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主、主人，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我啊。还有，漂亮主人你、你教给我的法术，我、我一定会认真修练的。”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哭得这样伤心，就算皮毛被泪水打湿了苏辰也只得忍下，而事已至此，他已不在乎隋衍怎么看到了。最后在小白蛇哭得快要背过气时，抬起爪子按了按她的脸，开口说道：
“嗯，要好好修炼，不要再被人抓住了。”
小白蛇一下抱住他的爪子哭得更伤心，“我一定会的漂亮主人，等我长出了角，像祖爷爷一样会飞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找漂亮主人的。我说过要让漂亮主人坐在我的身上，一起飞好远好远的。”
与小白蛇分开后，隋衍抱着狐狸形态的苏辰一路驭剑而飞，一直来到东海边的一座孤山上。山势陡峭，四面皆是绝避，常人根本无法攀登，当然，这点对隋衍来说自然难不到他。
隋衍立于山巅突出的石柱上，衣袂飘飘，俯瞰下方云起云涌。苏辰静静地趴在他怀里，也默默注视着这个地方，不知为何，总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以及，淡淡的排斥。
“你不是好奇我为何来东海吗？”头顶传来隋衍平静的声音，他说话时没有看怀中的小狐狸，而是继续凝望着脚下的云海，声音变得缥缈起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几百年来，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这里一次，不过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一个或许永远也得不到的答案。”
苏辰仰头静静凝视着他，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了一丝隐藏的茫然和痛恨，他默然无语。
这个人，已经拥有这个世界最强的修为，最崇高的身份，他还有什么没有满足的吗？他在茫然什么，又在痛悔什么呢？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一场仙妖之间的大战。妖，只有一族，而仙，却几乎是倾全界之力。那一战之后，那支妖族彻底消失，而仙门也拆损过半，五百年来，也不过才稍稍恢复当初的元气而已。”
苏辰的心强烈一跳，五百年？五百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仙与妖之间的大战吗？还曾经有一只妖族被尽数消灭？
隋衍的声音在继续，“这里本来没有山，只有起伏不定的丘陵，那一场大战后，两方死伤惨重。逝去的妖族与修仙者，尸骨堆叠在一起，化为了山。所以，这里，是五百年前那次大战的遗迹，而我们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则是当年那些战死者的遗骸。”
苏辰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脑海中隐隐有什么屏障被触动的感觉。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是否，也参加了那次战役？”苏辰缓缓地开口问道，这是他第二次在隋衍面前开口说话，第一次是与小白蛇告别。然而隋衍却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甚至都没看低下头看他一眼，依然只是盯着前方脚下的云海。
“五百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孩子，这些，都是霜霄告诉我的，他当年，就是在这座山下捡到的我。”
说完这句话后，隋衍慢慢低头看向怀里的苏辰，声音轻下来，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问：“能让我见一下你的真身吗？”
苏辰默然片刻，没有回答，径直从他怀里飘了出来。他浮在空中，小小的身体渐渐变大，身上的毛色更加鲜艳夺目。云海之下跳动着霞光，将云层映得彤红绚烂。
火红色的身影占据整个视野，九条灵动的长长尾巴布满视线所及的空间，像燃烧的火焰点燃整个天空。
隋衍直直凝视眼前的美丽生物，眼中闪过痴迷之色，他慢慢地伸出手，似想将那团火焰抱入怀中，低叹地道：
“五百年前的那只九尾狐狸，是你么？”
第27章 4.05 九尾妖狐 & 仙家尊上
“五百年前的那只九尾狐狸，是你么？”
隋衍梦呓般问出这句话，苏辰却回答不了他。五百年前他刚被打入无尽涯，封印在练冰山下，除了脑海中的部分传承记忆外，其他的，一概不知，包括为他为何被被封印在练冰山下，又是谁将他封印在那里。
没有得到苏辰的回答，隋衍脸上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似陷入到什么久远的记忆中一样，神情也变恍惚起来。
苏辰很快发现隋衍的不对劲，他根本不像是陷在往昔回忆里，更像是，更像是陷入心魔！
这不合常理！
像修为已经达到隋衍这种层次的人，道心早就磨练地无比坚定，外邪不侵，现在怎么只是看了下他的真身，就突然心魔入侵了呢？
来不及再多想，半空中虹光一闪，苏辰化作人形，一手抵住隋衍后背，助他抵御心魔。
“定心！”苏辰轻喝一声，希望能唤回隋衍神智，然而隋衍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苏辰一咬牙，知道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于是双手捏诀，在两人身周设置了一个结界，然后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到隋衍的梦境之中。
等到苏辰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小渔村前，而本该平和温馨的渔村，此时却陷入了血与火的混乱中。
几只妖兽在村子里肆意捕杀，它们尖利的牙齿与锋利的前爪，能轻易撕碎人的身体，这么做了之后却并不进食，而是继续杀戮。其中一只妖兽四处喷火，将所有屋子点燃，一些躲在家中的渔民被活活烧死。
这是一场以捕食为目的单方面的残杀，当哀嚎声逐渐消失，放眼到处是肢体不全的尸体，以及冒着黑烟的房屋。妖兽停止杀戮，开始进食。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小小身影出现在村口，那是一个非常小的孩子，似乎不明白自己所看到的，尽管眼前的景象可怖，他却依然慢慢地走进了村子。
所有正在进食的妖兽同时停下动作，齐齐望向村口。
苏辰心里咯噔了下，虽然没见过隋衍小时候的样子，但他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小时候的隋衍。
小小的孩子一步步走在血海尸山中，脚下的这具尸体，或许就是早上还摸过他的头的邻居关伯伯；另外那个只剩半边身体的小男孩，或许正是刚才一起玩过的小伙伴。
一头离得最近的妖兽，仿佛觉得受到挑衅般，丢下正在啃食的血肉朝那个孩子仰头嘶吼，沾满鲜血肉沫的嘴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它忽然一声长啸，闪电般扑向那个孩子。
苏辰心一紧，明明知道这是在隋衍的梦境，他什么都做不了，并且隋衍也不会有事，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帮他拦下这头妖兽。
仿佛听到了苏辰心底的呼唤一样，一道火红色的影子像流星般从天而降，落在了妖兽与那个孩子之间。
其状如狐，而九尾，赤如丹火。
——那是，五百年前的自己。
苏辰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天狐一族本就在妖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更何况还是修练至大成的九尾天狐，根本不是这些低等妖兽能抗衡的。几乎是苏辰甫一现身，所有妖兽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已。
幼年时期的隋衍也停下脚步，看向突然而至的九尾狐狸，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清澈的瞳孔中满是那道火红色的影子。火红的身影在瞳孔中越来越大，直到占据整个视野，然后忽然红影散去，化作头发长长的，人类年轻男子的模样。
场景忽然一变，又是一场战乱，然而渔村那场杀戮与这场战乱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次的交战双方，正是隋衍提起过的那场仙妖大战，而苏辰也至此确定，此次大战中被族灭的妖，正是他天狐一族。
小小的孩子缩在青年怀中，拉着他的手低低说道：“你不要去。”
青年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没有说话，却一点一点，将他的手拿开。
孩子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却坚持不肯掉满，他努力睁大眼睛望着青年，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是因为我吗？为什么你救了我还一直养着我，他们却要杀你？”
青年看着他，面上依然带着微笑，用温柔的声音说道：“不关你的事，这些人想杀我，是因为我是妖怪啊。”
“妖怪又怎样？”孩子用不服气的声音喊起来，又突然低落下去，“妖怪，就要被杀掉吗？”
青年笑了笑，再次摸了摸他的头，“其他妖或许不会，但我天狐一族，却有逃脱不了的宿命。”他将手轻轻按在孩子头上，声音更加轻柔下来，瞳孔闪耀着琉璃光彩，“你还小，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记在心里了。”手上柔和的虹光亮起，孩子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彻底闭上眼睛前，他轻声说了一句：
“苏辰，你不要怕，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苏辰，你不要怕，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隋衍睁开眼睛，幼时封印的记忆纷涌而至，最后的最清晰的，却是他昏睡过去前，用最真挚的语气，许下的诺言。
隋衍低头，看向倒在自己怀中昏睡不醒的青年，他凝视许久，然后慢慢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抚上青年的容颜。
五百年过去了，这张脸一如往昔。
“这一次，又是你来保护我，以后不会了。”呓语般的低喃响起，隋衍慢慢俯下身，将自己的脸贴在青年的脸上，闭上微有湿润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五百年过去，心中缺失的一角，终于补全。
因为帮隋衍去除心魔，并解开了自己当年设下的封印，苏辰遭到了一定反噬。他虽然已经有千年个修，但毕竟被镇压五百年，才脱离练冰山不久，修为还未得到完全恢复，所以自那天起便陷入半昏睡状态，好在还能维持普通狐狸形态。
隋衍抱着苏辰选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边助他恢复，一边梳理当年的事情。
当年他因为年龄尚小，很多事情不理解，也根本不知道苏辰一族被灭的原因。其实哪怕到现在，参与当年一战的人提起天狐一族，依然讳莫如深。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本来是仙妖共存的世界，要对天狐一族不遗余力的绞杀致其灭绝呢。
如今五百年过去，那个原因是否还存在？若是存在，那么，苏辰岂不是时刻有可能会陷入当年的境地。
想到这一点的隋衍，顿时一刻都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刻飞回天极，向霜霄问清楚，当年举整个仙界之力绞杀天狐一族的原因是什么。
还有——隋衍默默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当年一战，所有的天狐都死了，那么苏辰是怎么活下来的？又为什么，五百年之后突然出现？
此时躲在山上的两人，还不知道外界已经因一则消息而掀起轩然大波，整个修真界都沸腾了。
当年被灭的天狐妖族，并没有尽数铲除，有幸存者，并且，还是一只九尾狐。
还有一只九尾天狐的存在！
这则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四海九州，当年参与过那一场仙妖大战的人，甚至从“九尾”两个字推测出了苏辰的身份。有人震惊，有人不信，但不管信与不信，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法却出其一致。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们再次集结众多仙门，浩浩荡荡往东海而来。
妖狐现世，为祸天下。
每一名修仙人士都相信自己是在做一件拯救苍生的事情。
等到隋衍和苏辰下山时，发现东海之滨突然出现许多修仙人士，而隋衍更是认出其中有好些已经几百年闭关不出的大能。
好在下山之前苏辰便变成了之前的小狐狸形态，而隋衍也没有贸然现身，他略施手段，知道了这些人集结于此的目标。
——诛杀当世唯一幸存的一只九尾狐妖。
隋衍顿时遍体生凉，他才想着回天极后找霜霄询问，现在答案已经自动出现在眼前——苏辰的危机没有解除，他只要出现，便依然会遭遇当年一样的事情。
但让隋衍百思不解的是，苏辰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自己不也是看过他的真身后恢复记忆才确定他的身份不是的吗？
对于隋衍的疑惑，苏辰稍一思索便想到了答案。怪他对当年之事全无了解，离开无尽涯后曾两次现出人形，当年他已是修行千年的大妖，那么他的人形应该也有很多人见过。五百年，对修仙者来说也不过稍长一点的时间，却也还未长到忘记一张脸的地步，还是一张本就令人难以忘怀的脸。
举世为敌么？
三界浩劫还未到来，他的浩劫倒是先降临了。苏辰想到这里，不由在心里笑了笑。
相对于苏辰还有心思开自己的玩笑，隋衍脸上是全然的凝重，他轻轻摸着怀里小狐狸的头，语气淡然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说过，会保护你的。这次，谁也别想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第28章 4.06 九尾妖狐 & 仙家尊上
苏辰的身份并没有隐瞒多久，倒不是有人看透他现在的模样认出他的真身，问题出在了隋衍那里。
有人认出他是当年那个被苏辰带在身边的孩子，然后再一见他怀里抱着的小狐狸便起了疑心，依然本着宁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让隋衍交出苏辰。
隋衍在五百年前没有任何能力，只得任苏辰陷入那些人的围攻，自此做了五百年不断失去的梦。现在他已身为天极上仙，本身修为在整个修仙界亦是少有人能敌，又怎会让五百年前的事在自己眼前再次上演呢。
“隋衍上仙，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此妖狐不除，必为祸天下，为亿万生灵带来灾劫的！”说话的人语气激动，看着隋衍的目光那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隋衍完全不为所动，淡声道：“我没有看到他为祸天下，我只看到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来杀他。”
言语谈不拢，自然只能打。
隋衍修为大成后，除了每年与摇光宫的清曦上仙打过外，几乎没在外面出过手，所以世人虽知天极的隋衍上仙修为高深，但高深到什么程度却是谁也不知道。而这一次，他们终于亲眼见识到。
以一己之力对抗半个修真界，竟然还不落下风，多少修行岁月数倍于他的仙门长辈亦不是对手，无论上去多少人，都很快会败下来。
然而，他终究只有一个人。
面对夜以继日绵绵不断地追杀，隋衍逐渐显露出疲态，身上也慢慢增添伤口。然而，即便是这样，他护住小狐狸的手也没有松开半点，实际上他身上的那些伤，如果不是为了挡去那些刻意落在苏辰身上的攻击，只怕也不会有那么多。
在两方仍在僵持时，天极的人也终于赶到，这次，余下的六大宫主除了两名闭关的外，另外三名悉数到场。
望着被众仙门同道围攻的隋衍，霜霄上仙露出痛心之色，他飞上前去，两方因他的到来而暂停攻势。
霜霄看了眼隋衍怀里的小狐狸，深深地叹了口气，“隋衍，你已经都想起来了么？”
隋衍听到这句话，睫毛微微一颤，抬眼望向霜霄，语气平静无波，“原来你一直以来都知道。”
霜霄的表情凝滞了下，他摇了下头，用沉痛的语气对隋衍说道：“他是天狐一族的余孽，不除去他，必将给天下带来可怕的灾难。当年将其打入无尽涯他都能逃出来，由此可知天狐一族是多么可怕啊，更何况还是觉醒九尾之力的天狐。隋衍，你不要继续错下去了！”
“无尽涯？”隋衍轻声重复这三个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修行五百年，早已再清楚不过。他慢慢低下头，凝视怀里的小狐狸，原来，在他记忆缺失的这些岁月里，那样一只张扬肆意的天狐，一直是被困在那么一个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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