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开车就由我来。」副座上的卓抬起头来，神色冰冷的可以。
「只是个小失误。」我笑了笑，既然是我的错，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于是坦荡荡的道了歉。
如我所想那般，卓虽然阴沉，却也并非不讲道理。沉默不语一会后，他僵硬的涂销已毁的文字，翻过一页继续书写。
只是那神态，怎么看都像被人拿刀逼迫着书写情书一般。
掩下一丝笑意，我将注意力放回前方，这次自然不再走神，而是专心十足的驾驶着。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便驶进了组合屋公司的前院停车场。
对于安全基地来说，建材的需求和食物一样十分紧俏，只不过食物有保质期，因此被列为优先搜罗项目，促进基地发展的建材则次之，但同样都能向官方换取不斐的信用点。
因此建材公司通常继食品厂后成为各幸存小队锁定的目标，不说很快就会被劫掠一空，就连一般民房，能用的石料砖瓦也常被拆下带走。
而组合屋的用途更远远大于一般建材，只要材料没有缺损，组合完成后就能立即入住，方便无比。倘若我所光临的这间公司设在城市周边，大概在末世七天内便会被搬得点滴不剩。
而现在，庭院里游荡不息的丧尸昭示着此地尚无人造访，卓漠然望了它们一眼后，便将这些会走动的晶核全化为了自己的能量。
「走吧。」我道。
展示区就在接待室旁边，占地广阔，为半露天环境，我上回来时，共陈列了六栋风格迥异的样品屋，因为用途不同，大小也皆有变化。我需要的房屋是作为仓库之用，因此格局主要以简单方正为主，至于外形，则是其次。
卓不发一语的跟在后方，相较于这里的环境，他对丧尸更有兴趣，追求强者之道几乎是每一个异能者的本能，这一点他也未能免俗。
「有声音。」
经过接待室时，他忽地停止了前进的步伐，目光灼灼的看向紧闭的门扉。
我不解其意，所谓的「声音」指的是丧尸短促的呼吸，还是碰撞物品时发出的响声？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二话不说，以念力粗暴的撕开了门扇，而在其后，一个男人正半躲在墙后，痀偻畏缩着，不住的发抖。
「别、别杀我……我是人！」他紧张得几乎语不成调。
这时候这里居然还有活人？
我十分讶异，又觉他面目似乎有些熟悉，便细看了番，不一会儿便认了出来。
「是你。」居然是当初买组合屋时，接待我的那位业务经理。
原本身材微胖的男人，经过数十天的末世摧残后，已经瘦得脱了形，头发篷乱的没有时间梳理，眼尾也多了几丝皱纹，身上脏污的西装更是松松垮垮、破烂不堪。
「啊……我想起来了！」他似乎也认出了我来，「你是那个付了三倍价格买屋的客人！」
「是我。」我点头，「你怎么还在这里，军方没派人前来搜索吗？」
若是未来与我所知的并无太大变化，末世后三天，军方便会派出几支队伍，在城里援救部分重要人士，并呼吁幸存者前往安全基地，大部分还有行动能力的人，便是在此时结伴撤离。
谁知我不问则已，这一问，他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来了，但他们只顾救那些高高在上不事生产的军政大老，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跟在车队后面，逃得过的人就进安全基地，逃不过的人就继续困在城里。」
「你为什么不逃？」我望向前院，那里停着一台黑色进口高级车，外表看着完好无损，十分光鲜。
「他逃了，但逃不了。」卓道，「现在则是想死，但不敢死。」
我听得似懂非懂，总觉他话中有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斟酌道：「我可以送你到安全基地附近。」
在此相逢也算有缘，他被困在这里想必也是情非得已，横竖我和卓也要出城，既是如此，帮上一把并无大碍。
只是出发之前，恐怕得将他事先迷昏，以免泄露驱逐剂的存在。
「谢谢你们……但是不用了。」他抺了把脸，面上满是疲惫，眼中并无一丝光彩。「要真想帮我的话，只要给我一些食物和水就够了。」
「这么做只是饮鸩止渴。」
「我知道，但我现在只想过一天算一天。」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对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显然不想继续原本的话题，话锋一转，问起了我们的来意。
我见他如此坚决，也不想勉强，只是再这么下去，他命不久矣是可以预见的。
虽说我不是个圣人，但看着一个溺水之人宁可攀着一艘逐渐泄气的救生船自欺欺人，却弃通往岸边的绳索于不顾，叹其愚昧的同时，也不免觉得悲凉。
告知他此行的目的后，他点了点头，指着展示区道：「那里还有五间样品屋，看中哪间就拆了带走吧，全部都拆了也行。货车就停在那里，油箱满着，后厢也空着，一次装上一间房子不成问题。」
说着，他向前了几步，为我们指着前院四十呎货柜车的位置。当看见满地死亡的丧尸时，一双小眼不禁微微睁大。
「没有晶核的脑髓不过是垃圾。」卓蓦然道，「除了填饱肚子以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你吃丧尸维生？异能者？」我惊讶道，但看见他闪躲心虚的神态时，旋即意会了过来：「不，你豢养丧尸！」
「我……我……」他顿时满头大汗，语不成句。
第33章 二级丧尸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厉声道：「丧尸食人，而晶核会使它们进化，当它们的能力强到脱离掌控时，就会形成祸患，未来将会有多少无辜之人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而命丧丧尸之口，你知道吗？」
「我……我没有喂她吃晶核，只有脑髓而已。」他涨红着脸解释：「因为比起腐肉，她对脑部更有兴趣……」
「散核是看不出来的，但对晋阶一样有效。」
「我、我不知道……」他惶恐不安。
「那只丧尸目前升级到什么程度了？」我心惊于他的无知，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目前的状况。
这时又忽地想起，前世第一只三级丧尸，似乎就是在这个城市诞生的，当时碰见的小队由于毫无防备，生生折损了两名异能者才逃了回来。之后基地发布了围剿任务，出动了一支大型团队，才将之灭杀。
该不会那只三级丧尸便是由他喂养出来的？
「我不知道……」依旧是同一句话。
「已经能模糊发出声音了。」卓冷哼道。
「那肯定是二级……不，说不定快要三级了！」这世界的进程比我所知要快得太多，迅猛得让人措手不及。若是不能及时阻止这种不知轻重的行为，让他这么继续投食下去，那丧尸很快就会升上三级，再加上一个多月后的变异……
四级丧尸，简直让人连想都不敢想。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卓。
卓并未搭理他，而我也没有心思对他详细解释。
「能让我看看那只丧尸吗？」
我必须立刻确认它的情况，若真有失控的征兆，哪怕交恶，也要立即断除危险。
他顿了一顿，并没有立刻同意，显然陷入了天人交战。
卓冷哼一声，正要上前，却被我一把按住了肩头。
正当我以为会受到拒绝时，他颓然开了口：「请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便转身朝接待室的内部走去。
我和卓不发一语的跟在他身后，气氛一时有些凝结。
他低头不语，脚步万般沉重的走上三楼，越沿着阶梯向上，越能清楚听见丧尸断续的嘶吼。
「那是我的姊姊。」他突然开口说道：「我们自小相依为命，那些吃人的怪物出现后，我们在家躲了三天，才盼到了军队的到来。那天我开车载着她本想直接出城，但她非要带上好姐妹一块逃，结果就……」
我垂下眼廉，之后的过程可以想见肯定不是个愉快的故事，而他也不需听者的回应，自顾自的说着，口气也逐渐激进起来：「如果只是因为耽误了时间而来不及出城我也就认了，但那伪善的该死女人花着别人的资源做面子，偏要救路边被遗弃的老人，说是对方年纪大了，不良于行，又好像生了病，我们若有能力，应当搭把手，权当行善积德。」
「那老人被遗弃不是没有原因的吧？」我问。
「他受伤了，是被丧尸抓的。」他说，「但是当时我们并没有发现，那女人说服了我姊和她一起扶人上车，结果才刚靠近，那老人就变成了丧尸，恶狠狠的朝她们扑来。」
「我姊的好姊妹……呵，还说二十年交情呢，直接就推了她去挡灾，我姊的手臂被咬个正着，立刻就被撕掉了块肉。」
「那老人立马就被军方射杀了，我不想我姊步上后尘，就丢下了那女人，带着我姊离开了车队。」
「虽然挂名业务经理，但其实我是这间公司的股东之一，我姊出事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公司附近，于是就近躲到了这里。在那之前，我在超市的仓库抢了不少罐头泡面，这才能撑到现在。」
「丧尸是失去理智的怪物，哪怕她与你感情甚笃，也不会再留存相关的记忆。」尽管事实残忍，但我仍旧说道。
「我知道，变成丧尸之后，她就只把我当成了个陌生的喂食者。」他语气悲哀。
言语间，我们三人已到了三楼，站在门扇闭合的休息室外，他深吸口气，扭开了门把。
门开后，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直扑而来。
卓的反应很是直接，在门口站定便不往前，屋内的窗户「哗」的一声全数开启，清新的凉风随即大量灌入，几秒内就冲走了令人不适的气味。
「抱歉……我之前怕引来太多丧尸……」他吶吶道。
「没关系。」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介怀，这周边的丧尸已被卓清理干净，短时间内不必担心招来麻烦。
门内，年近四旬的女性丧尸被绑缚在床上，此刻正不断的挣扎怒吼，身上的数条铁链正随着躯体的扭动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音。
观其面容，已逐渐退去青灰之色，动作也流畅许多，不若一级丧尸迟滞。
果然已是二级，隐隐有突破三级的迹象。
只是不知为何，她并未施放异能，只靠力量单纯的挣扎。
「就是她吗？」我问。
「是的。」他的脸色柔和下来，但不一会儿又充满了痛苦。半晌，彷若下定了决心道：「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
「请你们杀了她……也杀了我。」
「你说什么？」我讶异道，让丧尸安息或许是我心下的打算，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杀人。
「求求你们，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他突地「砰」的一声跪了下来：「要不是为了我姊，我每活一天都觉得煎熬。」
「我从小无父无母，是我姊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拔着长大，在我心目中，她就跟我妈一样。」
「出社会后，我拼命工作，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奉养她，让她在家里好好清闲。好不容易当上业务经理，还入了股，结果没几年，末世来了。才三天，她就被人给害了。」
他的眼泪一滴滴流了下来。
「被丧尸咬伤后，她就一直要我杀了她，免得失去理智变成害人的怪物，可我怎么下得了手？我当时就想着，哪怕她能多活一天也好，就算变成了丧尸，我也陪着她。」
「我是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般狂暴的样子，她饿了，我给她喂干粮，她不吃，我就给她打丧尸。她对丧尸脑有反应，我就挖丧尸脑给她，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只有杀了她……只有这件事，我做不到，但我知道，她若是还有意识，一定会狠狠痛骂我一顿，然后求我给她一个痛快。可是，我真的……我真的……」
言至此时，他像个孩子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第34章 天生免疫者
面对这个痛哭失声的男人，我不忍再苛责他什么，他所言所行皆是出于亲情，明知是深渊、是泥沼，却依然障目掩耳的走了下去。
「我可以让你姊姊毫无痛苦的死去。」我道，「还可以送你到安全基地，展开新的人生。你并不需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谢谢。」他胡乱的抹着鼻涕泪水，「但是真的不用了，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勉强活着，只是为了照顾她。明知她这样难受，却还是狠不下心做个了结……我也知道，这样的日子总有到头的一天，但我就是胆小如鼠，就是逃避现实……」
「如果你们真想帮我，就让我们都毫无痛苦的解脱吧，我会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的。」他伏下身来，「砰砰砰」的磕起头。
我向旁一步，避过了他恳求的大礼。
「你实在不用如此。」我道，「安全基地里，衣食住行虽然未必宽裕，但总好过这里太多，你在里头住上一段时间，很快就能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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