之所以会死不瞑目,就是因为你留下来的一块石头!”
“凭什么我每日每夜都活在悔恨痛苦之中,你却倍受人追捧,还自以为是的想来管束我!”
梁音观嘶哑“我有错,你同样也有!如果不是你,如果没有你,我便不会背负那么多!我们都是罪人!”
谢歇听完这些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浸在寒冬腊月的江水中,冰冷刺骨。
并不是因为梁音观说的这些内容让谢歇感觉自己成为了千古罪人,将一切过错全都归咎在自己身上,而是因为梁音观的心态,已经扭曲了。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惦记着的,视为弟弟的人,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最心寒莫过于此了。
“不,我没有做错。”谢歇开口了,他的背脊挺拔,无畏的迎上梁音观的视线“或许你的意思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吗?”
“可是,我不杀伯仁,我就没有过错,况且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毫不知情,若是让我背负罪恶感,抱歉,我没有。”
“我最多只是惋惜罢了。”谢歇轻叹。
梁音观久久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开口,气氛一时间僵持下来。
良久,梁音观收起万千思绪,深深看了谢歇一眼,只留下一句话,扭头便走了。
“总之,樊派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谢歇目送他走远,微微的皱起了眉心。
梁音观走后,独留谢歇一人立于树下,此时已是四月中旬,树上开的迎春花花期将过,花瓣打着旋落下来。
谢歇只觉胸闷无比,他摘下面具透气,却冷不丁被一朵半萎的迎春花掉在鼻尖。
用指尖轻轻抹去,盯着指尖的小花看了半晌,谢歇忽然感觉心情渐渐明朗起来,他摸了摸鼻尖残留的痒意,不由轻笑出声。
不知不觉背后想起了脚步声,谢歇回头,来的是闫箜和许久不见的江亦陨等人,甚至有过一面之缘的了然和尚也在其中。
谢歇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他和众人打了声招呼。
这时正好刮来一阵大风,夹杂着淡淡的泥土清香,谢歇立于树下,白衣乌发与绿芽素花竟意外的相得益彰,他回身回身遥遥一笑,惊落了一树的繁花。
了然和尚摸了摸锃亮的光头,自言自语“每次看到他,我都想还俗。”
末了,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梁音观为什么会和樊派勾搭在一起,这事儿你们想从正文了解还是番外了解!?
举起你们的手,到底有几个人把梁音观看成了梁观音……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盘踞在谢歇心头,屠杀清源村的黑衣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梁音观为何投靠了樊派?温蛮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深夜,万籁具森,谢歇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干脆起身点上一豆烛光,任它暖亮整间客房。
谢歇踏上鞋推开窗户,顿时银华倾泻他一身。
今夜的月亮十分圆满,挂在枝头份外讨喜,谢歇跃上窗台坐下,竟然开始想念起故乡。
故乡车水马龙的街道,汽车驶过留下的尾气,开在晨雾里的早餐店,凌晨还未关门的烧烤摊,乘客拥挤的公交,被大妈占据了地盘的广场,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在这一刻,都让令他怀念。
谢歇忍不住想,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一点都不适合他生存的世界,找不到可以糊口的工作,适应不了弱肉强食的规则,与这个世界处处都格格不入,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都爱搅基。
想到这里,谢歇的脑仁更疼了。
这种伤感怀秋的事情果然不适合谢歇,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歪了楼。
夜晚渐凉,谢歇拢了拢外衣,打算回屋,谁知就在他跳下窗台的前一秒,一阵风刮来,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来人所散发的光辉将客房照的如同白昼。
谢歇看着了然的光头没有说话。
了然在窗台上坐下来“你在烦恼?”
“是啊。”我在烦恼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搅基。
“嘿嘿,每当方丈担心庙里的香火时就是你这个表情,这时他就会到佛祖面前诵经一晚,这样能让他的心彻底静下来。”
了然一边说一边向谢歇靠近,差点没把他挤进木头缝里。
“你要不要试一下?”了然问。
“啊?试什么?”谢歇被了然挤得根本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
了然双手合在胸前“到佛祖前诵经一晚,说不定会让你大彻大悟,看破红尘,从此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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