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所有出入宠物医院的人都当成了医生,尤其是能够徒手搬动一百斤大狗的赵悠悠,更被他当做了神人。
不等赵悠悠回答,身后敞开的大门里便传来了一声崩溃而痛苦的哭号。
那声音就像是叶落后鸟儿的最后一声嘶鸣,又像是保险丝烧断时灯泡里的火花,它在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血粼粼的伤口,又戛然而止,却让听到这声悲泣的人被攥住了心脏。
三个人对望着,安静而沉默。
老乡摘下了头顶的棉帽,在鼻子和眼睛上狠狠的搓了一把。“算了,我走了。旺旺还在家等着我呢。等那妮子出来了……”
丁大东拉住他,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大哥,这钱你先拿着。”
“不了不了……谁家没养过狗啊。”
最后丁大东强硬的把钱塞到了他兜里,就当他是花钱买白菜。
老乡很实诚,真的把车里剩下的白菜都搬出来堆在了路边。好在白菜不多,染血的只是外面一层,都扒掉了里面还干干净净的。
只是毕竟是染过血的,真要吃的话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丁大东像抱孩子一样一手抱着两颗白菜,诚挚的建议:“一会儿去武馆,给你师兄师弟们带过去吧。”
赵悠悠本来还伤感着呢,被他这一句话逗的雨过天晴。“你啊,真是……”他摇摇头,“今天晚上是去不了武馆了,我得帮忙收拾里面。”
他道歉:“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
丁大东颠颠手里的白菜,谦虚的说:“没白跑,没白跑。用帮忙吗?”
“不用了。”他想了想,又轻声补了句,“不过他们把狗‘送走’还要一段时间……你陪我在这里吹吹风吧。”
两个人抱着白菜在门外吹风,不知过了多久,医院里渐渐没声音了。
赵悠悠侧耳听了听,低声道:“送走了。”
丁大东看他一眼,小心问:“……这种事情多吗?”
“我一般都在楼上呆着,夜班急诊我也从不离开休息室……可即使我努力躲开,还是见过七八次的。”
丁大东不知说什么好,他两手抱着白菜,只能用肩膀蹭了蹭赵悠悠。
赵悠悠回了他一个心不在焉的微笑,领着他一同走向了医院。
他们进门时,与值班的护士擦肩而过,丁大东敏锐的发现夺门而出的她眼眶带着泪水,想必亲手结束一个生命让她很难承受吧。
狗依旧停在走廊里,身下垫着主人的羽绒服。它干净柔软的皮毛与纯白色的外衣融为一体,但它流下的鲜血却把它们都染脏了。
狗主人侧身躺在狗狗身边,手搭在它的爪子上,安静的眼泪顺着太阳穴汇入了发丝之中。丁大东只看了一眼,便承受不住的躲到了外面。
他也是养宠物的人,每一个主人都会在宠物身上寄托自己的爱意,它们像家人像朋友,无人能够忍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分别。
赵悠悠走上前去,轻声问:“需要我帮您报警吗?”
沉浸在悲伤中的狗主人像是突然被惊醒,迷茫的看向他。
赵悠悠解释:“您的狗这个伤处一看就是人为故意的,前不久我们医院也接治了受了同样伤的动物。很明显有人在用手弩故意伤害宠物,您最好去一趟派出所报案,毕竟是一条生命,不能白没了……”
狗主人一听要去派出所,立时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这,这能行吗?警察管吗?”
其实赵悠悠也不确定,但手弩这东西伤害如此大,连一条一百斤的大狗都能一箭射死,何况是人?如果去报案的话,警察想到这种管制武器的危险性,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赵悠悠刚要点头,突然从门外急急跑进来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喊:“去派出所?去他妈什么派出所!你跟我回家!”说着就拽着狗主人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动作十分粗鲁。
来人离着一个小平头,嘴里叼着一根烟,油光锃亮的皮鞋又尖又亮。他敞怀穿着一件大红色羽绒服,里面只套了件衬衫,领口磨得发亮,脖子上还戴着一根足有小指粗细的金链子,走路时浑身上下每个零件都在晃。
今晚值班的方医生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一下踉跄的狗主人,同时出言阻止粗鲁的男青年:“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注重语言。”
“医院?”流氓模样的青年用一种可以刺破气球的尖锐的声音笑起来,“呦呵,几个给畜生治病的庸医还有脸管这叫医院?”
赵悠悠眉毛一拧差点骂出来,方医生按住他的手,冷静的交涉:“我们当然是医院,而且是经过农业部审核的正规动物医院。人命狗命都是命,能治病的就是医院。”
“治病?你把我的狗给治死了,老子找谁说理去?”他一手指着地上逐渐冰冷的狗狗遗体,明显是要找茬的样子。
方医生深吸一口气:“狗来时就有外伤,手术救不回来,安乐是唯一能够解除它痛苦的办法。”
流氓青年瞥了一眼狗身上的弩箭,很不客气的往地上吐了口痰,又瞪了被他拉着的唯唯诺诺的女人一眼。
“真他妈的晦气,都是你,”他说着踢了女人小腿一脚,直接把哭到腿软的她踹翻在地,“都是你丫非吵着养狗,屋子还没鸟窝大呢,转都转不开身。现在死了也这么晦气!还去派出所?去个狗屁派出所,你还嫌你男人事情不够多吧?一只傻逼狗死了就死了,你要想养我回头给你弄个小鸡仔,那玩意多像你啊!”
赵悠悠最见不得人家打女人,见青年作势抬起手要扇她耳光,他赶忙上去打开了男人的手。“好好说话,别动手!”
赵悠悠力气大,与青年推搡时不小心把他推到了墙上。
青年登时急了,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起来:“我*****!你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试试?!你们这帮狗医院的什么狗医生狗护士,你们敢打客人一下,信不信我让你这破逼医院开不下去?”
他话音未落,丁大东出其不意的从外面扑进来,抡起一拳狠狠的打向了青年那张满嘴喷屎的臭嘴。
他攻其不备,直接把嚣张的流氓击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丁大东一脚踩在他胸口,对着他左右脸咣咣来了几拳,直把他左右两边都打对称了才收手。
他抖抖手腕,耍帅的用大拇指搓了一下鼻子,意气风发的说:“悠悠,你是员工不能揍他,没关系,我不是啊!”
那一刻的他,全身上下都充盈着满满的男人味……不,男神味!
但很快的,这位老妖精就现了原型。
“……哎呦我艹,手真疼。”
第三十六章男友(上)
池骏和何心远接到赵悠悠的求救电话, 一听丁大东居然打架打进派出所了, 立即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路上池骏拐了个弯先去了丁大东家,把两只鸟暂时放下, 又翻出来丁大东的身份证, 赶快往派出所跑。
他们惊魂未定的到了派出所, 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严重。
丁大东逞英豪,把找茬的小流氓打成了肿馒头, 小流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打电话叫来了一帮同他一样的无业游民,几人大晚上在医院门口敲锣打鼓, 又是泼油漆又是放音响, 吵得附近的居民苦不堪言。
而那只已经冰凉的大白熊犬的尸体也被他们抢走, 铺了张床单扔在马路上,好让往来的人都能看到狗头上血粼粼的伤口,完全不顾狗主人跪在一旁快要哭瞎的双眼。
赵悠悠见那位小姐哭的肝肠寸断却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一方面于心不忍, 一方面怒其不争。他这人向来拿拳头说话, 忍了这帮小兔崽子这么久已经快要到达临界点了。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冲上去给他们一个教训时, 不知是哪户居民大胆打了110,民警过来了解情况后,就把这群小流氓和打架的丁大东都带走了。
赵悠悠从小习武,但师门戒律森严,习武是为强身健体心神合一,而不是为了打架斗殴争强好胜。别看他一身功夫, 却从来没有触犯过规矩,他对派出所的了解全部来源于小说和连续剧,认为打架的人进去之后都要把手拷在暖气片上蹲着坦承错误。
其实哪有那么严重,民警把两方人带走是为了做笔录,那几个小流氓是附近有名的混子,他们深更半夜扰民恐吓勒索才是大错,打架斗殴与之相比抵不上一粒芝麻。
池骏和何心远赶到时,赵悠悠正焦躁的在派出所外面拉磨,院长任真被他转晕了,压着他肩膀迫使他停下来。
任真处事向来冷静,他安慰他:“悠悠你别急,我问了朋友,丁先生最多因为打架被拘留几天,他是为了医院出头,如果有罚款的话医院会承担。你别太担心。”
见何心远他们来了,任真同两人打招呼,又转向池骏说:“我记得丁先生是您朋友吧?……真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医院和病人的纠纷,结果连累了他。”
池骏忙说:“没事没事。”丁大东那小子英雄救美大出风头,不定心里怎么乐呵呢。
几人匆匆进了派出所。
这个派出所不大,进门是一个大柜台,一般户口迁移之类的需要盖章手续都在这里办。一左一右是两间办公室,其中一间屋内小流氓背着手蹲了一地,另一间屋内,那个痛失爱犬的女人和丁大东正在做笔录。
房门虚掩,能听到里面民警和两人谈话的声音。
民警问:“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号说一下。”
“丁大东,身份证是110101xxxxxxxxxxx。”
民警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户籍档案上显示你改过名字?”
“对对对,我以前叫丁小东。”
别说民警了,旁边那个双眼通红的女人都被逗笑了。
之后就是例行询问。
在听到女人哽咽的说,自己遛狗时狗被人用箭射伤,因为伤势过重来医院做安乐死,民警的表情徒然严肃起来。
“箭呢?”他追问。
把狗“送走”之后,值班的方医生把弩箭取了下来,又把狗流血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想让它走的更有尊严。所以不管是闹事的流氓青年,还是办案的民警,都只看到狗头上有血和绷带,想当然的以为是出了车祸。
丁大东回答:“应该……还在医院吧?医生取下来了。”
站在外面的任真赶忙插话:“警察同志,我是动物医院的院长,我们把箭带过来了。”
他从最近的两起动物被伤的事情中,看出来有人私藏管制箭具恶意伤动物,所以特地让方医生把取出来的弩箭用密封袋装好,随身带了过来。
两名办案的民警接过弩箭仔细观察,但这只箭上沾满了血,箭尾也折断了,想必是医生取下箭时没有注意。
“这是你们接到的第一只被弩箭伤到的动物吗?”
“不是,之前还有一只魔王松鼠,没伤到要害被救回来了。当时没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箭让松鼠主人带走了。”
民警要求:“有联系方式吗?让他赶快带箭来一趟。”
认真宠物医院每一个上门的顾客都要求登记电话,任真让留守医院的护士赶快联系魔王松鼠的主人。所幸松鼠主人的住址距离派出所不远,松鼠被射伤的地方也在派出所辖区内,而且刚巧是大白熊犬受伤的那片树林。
这么看来,一定是有人心怀不轨,躲藏在那里伺机而动了。
“真是心理变态!”向来温柔的何心远气到咬牙切齿。
池骏非常不齿这种行为,大学时何心远去流浪动物保护基地做义工时,他陪着去过好几趟,见过很多被伤害的流浪动物。挖眼、断尾、砍爪、割肉、锁喉、封嘴……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和你同样四肢健全的人类是怎么能狠下心去虐待别的生灵。
在等待松鼠主人时,池骏去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几瓶热饮分给大家。他做事妥帖,就连几位值班民警的份都买齐了。虽然民警在办案时不能喝,但仍然道谢收下了。
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等待着,没过多久,一名身材健壮宛如直立行走的棕熊般的男人推门而入,冷空气随着他的到来卷席室内,但仍然比不上他脸色的冰冷。
“又有动物被伤到了?”他急切的问。
任真回答:“是的,这位是办案的警察同志。”他给双方介绍,“警察同志,这位就是松鼠主人,王先生。”
“王墨达。笔墨的墨,通达的达。”松鼠主人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与民警握手。
因为当时弩箭直射入松鼠腹腔,所以取出时剪成了三段。王墨达把三段保存完好的弩箭拿出来,包括尾羽都一丝丝展开了,保存的非常完好,只是前半段箭支上只剩下光秃秃一根杆,并没有箭头。
众人正奇怪,就见王墨达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皮绳项链,而充当项链坠的居然就是那枚箭头!箭头上还带有已经发黑的斑斑血迹,他拿透明树脂把箭头完全封存又打磨成方形,并在上面连上了扣环,做成了项链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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