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
……
梦境里,仿佛千百个人围着段九泽,每个人都不停的笑着,仿佛是嘲弄的笑,又似乎是不屑的笑,还有人冷淡的笑……
段九泽满身冷汗的从梦里惊醒时,已是月上中空。
揉了揉睛明穴,段九泽走到房内洗漱间,打开花洒,让热水浸泡着每一个毛孔。
换上睡衣,段九泽才打开卧室的门,却看到红着眼眶,内心担忧的王琴,披着件厚外套,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或许是愧疚,段九泽微微躲避着王琴的眼神,沉声道:“没事的。去睡吧,妈。”
王琴颤着声音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博文那孩子也不容易。你带那孩子回来,好好儿养大就好。有什么话慢慢儿说,那孩子经不住吓。”
段九泽点了点头,沉默的半拥着王琴的肩,走到王琴的房门前,说道:“睡吧。”
见王琴房间的门关了,段九泽才转身走到杨博文的房间。
窗户已经被人关上了,连窗帘也严丝合缝的拉上了,这让整个屋子显得黑暗又冷然。
打开灯,段九泽看到了仍旧缩在角落的杨博文。
少年似乎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一点点变动,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小块地毯,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发呆。
因为少年背靠着墙体,连身上被人盖着的毛毯,也皱着无法伸展。
段九泽踱着步,一点点的靠近杨博文,最后蹲下来,轻轻的拥着少年冰凉的身体,轻喃了一句“对不起”。
杨博文没有再拒绝段九泽,却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抱着少年进了洗漱间,段九泽想要抽出杨博文紧紧怀抱的书,却并没有成功。
“洗澡,书会湿掉。”
少年仍旧无动于衷。
没有勉强少年,段九泽只拿着花洒,认真给少年洗了脚,又用毛巾给少年稍微擦了擦,便抱着人回到床边。
少年似乎再一次回到最初始的状态,甚至不管段九泽是不是要离开,都不再伸手牵段九泽睡衣的衣角。
就连段九泽搂着他睡觉,杨博文也只是蜷缩着,抱着自己从不远离的纪伯伦散文,安安静静的闭着眼,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小心的抓着段九泽的睡衣。
不一会儿,段九泽便听到了杨博文绵长的呼吸。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存着走捷径的心。如今这一回失控,倒是发泄了不少,只是想要再让杨博文说话,甚至说他看到的东西,段九泽知道,怕是更难了。
第22章 第 22 章
冬季的雪在窗外纷扬而下,段九泽如同往常那般,坐在办公室内处理文件,而杨博文则是站在落地窗前,脸色略显木然的看着飘落的白色雪花。
段九泽处理完文件,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不过下午三点。
再看向杨博文的方向时,不可避免的看到了窗外飞扬的白色雪花。段九泽微微皱了皱眉——或许是白雾的关系,段九泽对于白色,总会下意识的带着些不喜,只是很少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虽然房间开着空调,段九泽仍旧习惯性的走到杨博文身边,伸手捏了捏杨博文的手,说道:“白色的雪。”
杨博文一如既往的没有回答。
段九泽走到杨博文面前,看着少年一双越发沉静的双眼,有些无奈又略疲惫的抵着杨博文的额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杨博文只是低垂着眉眼,任由段九泽轻拥,不作出任何回应。
段九泽也没有因为杨博文的不言语有任何不满,只是额头抵了片刻,便站直了身,想牵着杨博文的手,走出办公室。
但是杨博文少见的避开了段九泽的牵手,反而是朝着落地窗的方向,越过段九泽,移动了两步,一只手,慢慢的摸上了透明的玻璃窗。
段九泽看着杨博文的动作,并没有勉强对方和自己走,而是不动声色的站在了杨博文的身后,看着窗外的一切,没发现什么不对,又把目光移向了目不转睛的杨博文。
“看。”
“什么?”
杨博文似乎喃喃的说了什么,段九泽没有听清,反射性的问了一句。
杨博文手中的那本纪伯伦散文掉落在地,他的两只手,都拍打着玻璃窗,口中的话也不断清晰起来,他说:“看——看——看!——”
段九泽捡起杨博文落在地上的书,又去看窗外——
白色的雪花纷扬而下,街上却空无一人,除了建筑物,似乎其他一切都不再存在。行人,车辆,植物……都不存在了。
段九泽的瞳孔不自然的收缩——如此怪异的现象,是这么多年来,段九泽第一次遇见。
他看着旁边不断自语着“看”的杨博文,心里下意识的开始思考,杨博文曾经在家里失控的那一次,看到的景象是否也是如此怪异?还是说,除了只有建筑物的存在,还有其他更让杨博文惊悚的存在?
目光移向窗外单调又怪异的建筑物,段九泽眼看着窗外的白雾渐生,能见度越发低下。
毫不迟疑的拉起仍旧拍打着玻璃窗的杨博文,不顾杨博文的挣扎,段九泽走到办公室门口,猛地抓住把手,用力拉开了门。
“段……段总,有什么急事吗?”秘书小姐很快从人群中走来,推着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
段九泽看着门外秘书小姐清晰的身形与面容,又不动声色的朝秘书小姐的身后看去,似乎一切都没有不同,似乎办公室的环境仍未改变。
段九泽心下觉得反常,面上却是声色不显:“文件在桌上,和以前一样处理。”
秘书意外的点了点头,回道:“好的。”
段九泽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回到办公室,而是直接拉着杨博文就准备坐电梯下楼回家。
杨博文被段九泽牵着,还有一些小挣扎,外人看来,似乎就是两个兄弟,闹着无伤大雅的小别扭。
公司大厦外,行人来去匆匆,车辆疾驰而去,绿色高大的树木仍旧苍翠,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白雾,没有纯色空间,没有奇怪的任何存在。但是段九泽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来由的慌张,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又好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
段九泽紧了紧拽着杨博文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杨博文的书递给他,沉声道:“回家了。”
杨博文抱着书,别别扭扭的被段九泽带着,却在走到车门边的时候,死活不愿意上车。
雪,依然在下。
段九泽站在离杨博文仅有几步远的车门前,在这短短的几十秒内,眼看着雪越下越大,直到大小如鹅毛。
一种仿佛失落的恐慌攫住了段九泽,并且这恐慌感不断地扩大。
段九泽下意识的拽紧了杨博文,但是原本应该拽紧的手却成了空,段九泽不过是无意义的握了一个拳。
漫天的雪花,似乎夹带着雾气,段九泽朝着杨博文原本应该在的位置走了一点,伸手挥了挥,却没有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段九泽努力的压下心里的恐慌,沉声说道:“博文,回家了。”
没有回音,甚至连街道上原本应该有的一切热闹声响都没了。放眼望过,只有满世界的雪花依旧在飘旋,甚至就连这飘旋的雪花,也寂静无声。
“博文?杨博文?——”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段九泽开始奔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朝着哪个方向在跑,也不知道前方是否会遇上障碍物,但是他急于在这个飘雪的世界,给自己制造一点声音,让这个世界听起来真实一点。
“博文?是你吗?”
影影绰绰的,段九泽看到前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等近一点点,段九泽终于能更清晰的看到那个身影,看到杨博文。
对方埋着头,抱着自己的书,似乎一动不动,就算段九泽喊他的名字,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杨博文只是紧紧的抱着自己的书,那依然瑟缩的模样,仿佛是一只被围观的幼小仓鼠。
段九泽朝着杨博文的方向走去,甚至到后来,小跑起来。然而两人的距离依旧没有改变。
直到杨博文抬起头,睁着那双微红的双眼,惊恐又后怕的四下环顾,仿佛正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直直的盯着。
直到他的眼里映出了段九泽的身影,少年的一只手,才终于再一次,紧紧地抓住了段九泽的外衣。
杨博文将自己埋在段九泽心口,一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一条干涸的鱼。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不自然的落雪填充,再没有让人安心的真实出现。
段九泽由着少年抓着自己的外套,他甚至伸出了手,试图怀抱少年。
从那抓着自己外衣的力道,段九泽仿若感觉到了一种来自深渊的绝望。
那绝望黑暗,阴冷,带着痛苦的幻想,与行将就木的漠然,如锁链一般束缚着杨博文,让他无法呼吸。
就从杨博文被段九泽环抱开始,城市的喧嚣,渐渐的在耳畔不断响起。
落雪慢慢的淡化,直到消失不见。
“前往牟成的旅客……”
广播里的女声在耳边清晰的响起,路过身边的旅客们的谈话,也随着旅客们的距离,声音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渐渐远去。
大屏幕上滚动的航班信息,也仿佛是在亲切的和段九泽打招呼。
“哒哒哒——”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段九泽一边任由杨博文抓着自己的外衣,一边摸着身上的手机,准备接电话。
只是身上有口袋的地方都找遍了,段九泽都没有找到手机。而手机铃声也慢慢的由小到大,甚至最后在广播里播放。
“!!!”
蹬着腿,从现实里醒来的时候,段九泽仍然清晰的记得刚刚梦里的内容。
自从搂着杨博文一起睡,段九泽几乎不再做这样奇怪的梦了,甚至梦里一开始的场景,真实得可怕。
手机铃声依旧在响,段九泽却有些舍不得打断这样现实的声音。于是微微坐起身的他,略低头,看着被自己搂着,依然在睡的杨博文。
——大概是梦里的杨博文不□□稳,少年一直拽着段九泽的手臂,眼角甚至溢出些许泪水。
“起来了。”
被段九泽推搡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杨博文猛地坐起来,连手里一直抱着的纪伯伦散文也没有管,只是仓惶的四下环顾。
看到段九泽的那一刻,少年合着积泪的双眼,整个人扑到了段九泽身上,小声地呜咽着。
那声音,像极了少年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时候,那种无言嘶哑的呐喊。
段九泽拍着少年的后背,企图用这个方式,让少年安心一些。
“哒哒哒——”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一直没有断过。
段九泽扫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忽然想起,自己一般睡觉会关机,或者静音,起床后才会开机或开声音,怎么今天这手机是响铃?
虽然疑惑,但是段九泽已经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的助理的名字,正打断放下疑惑,接电话的时候,几乎是整个人趴在段九泽身上的杨博文,忽然眼疾手快的拿到手机,并朝着地上用力的摔去。
段九泽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不明白杨博文这样做的原因。
“哒哒哒——”
手机铃声依然在响,仿佛一架寿命即将到达尽头的旧机器,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尽职的将这声音传递给必须听见它的人。
“你……”
段九泽不过说了一个开头,杨博文却大力的抱着他,一直摇着头,流着泪,然而始终不说话。
段九泽是知道助理的习惯的,如果不是紧急得很,助理不会打这么多电话。因此,即便杨博文抱着他,试图阻挠他接电话,段九泽也只是刻板的拍了拍杨博文的后背,将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走下床,捡起手机,接了电话。
“我的大老板哟,您现在在哪里?之前预定的今天下午五点的飞机因为天气原因,无法确定是否准时起飞。不过中午十二点也有去牟成的航班……”
“换。”
“原定下午还有一个会议……”
“不去,改期。”
“那我这边先办理改签,大老板你赶紧来啊!只有两个多小时了。”
挂掉电话,段九泽抬眼,就看到杨博文的那双眼。
那双,原本应该是澄澈如稚子的眼睛,此刻,却有了别的复杂情绪。那欲言又止的情绪,就掩藏在那双被泪水浸泡的眸子里。
这是段九泽从未在这一世的杨博文眼里,看到过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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