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勾着衣领往下拽了拽,颈子上一片血色,染红了查理的眼睛。
“你被……”查理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奈特满不在乎的笑了:“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该开始发烧腐烂,怎么都是死,我宁愿死的痛快点。”
查理失去了语言,只是拼命摇头。
“听着,我现在就去寻找逃生通道,如果我侥幸没死,又找到了路,就回来带你上去;如果遇到了那个怪物,我会拖住它让你逃走。”奈特捏着查理的脸,强迫他听自己的计划,“如果半小时后我没还没回来,你就按下那个按钮赌一赌。”
查理两只眼睛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是不住摇头。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现在对你我来说正是如此。”奈特勾起嘴角,难得温柔的摸了摸查理的脑袋。随手收起笑容,拿着枪往外走去。
“希望你比我运气好。”她头也不回的说。
查理抽抽噎噎的啜泣,直到铁门打开并再度关紧,从外面传来铁闸转动声,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半个小时之后,情况会发生转变吗?奇迹会降临吗?可是奈特已经被咬了,即便他们能出去,她也活不成了。
人在恐惧的时候会生出勇气——查理不断回想这句话,内心只有绝望。
如果半小时后奈特没能回来,他真的有勇气按下那个黑色的按钮,开始属于他的赌博吗——
“你是……神经病吗?”林宵难以置信的看着苏腾,“我从没见过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苏腾语气无波:“现在你见过了。”
林宵两条眉毛拧在一起,无言以对。眨眼之间,情势便发生了变化,他们八个人的命运随着冰桥坠落,开始了注定的旅程。
他不得不承认,苏腾这一步棋下的堪称完美。在进入隧道之前,他们有六个人,从数量上来说占绝对优势。可现在不同,由于那不祥的壁画,每个人都各自为营,任谁都想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个人。可苏腾跟杜乐丁不一样,无论什么情况,他们俩绝对不会对彼此出手。
一旦发生情况,这些雇佣兵就会自相残杀,他根本控制不了局面,而那两个人联手,轻而易举就能把他们各个击破。
这混蛋……林宵暗暗咬牙切齿。
脚下已无退路,只得前行。每个人都恨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肌肉都绷紧,没有片刻敢放松。
起初隧道里毫无动静,平静得近乎诡异。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听到了某种响声。
咚——
咚——
一行人停下脚步,屏息静听,这声音很有节奏,不疾不徐。声源很近,仿佛就在身边,却并不集中,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均匀的散布在空气中。它不响亮,甚至有些闷闷的,好像被蒙在一块布下面。
苏腾留意着时间:“每次间隔都一样,几乎是一秒一次。”
杜乐丁开玩笑说:“是打桩的声音吗?”
林宵:“……有点像是心跳声。”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感到那极富节奏的咚咚声,跟自己胸腔里的跳动不谋而合。他们左顾右盼,试图找出这令人不安的声音源头,无奈那均匀的心跳声仿佛就在耳旁,又像是远在隧道深处,怎么也无法确定方向。
杜乐丁走到冰壁边上,将耳朵贴在上面细听:“好像是冰层里传出来的。”
好几个人都凑过去听,有人说:“这里面难道冻着个活人?”
“既然是冻着,怎么可能是活人。”这猜想未免太过天马行空。
另有人道:“莫非是……这个隧道的心跳声?”
其他人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隧道怎么可能会有心跳,这想法比之前那人的还要不靠谱。
“继续走吧,”杜乐丁和苏腾紧挨在一起,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小心一点就是。”
杜乐丁隐隐感到不安,这缓慢有力的节拍,跟他的心跳好像完全吻合,就好像这声音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
是不是这跳动声影响到了他的心跳?其他人有这种感觉吗?还是说一切不过他的错觉?
他下意识的握住苏腾的手,当苏腾有力的回握住他,这才稍稍安心。
他们踩着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往隧道深处走去,几分钟之后,面前出现了一道冰墙。
林宵错愕不已:“这就到头了?”
机关呢?墓道呢?墓室呢?!
“冰墙后面或许还有路。”雇佣兵们纷纷举枪,想要把冰墙打碎。
“等一下。”杜乐丁觉得直接把冰墙打碎不太明智,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他和苏腾检查冰墙,在厚厚的冰层下面隐约有一个细长的轮廓,弯弯绕绕如河流一般。
“都站远点。”杜乐丁确认冰面没有可疑之处,抽出冰镐,在上面一点一点的凿着。
其他人迅速躲远,一边留意杜乐丁的动作,一边提防身边的人。
苏腾站在杜乐丁身边瞧着:“如果里面是机关怎么办。”
他怕那河流一样的曲线一旦暴露在空气中便会触发壁画里暗示的机关。
“放心吧,我不会凿到最后的。”杜乐丁去掉表面一层冰,认真仔细的沿着那个轮廓将冰层逐渐弄薄。
轮廓越来越清晰,苏腾很快便认出来了:“这是鱼神吧。”
杜乐丁用手拂去冰面上的白屑:“好像还真是……这构造有点像是冰灯。”
鱼神轮廓是镂空的,像是冰层里的一条螺旋通道。它挺立在盘绕的尾巴上,头颅高高扬起,一对重瞳凝视前方。
林宵:“这鱼神的形状有什么意义?”
“既然是冰灯,”杜乐丁抓过一只手电,调整光束将冰面从上照到下,“那就应该有灯。”
墓室的设计者很喜欢利用光线来设计机关,他直觉镂空的鱼神形状应该是开启这面冰墙的关键。在冰墙底部有个洞,跟鱼神的尾巴相连通,他把手电从洞里塞进去,光线果不其然的顺着弯曲的通道照了上去。
冰墙猛的一震,隆隆的往下沉去。后面的人不敢凑近,紧张的等待着墙后面的情形。
十几秒之后,冰墙完全沉入地面冰层中,露出了人工开凿的甬道。众人一番激动,忘了“一人独活”的壁画,迫不及待的往里走去。
杜乐丁向前迈出一步,苏腾突然拉住他的手喊道:“闭眼!”
虽然人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却来不及反应。在他话音出口的一刻,自甬道中发出一阵灼眼的白光,利刃般照射过来,杜乐丁感觉像是被强迫直视太阳一样,眼前顿时爆开一片白芒。
他捂着眼睛蹲了下去,只听到周遭一片惨叫。那白光的强烈印记通过视觉神经进入大脑,即便闭着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明晃晃的亮光。
生理性泪水汩汩涌出,他一手撑着冰面,一手乱晃着想找到苏腾。
“丁丁。”苏腾抓到了他的手。
杜乐丁睁开眼睛,顿时陷入慌乱之中:“我看不见了。”
眼前白花花一片,甬道变成了一条朦胧的白色带子,摇曳着往远处流去。他紧紧抓着苏腾道:“你怎么样,眼睛还好吗?”
“我暂时也看不见了。”苏腾比他们更早受到白光影响,先他们一步进入暴盲状态。
后面传来一声声咒骂,显然林宵他们也是一样。
“别喊,”杜乐丁冷汗涔涔,喝止身后的混乱,“保持冷静,都把眼睛闭上。”
“睁着眼睛都不一定能出去,现在还要把眼睛闭上?!”
杜乐丁咬牙道:“现在睁着眼睛也一样看不见,况且这洞里这么亮,闭着眼睛或许不会瞎。”
几人纷纷摸到冰壁,不敢再往前走,或许等一会儿能恢复视力也不说不定。
杜乐丁挨着苏腾,暗骂自己太过大意。只不过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现在他们成了一群瞎子,事情更不好办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静谧之中,突然有人说:“‘心跳’好像加快了。”
众人一听,那差不多每隔一秒的心跳声好像的确缩短了间隔,急促的鼓点一般敲打在他们紧张脆弱的神经上。
“还有其他声音。”林宵低声说。
杜乐丁支棱着耳朵,听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刮擦声,起初十分微弱,几秒钟之后便清晰起来,仿佛是在由远及近的朝他们逼近。
他拉着苏腾站起来:“是不是有东西过来了?”
呼啦一声,所有人都站起,杜乐丁听到摆弄枪械的声音,赶忙阻止:“别乱开枪,一群睁眼瞎,伤到自己人就糟了。”
或许这正是壁画内容所暗示的,他们此刻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依赖其他感官,但处于此等情况下,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自相残杀。
壁画里暗示最终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但在杜乐丁看来这概率太小了。他们可能全都会死,又或者活下来不少人,怎么可能不论进来多少人,都刚好只有一个活着……
刮擦声越来越近,同时又升起了另一种古怪的声音,听上去让人想到咀嚼声。
“我操……”有人低声骂到。
众人不约而同的往身后退去,虽然忌惮冰墙之后的空间,却又不敢原地停留,令人心惊胆寒的声音让他们无法再保持冷静,总有一种下一秒便会被什么东西扑倒的感觉。
他们互相挤着走了几步,却听“心跳”声又放缓了,停下脚步后,“心跳”声便再度加快,仿佛这隧道见不得他们停留,急躁的催促他们往前走。
他们犹豫不决,被催命般的声音弄得心神不宁,那刮擦声越来越近,逐渐能分辨出当中的脚步声。
苏腾对杜乐丁耳语道:“停在这里不是办法,不如快速通过甬道。”
杜乐丁也是这么想,他往白晃晃的甬道里看去,眼睛一阵刺痛。苏腾走的很稳,气息也很平静,与平时并无区别。
难道苏腾是装作看不见,实际上并没有受影响?
可是他眼睛与常人不同,按理说视觉损坏得比他们更严重,然而他的反应未免太过冷静了吧。
仅有一人能活下来……难不成刚才那片白光之中,有人没受到影响?
不对,苏腾不会骗他……又或者因为怕被其他人听见,故意隐瞒?
杜乐丁陷入怀疑的泥淖无法自拔,在内心的混乱当中,他又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涌动的声音,急躁、亢奋和某种邪恶的欲念在心中浮动。他忍不住收拢手指,用指甲在冰壁上狠狠扣了一下,好像这样做便能释放一些压力。
冰壁吱嘎作响,他清楚的感到指甲深深扎进冰层,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抓痕。
那不是我的指甲——杜乐丁恐惧的想。
狭长的甬道将各种声音收拢放大,与壁画心理暗示的影响,共同催生出一个又一个恶意的念头。连他都在莫名其妙的怀疑苏腾,林宵他们的念头可想而知,每个人恐怕都在互相猜忌,互相提防。
“是谁!谁他妈拍我!”有人外强中干的吼道。
“啊!”一声惨叫。
枪声,暗褐色的光轨,闪动的白影,甬道里如同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杂乱无序的声音和不成形的画面让人失控,杜乐丁感到胸口一阵疼痛,理智荡然无存,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中有个声音在咆哮——
血液,温暖的血液。
混乱持续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只有一分钟。杜乐丁脑海中的云雾渐渐散开,眼前白光蓦然一沉,视觉竟恢复了几分。
一阵强风猛的吹到脸上,令他更加清醒。他们不知是何时已经走到了外面,烈风毫无规律的吹着,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气旋。头顶是黑沉沉的天幕,左右是一望无际的落雪。
他用力眨了眨眼,看到林宵正跑在一片冻结的冰湖上。
“苏腾?!”杜乐丁早在之前的混乱中放开了苏腾的手,这时想起那壁画里的内容,不禁心中一冷。可他还活着,林宵也活着,那是不是说其他人也没死?
“我在。”苏腾沉稳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杜乐丁惊喜的转过身,在看到苏腾的一刻心中猛的一沉:“你的眼睛……”
苏腾脸上挂着两条血痕,源头正是那双重瞳。他伸手摸到杜乐丁的手臂:“没事,不过暂时还看不见。”
怎么可能没事,这情形不是跟他外公瞎了之前一样吗?杜乐丁心口揪紧,疼的厉害,想帮苏腾擦掉脸上的血迹,举起手才看到自己手上全都是血。
“我做了什么?”杜乐丁把双手伸到眼前,声音颤抖。他环顾四周,那五个雇佣兵都不见了。
“什么都别想,”苏腾抱住杜乐丁,坚定的说,“你什么都没做。”
88/115 首页 上一页 86 87 88 89 90 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