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我知道，你比谁都痛苦，”白御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尤为真诚，“我只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没错。
少主如此爱那个人……
那个人也对少主……
这么想着，白御却无法阻止心中涌起的酸涩。
要是……少主不爱他就好了。
那样的话，是不是自己也有机会和他……
这种心情被白御很快压制了下来。
以前，当他得知少主喜欢上那个人的时候，他拼命想要阻止，并自欺欺人的想，是那个人配不上少主。
其实不过是在……妒忌。
妒忌少主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他，可以为他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而自己……却连那点喜欢的心情，都不能表露出来。
白御从记事开始，就被不断灌输——你活着，就是为了保护少主的。
为了别人活，好累。
终于……可以结束了。
利剑穿胸，白御却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白文陌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他甚至没有再去看白御一眼。
缓缓站起身，他扬起了头，看着城墙之上。
“国主。”
默念一声，就像在坚定信念。
法阵中还站立着的，就只有白文陌一人。
踏着满地血迹，白文陌朝法阵外走去。
毫不意外的，他被法阵挡住。然而他却毫不在乎被灼伤的剧痛，继续迈步。
光亮大闪，白文陌的神色未变。
猛地攥起拳，身上的袍服无风自动，铺天盖地的内力抵抗着法阵的冲击。白文陌背部的岐灵纹如同有了生命，一点一点的扩散开来。
白文陌的嘴角渗出了血。
岐灵纹带来的是刻骨的疼痛，经脉中内力横冲直撞，新伤加旧伤，白文陌的身体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面上。
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站直了身体，岐灵纹功法和这个法阵互相碰撞，身体仿佛要被撕成碎片。
翎夙城主在城墙上看着，心中惊诧。
白文陌……竟然在以命相搏。
法阵中除了他，无一生还。
然而只要他还是活人，就不可能走出这个法阵！
岐灵纹蔓延到了脖颈上，那血红的纹路，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要走出去！
要去见国主！
国主还在等着我！
偏执让白文陌的脸流露出几分扭曲的笑意，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在乎同伴的性命，他只要那个人。
真是无可救药。
白文陌猛地吐出了一口血，但随之，他的一只脚却也迈出了法阵。
“这不可能！”翎夙城主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自己信赖着的‘先生’。
玄参却如同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慌张，笑眯眯的抓住魏宗恭的肩膀摇晃起来。
被弄醒的魏宗恭好半天才从晕眩中恢复过来。
“小魏，你心心念念的小白来了，”他贴在魏宗恭的耳侧，声音暧昧却满含恶意，“我就不打扰了。”
站起来，玄参冲翎夙城主挥了挥手，“小翎夙，随我来~”
“你……”魏宗恭一脸茫然。
“你呀~要和小白好好的……”玄参侧过头，笑容加大，“告个别才行。”
告别？
什么意思？
还没等魏宗恭问出这句话，玄参便转身离开了。翎夙城主跟在他身后，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他无视个彻底。
魏宗恭想要跟上去，却忽然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他有些迟疑的，想要去看城下发生了什么。
腥味让他的胃部阵阵抽搐，他缓缓的朝城下看去。
一地残尸断臂。
“呕……”
魏宗恭捂着嘴，跪坐在了地上。
他紧紧的闭着眼睛，然而那个场景却如同印在了视网膜上，无法消除。
那么多人……
死亡……
他阵阵恶心，因为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只是干呕着。
冷汗将他的衣衫打湿，黏答答的粘在身上。
这时，他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那个怀抱明明应该是温暖的，然而由于浓重的血腥味，却只让人感觉浑身发冷。
魏宗恭僵硬着身体，听到一个声音响在耳侧。
“国主，吾悦汝。”
第111章 黄粱一梦
“国主, 吾悦汝。”
此话一出，魏宗恭有些恍惚。
身后的怀抱缓缓收紧，魏宗恭却不敢挣扎。
他微微侧过头, 看见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白文陌对他微笑着，这笑容不带一丝戾气, 然而衬着他那满身鲜血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恐怖。
魏宗恭看着白文陌脸上的血迹, 不由得抬起手, 用衣袖给他擦了擦。
白文陌笑着任由他动作, 却依旧抱着他。
“国主，”白文陌的声音非常温和，柔软的让人不忍斥责，“我来接你回去了。”
与往常没有丝毫不同的微笑, 却让魏宗恭觉得陌生。
魏宗恭怔楞着, 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咳……咳咳……”
忽然松开的双手，压抑着痛苦的声音, 魏宗恭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身侧的白文陌，眼睁睁的看着他弓起了背，捂着嘴，指间却仍有赤红丝丝缕缕的流下。
苍白的面容染上了红晕，白文陌低着头，独自承受着胸腔内的痛楚。
魏宗恭半跪在那里, 手停在半空, 明明白文陌就在自己身前, 却有种马上就要消逝的感觉。
他想起了玄参的话。
和白文陌……告别？
嗓子干涩着，哽的魏宗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痛楚有了些许的平缓，白文陌不甚在意的抹去嘴角的鲜血，抬起头，一双墨色的眼眸当看到魏宗恭时，闪过了些许情绪。
“国主别担心。”他说着，似乎想要站起，却没能成功。一丝赤红顺着嘴角流下，他伸手抹去，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刚刚对抗法阵，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被衣衫遮盖的背部，岐灵纹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也在昭示着……
看向魏宗恭，白文陌伸出手，抓住了魏宗恭的衣袖，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温和轻柔，一如他嘴角从未卸去的微笑，“我没事的。”
他说着，双手抱住魏宗恭的一只胳膊，靠在魏宗恭的身上。他的力度不大，却让魏宗恭不能挣脱。他就那样紧紧的抱着，仿佛抓着浮萍的溺水者，守着独属于自己的最后奢望。
垂下眼眸，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声音也放轻了下来，“国主，这次，我不会放手的……你要一直陪着我……”
感受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力度和那几不可闻的声音，魏宗恭下意识的不要去想，几乎是脱口而出，“好。”
轻笑声传来，似乎是被魏宗恭的回答取悦，白文陌嘴角的弧度加大，声音也带上了些许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他微微放松了抱着魏宗恭手臂的力度，语气未变，依旧带着似水温柔，“我骗你的。等我死了之后，国主就走吧，朱离国也还给你……随你……”
“你不会死的。”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
有些讶异的看向说话的魏宗恭，片刻，白文陌又笑了起来，“我不死，你又如何能解恨……”
白文陌其实是知道的。
这翎夙城，是引他而来的陷阱。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来了。
“白文陌，你不会死的。绝对不会。”魏宗恭看着白文陌，目光灼灼，“即使这全天下人都死了，你也不会死。”
嘴角还带着赤红的鲜血，他却笑得满足又幸福。
“国主，”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头靠在魏宗恭的手臂上，眼睛缓缓闭上，“我死了，你就去找他吧。就说已经除掉了碍眼之人，我知你对他……”话语戛然而止，随后便是压抑着的咳嗽声。
弓起背，更显得单薄，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卸去嘴角的轻笑，就像已经早就习惯了这痛楚一般。
“白文陌！”魏宗恭一时手足无措，他拍着白文陌的背为他减缓痛苦，入手却碰到了骨头。
他一时有些怔然。
白文陌的身体，什么时候瘦成了这样。
终于平复些许，白文陌看着魏宗恭惊异的表情，缓缓勾起嘴角。
“国主，我不想死。”白文陌笑着说道，再度抱住魏宗恭，不让他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我死了，你就成了别人的了。”
魏宗恭感觉肩膀处有湿意蔓延开来。
“白文陌，”魏宗恭垂下眼眸，推开了他，“把匕首给我。”
白文陌的眼角还是红的。
听到魏宗恭的话，他的目光有了些许波动，闪过一丝了然。
国主，要亲手杀了我吗。
他将匕首递给了魏宗恭，看着那人毫不犹豫的拔出匕首。
勾起嘴角，白文陌昂起头，露出纤细的脖颈。
他应该知道的。
那人定是恨自己入骨。
若是能被他杀死……倒也无妨……
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只是为何，明明匕首并未刺入胸膛，心脏便已经剧痛难忍？
“白文陌，你个爷们，天天哭唧唧演苦情戏真是够了！”魏宗恭泄愤式的拍了拍白文陌的脸颊，“你给我撑着，不许死了，听到没有。”
没想到能听到这样的话，白文陌睁开了眼睛，眼中少见的带上了惊诧。
而下一秒，他看到的景象更令他感到震惊。
那人竟然拉开衣衫，手中的匕首在悬在胸膛上，仿佛在打量从哪里刺入才好。
当白文陌反应过来，他已经夺下了魏宗恭手上的匕首。
手中拿着匕首，那寒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看向魏宗恭，声音甚至带上了怒气，“你！”
“给我。”魏宗恭朝他伸出手，面上没了笑容，“我说过的，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把匕首给我。”
小爷特么要把那个该死的黑暗物质揪出来！
他惹得这些烂事，肯定有解决办法！
魏宗恭忽略心中的酸涩，执着的向他要匕首，“你死了，我上哪再找个白文陌陪我过一辈子啊。”
白文陌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
他看着魏宗恭，专注的，仿佛要将那张脸刻在心里。
那人的眉眼真是好看，无怪乎会引的旁人飞蛾扑火。
啊，对啊，原来，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十年间，猜忌有之，误会有之，苦痛有之，然而当看到那人时，脑海中想起的，却总是那些为数不多的快乐与感动。
这是让自己恨极……却又爱极的人啊。
“我罪孽深重，一生做错太多。只做对了一事……”白文陌张开手臂，环住身前人，笑容缱绻，带着真实的感觉，“那便是，在那晚……救了你……遇见你……”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还想再看见你。
此世，我满手血腥。
希望下次遇见你的时候，我还是……干净的。
白文陌吻上那人的唇，极尽温柔，似爱恋，似执着。
“对不起，”白文陌低下头，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留你一个人。”
白文陌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了下去。
魏宗恭环抱着白文陌瘫软下的身体，只能听见那一声喃喃，“我又怎么下得去手……杀你。”
“白文陌！白文陌！”魏宗恭完全懵了，一遍遍的喊他的名字。
“国主，你可不可以……咳咳……”白文陌的声音已经很轻了，“不要……忘记我。”
魏宗恭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白文陌似乎并没有想要得到回答，只是重复着说那句话，“国主，吾悦汝。”
胸腔中的剧痛再次涌上，这满是血腥气的空气中，白文陌在自己的唯一执念的怀抱中，轻轻闭上眼睛。
玄参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一具尸体的魏宗恭。
嘴角的笑容灿烂，玄参走到他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有的只是黑沉的恶意。
“心疼了~”玄参歪了歪头，眯起眼睛。
魏宗恭没什么反应。
好半天过去，他才好像终于听到了玄参的话。
他将怀中的白文陌放下，缓缓的站起身体。
面对着玄参戏谑的目光，他扯出了一个笑容。
恶毒的，艳丽的笑容。
“这个傻子，”魏宗恭笑着说，“死了活该。”
就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玄参笑眯了眼睛。
如同嘉奖般，他走到魏宗恭身侧，仰起头，在他的颊侧啄吻一下。
“不愧是我的小魏~”
他朝魏宗恭伸出手，“既然这边处理完了，一起去那个世界玩吧。”
魏宗恭握住了他的手。
玄参似乎心情很好，抓着魏宗恭的手，就像小孩子攥着最喜欢的玩具，他看向旁边面色苍白的翎夙城主，笑眯眯的，“跟着我们，小翎夙。”
翎夙城主抿紧了唇，眼眸中恐惧一闪而过，却也只能跟上。
玄参带他们去的，是天阁。
那个阴森恐怖的石室中央，刻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
“小翎夙~”玄参随手捡起一把短剑，朝翎夙城主招了招手。
翎夙城主迟疑着站在原地。
玄参叹了口气，迈步朝他走了过去，似是无奈，“闭上眼睛，我会很轻的。”
翎夙城主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随着玄参朝自己靠近，他就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小翎夙，这是天命啊，你……”玄参只是一扬手，翎夙城主就倒了下去，“该离开了~”
魏宗恭就像没有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只是面无表情的静立一旁。
玄参把翎夙城主拖到了法阵中央，手中的短剑狠厉残忍的划开他的腹部。
鲜血填满了法阵。
玄参将身上染满血迹的白色衣袍脱掉，只是那双手上还满是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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