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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还是如此威风凛凛(重生)——公子湛

时间:2017-04-09 17:53:05  作者:公子湛

  谢闻灼心头一窒,猛地上前把他抱在怀里,手指不可抑制颤抖着:“……陛下?”
  被他唤着的人闭着眼睛,脸上呈现出灰暗的颜色,衬着嘴角的鲜红,越发触目惊心。
  谢闻灼不可置信伸手探他鼻息,瞳孔一缩,声音中满是恐惧。
  “传太医!”
  ……
  燕稷只昏迷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醒来后靠在榻上,面如金纸。
  郑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走入宣景殿,朝着他扫了一眼后大惊,不待边上人说话便急忙上前把脉,半晌,他收回手,眼眶悄悄红了。
  他自小看着长大,这么些年曾无数次从鬼门关挣扎着回来的孩子,这次却真的要熬不过去了。
  邵和见他不说话,红着眼睛问:“郑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郑太医沉默不语,邵和急了,面上满是凄惶:“郑太医,您说话啊!”
  却是燕稷先开了口:“邵和,棠棠每晚这个时间都会醒来一会儿,他总是饿,你去看看吧。”
  邵和眼圈更红,看了看他,最终咬牙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他出去后,燕稷看向郑太医,后者沉默了一会儿,努力扯出一抹笑:“没有大碍,前些日子风寒导致的体虚,养几天就好了,不打紧。”
  燕稷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郑太医避开他的视线,站起来:“谢太傅,臣这里有些方子,你来拿一下吧。”
  谢闻灼低低应下,和他一起走了出去,内殿再次恢复寂静,燕稷闭上眼睛,被子下的手紧紧缩成一团。
  今日是十月十五。
  距离冬月十三,不足一月。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何况这样虚弱的感觉上一世他也曾真真切切体会过,燕稷伸出手,睁眼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紫的指甲,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舍不得。
  真的真的,特别舍不得。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哀叫声,燕稷睁开眼,二狗子双爪搭在榻边目光凄凄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带着层薄雾。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二狗子的耳朵:“这么无精打采的做什么?一点都不乖,以后可要听话点,没看我今日已经被你气的吐血了么?”
  二狗子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燕稷叹气,又摸了摸它的头:“没事的,乖。”
  谢闻灼在他说话的同时走了进来:“陛下。”
  “郑老又给了你什么方子?肯定又是苦到没天理那种。”
  “或许是。”谢闻灼说了三个字后便不再出声,燕稷看着他的脸,只觉着心里五味杂陈,什么都说不出口,目光涩涩低下头去。
  手在低头的一刹那被谢闻灼握住了。
  他抬头,握住他手的人目光依旧坚定:“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
  燕稷眼眶悄悄红了:“嗯。”
  “而且郑太医也说了,只是因为风寒导致的体虚而已,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谢闻灼面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所以,你乖乖吃药,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知道吗?”
  “……我知道的。”
  “那就好。”谢闻灼扶着他重新躺下,“那就好好休息,我去熬药,如果无聊了就叫棠棠过来陪你,嫌闹的话就唤我,嗯?”
  燕稷点了点头,谢闻灼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亲,轻步走了出去。不知是墙角点着的香有安神的作用还是因为自己确实是累了,燕稷躺下后不久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快五更,醒来后,燕稷往边上看了看,谢闻灼不在,偏殿的灯却亮着。
  他坐起来,忍着身上的不适下了床朝偏殿走去,殿门被夜风吹开了一条缝,燕稷就没敲门,先从门缝看了看,只一眼,便呆住了。
  他看到了谢闻灼,那个向来喜欢温润浅笑,眉眼微挑时也带着温柔的人,如今坐在昏暗灯火下,一手痛苦拉扯着头发,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无声哭着,浑身被绝望和颓然的气息包围,像一只困在潮湿阴冷的沼泽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困兽。
  心脏霎时间痛到无以复加。
  燕稷怔怔看了许久,脚步沉重转身回了内殿,在榻上紧紧缩成一团。一个时辰后,天边隐约有了亮光,外面脚步声响起,燕稷竭力把呼吸调整均匀,闭上眼睛,不久感觉身边一陷,谢闻灼小心翼翼把他从墙角抱了过来,将被子掖进他颈间,从头到尾动作细致温柔。
  燕稷靠在他怀里,没出声,把头埋进枕头。
  眼眶渐渐湿了。


第85章
  这年天冷的很早, 刚进十一月便见了雪, 门外积雪数尺, 天寒地冻。
  燕稷的身子, 也在这场大雪后彻底垮了下去。
  宣景殿门窗被掩的密不透风,地龙烧暖, 四边角落都放了暖盆,寻常人在其中只穿着单衣也不会冷,可燕稷身上盖了三层厚褥棉被, 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那种仿佛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冷,融进血液, 外面再暖也没用。
  燕稷裹紧身上的大氅,看向邵和:“棠棠呢?”
  “依着您的意思,太子殿下昨夜已经被送去了苏老太师府上。”
  “……嗯。”燕稷沉默下去,良久才又出声, “朕渴了。”
  邵和急忙转身倒了水递上前,燕稷接过来喝了一口,从杯中清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双眼深深凹陷, 眼眸无神而黯淡。
  ……这般模样, 最好还是不要让孩子见到为好。
  他闭了闭眼睛,把杯子放在了边上,浑身气息在那么一瞬间仿佛迟暮老人。邵和眼眶悄悄红了, 却还是在燕稷看过来的时候竭力扯出一个笑:“陛下,太傅半个时辰前已经去熬药了,想来就要回来了,郑太医开的药向来管用,您很快就会好了。”
  “朕知道的。”燕稷笑了笑,“那你去看看太傅回来了没有,顺便把二狗子给朕叫来,抱着暖和。”
  “是。”
  邵和应下,转身走了出去。看着他身影消失,燕稷再也忍不住,从枕头下拿出手帕掩住唇剧烈咳嗽起来,方才他在邵和面前一直忍着,现在不再抑制,梨白色的帕子瞬间被染红,浸透后滴在被褥,红的刺目。
  外面隐约传来邵和和谢闻灼说话的声音。
  燕稷一顿,迅速把手帕塞到床底,拿了毯子把沾着血迹的被褥盖住。
  做好这些,谢闻灼也正好端着药进来,对着燕稷温柔微笑:“陛下,喝药了。”
  燕稷点了点头,把药碗端过来一饮而尽,他的身子日趋衰弱,如今味觉已经消失殆尽,半点苦味都尝不到了。
  邵和端着药碗走了出去,燕稷抱紧二狗子,抬头朝谢闻灼笑,后者半跪在塌边伸手握住他的手:“今日感觉好些了么?”
  “好多了,也没那么冷了。”
  可谢闻灼手心感受到的温度分明如寒冰一般。
  他垂下眼,努力把眼里的酸涩和悲哀掩了下去,说:“那陛下记得要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好的快一些,不用担心棠棠,苏老太师会把他教的很好。”
  “好。”
  燕稷就势躺下,盖在身上的毯子在他动作时不慎滑了下去,他心一跳,想要拉上来盖住血迹,却已经晚了。
  谢闻灼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手指猛地握起。见他如此,燕稷抱着二狗子的手忍不住收紧,二狗子吃痛下意识缩了缩,不小心跌了下去,趴着鼻子动了动,伸爪从床底下把那条浸了血的手帕扒了出来。
  想瞒的就再也瞒不住了。
  燕稷眼睛也红了:“温卿。”
  谢闻灼不想让他难受:“没事。”
  他声音依旧温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把沾血的被褥换了,给燕稷重新盖好:“你好好休息,别怕,我会在,你醒来就会看到我。”
  燕稷嗯了一声,缩回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
  十日后,又是一场雪。
  燕稷更加虚弱,每日清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谢闻灼日夜不眠守在他边上,目光哀凄。
  他放在心上想要共度余生的人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可他却只能看着,无能为力,甚至连为他承担一点病痛的能力都没有。
  这日燕稷醒来是在黄昏。
  他睁开眼,看到谢闻灼半跪在边上痴痴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没来得及收回去,悲哀到让人想哭。
  他心头一窒:“我睡了多久?”
  谢闻灼没说话,邵和在边上红着眼睛开了口:“陛下……八个时辰了。”
  八个时辰,十六个小时。
  燕稷低下头,今日是十一月十一,他最后的时间只能到后天。
  他咬住唇,嘴里很快尝到了苦涩血腥味,燕稷闭上眼:“温卿,再过几日,就把棠棠接回来吧。”
  谢闻灼目光沉下。
  “棠棠还小,一直待在苏老太师那里也不妥当,等你将他带回来,一定要好好教,别太惯着,千万不能像我小时候那般任性总是惹旁人生气。大启朝堂事恐怕也要你多操操心,不过你那么聪明,一定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还有,一定要照顾好二狗子狗蛋蛋还有窗台上的含羞草,狗蛋蛋要好好养,二狗子挑食的话打一顿就好了,含羞草不能总是浇水,浇水也不能太多,也要看好了别被二狗子啃了,它觊觎人家已经很久了。”
  “……”
  燕稷轻声说着,说得越多,鼻子就越来越酸,眼里的水雾快要抑制不住。
  他咬了咬牙,接着道:“温卿,我记着你之前许多次对我说过南洲的景色,我也向往了很久了,很想看看你出生的地方,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不好。”谢闻灼眼眶微红,眼眸却乌黑如深渊,第一次直接唤了燕稷的名字,“燕稷,你要记着,大启不是我的责任,若是你不管,我也不会顾及。”
  “棠棠是你带回来的,你不能说不养就不养,这不像你。还有二狗子和狗蛋蛋,我不喜欢动物,对他们上心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开心罢了,如果连你不要它们了,那我还留着它们做什么呢?含羞草也是一样。”
  “至于南洲。”谢闻灼握住他的手,“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
  燕稷喉头动了动:“我……”
  “所以就是这样,陛下一定要尽快好起来。”谢闻灼说,“等你好了,就是梅花开的最好的时候,摘些梅花做梅花糕,陛下一定喜欢。然后等天稍稍暖些的时候,就去南洲,南洲春初时也有桃花盛开,到时春江水绿,桃花灼灼,是一年里最好看的风景了。”
  他微笑着:“只是我想,等陛下去了那里,在我眼里最好的风景就不会是桃花了。”
  燕稷嗯了一声,抬头看着谢闻灼的眉眼,目光描摹,一刻也不愿停下。或许是他眼神里诀别的意味太重,谢闻灼目光又黯淡了几分,伸手从边上把一本志怪书拿了出来:“陛下,这书有几分意思,要听听么?”
  “要的。”
  燕稷重新把自己埋进被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谢闻灼,谢闻灼柔柔一笑,轻声把书上的内容描述出来。
  燕稷没怎么注意听,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谢闻灼,这样不知看了很久,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他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谢闻灼的容颜慢慢暗了下去,直到彻底变成黑暗。
  他睁大了眼睛:“温卿……天黑了?”
  谢闻灼手里的书骤然跌落在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燕稷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天黑了看不见?把灯点上吧。”
  面前一阵沉默,半晌,才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伸过来,缓缓覆在了他的眼睛上,同时是谢闻灼略微压抑颤抖的声音:“对啊,天黑了,也是时候休息了,所以就不要点灯了,好不好?”
  “……好。”
  燕稷闭上眼睛,他很想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但就是感觉一股寒意无端从外面渗了进去,钻入五脏六腑,直至心底。
  他看不见了。
  先是味觉和嗅觉,如今是视觉。
  他剩下的时间,真的就要到尽头了。
  ……
  十一月十二。
  燕稷自昨夜吐血后陷入昏迷,昏迷中口中依旧有血块不断溢出来,略微发黑。太医院数十人尽数在跪在外殿,用尽无数法子也没能让燕稷醒过来,四周尽是苦涩药味,颜色昏沉,如同众人的心情。
  所有人都知道,大启这位最为荣耀的帝王,熬不下去了。
  帝王病重,这事根本瞒不住,京都早已乱了,被挡着无法入宫,外面纷纭一片。远在边关的傅知怀和贺戟也得了消息,什么都顾不得奔赴京城,他们入京是清晨,进宣景殿后看到榻上瘦骨嶙峋的燕稷的一刹那,瞬间红了眼睛。
  下午,燕稷醒了过来。
  他靠在榻上微笑着,面容安静宁和:“明成,长信,你们来了。”
  那双曾经漂亮肆意,挑眉时眼波流转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此时已经变得无神,瞳孔发灰,贺戟嘴唇抿成一条线,傅知怀咬牙看向谢闻灼:“当年你说会好好照顾他,谢闻灼,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这事怪不得他的。”燕稷摇头,“我很高兴你回来了,明成,只是可惜,我现在已经看不到你的样子,也喝不了你酿的桃花酒了。”
  傅知怀听他这么说,险些落下泪来,竭力忍住了。
  燕稷笑笑,偏头:“还有长信,这么些年辛苦你了,你好好的,也尽快寻个喜欢的人成亲,一个人总是孤单了些……明成也是一样的。”
  “这些不用你操心,我们都晓得,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傅知怀语气很僵,却在下一秒软了下去,“燕小九,你快点好起来,给你说,东嘉关其实特别好,自由辽阔,你不去亲自看看一定会后悔,知道么?”
  “好,到时我就先去东嘉关待一阵子,把你藏着的桃花酒偷几坛,然后再去南洲,之后如果还闲暇,就四方看看,多好。”燕稷伸手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脸,“所以你也别生气了,不好看的。”
  “我不生气。”
  “那就好。”燕稷笑了笑,“一路风尘也累了吧,让邵和带你们去后殿歇会儿,我还有些困,等晚上我有力气了就同你们一起用膳,到时你可要对我讲讲东嘉关有多么好,嗯?”
  傅知怀嘴唇动了动,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好。”
  燕稷还是笑着,吩咐邵和带他们去了后殿,凭着感觉朝着谢闻灼站着的方向看过去,伸出手,瞬间就被后者温热的手握住了。
  他眉眼柔和:“温卿,我好像看到你说的南洲桃花了,确实比宣景殿的好看不少,真想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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