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桐到的时候,刘玉正在屋内吃着午膳。虽然刘玉本身也不过是一个司膳太监罢了,但是有的是人想要孝敬他,这桌上的菜色比起魏桐之前可是要好上太多了。
刘玉让魏桐进来之后,并没有搭理他,而是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东西之后才开口。其实他便是存心想晾着他。最开始的时候便是魏桐横空抢走他的位置,后来又在他舅舅嘴里落下了不错的评价,这让刘成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好感。
只是这段时间魏桐先是被刘成调离布库房,他顶上了魏桐的位置,后来魏桐又被调到了小书房,刘玉心里头的怒气才算是泄得差不多,但是还是懒得见他。如果不是刘成特地嘱咐,刘玉根本不会想见魏桐。
魏桐知道刘玉对他没好感,他让站着便站着,没有多加开口。
刘玉看着魏桐,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夹针带刺的,“魏桐,你心里自个儿也应该清楚,今日我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魏桐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小的并不知道是为何事。”魏桐行的这个礼取悦了刘玉。虽然刘玉的身份比魏桐高了半阶,但是这礼数可行可不行,刘玉这心里舒坦了许多,说话也有些柔和。
“几日前,张久是不是去找过你?他说了些什么事情?”
“张久的确有来找过小的。但是那一日张久显得很奇怪,虽然说是有事找小的,但是问他发生了什么却闪闪躲躲,看起来很惊恐。小的问了几遍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坐了两刻钟便走了。”魏桐不卑不亢的说道,语气中没有卑微,也没有惊恐,说话的时候声音淡然让人不自觉便信服起来。
刘玉听着魏桐的话摸摸下巴,他的确觉得这件事情跟魏桐没有关系。虽然他不喜魏桐,可是当日审讯张久那小子的时候,张久也是同样的说辞。但凡张久说了一两句什么话,现在魏桐可不是这样的待遇。
魏桐虽然算得上他们这边的人,但是还没有核心的地位,不该知道的东西一点都不能知道。
那本账本只有刘成,他跟那个人知道。要是泄露出去,刘成把他杀了的心都有,刘玉不敢懈怠,也打心里不愿意相信魏桐知道这件事情。
魏桐知道这件事情,那么魏桐这段时间接触过的人也需要查,刘成对刘玉也会越来越不满,刘玉根本不敢惹怒刘成。而且魏桐说话的时候太淡然了,虽然也带着对张久遭遇的难过,但是其他的一点都没有。如果魏桐真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不该说这个反应。刘成也不相信魏桐的掩饰功夫这么到位。
其实如果现在在场的人是刘成的话,倒还有可能发现什么不对劲,但是刘玉比起刘成嫩了许多,魏桐的掩饰还是起了作用。
“既然如此,你自己嘴巴牢一点。刘爷爷对你很是看重,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刘成对魏桐的安排都是通过刘玉,刘玉自然知道魏桐现在的任务。只是自从魏桐跟皇上的接触变少之后,刘成便不怎么看重魏桐了。
“对了。”刘玉就在魏桐要退出去的时候,突然叫住了魏桐,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看在你这段时间安分守己的份上,我告诉你,你妹妹现在在教坊司。虽然现在已经废除了官妓制度,不过我看你妹子那样子,好好培养培养,说不定还能得到哪位贵人的宠信,给带回去好好宠爱,你以后也老有所依了。”
刘玉这番话说得在他看来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见到了魏桐之后,原先最后那口怒火也消失了,看在他恭敬的份上,跟他说说也无妨。但是这话听在魏桐耳里却仿佛晴天霹雳,感觉到喉咙里的血腥味,他死死忍住,行礼之后离开。
魏桐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胸口憋着的那口血终于忍不住吐出来,地上那摊近黑的血迹占满了魏桐的眼睛,刘成打得真是一个好主意啊!
刘成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放过魏宁。魏桐跟魏宁对刘成来说不过是用着顺手的棋子,既然有好的用处怎么可以不挪过去用用?从他知道魏宁的姿色不错之后,他就已经随口把安排给下了。
魏宁去教坊司的事情,早在魏桐去找刘成之前就已经是定局。
清朝虽然已经废除了官妓制度,教坊司里头的女子也不再是伺候人的官妓,但是为皇家庆典或宴会演奏乐曲的存在,这些教坊司的女子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魏桐心里清清楚楚。
自此魏桐开始用尽一切办法跟刘玉套近乎。但是很不着痕迹,不会让人觉得谄媚,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润物细无声的,很快刘玉对魏桐的脸色便好了许多。
康熙虽然比较少来小书房,但是偶尔也会有出现需要小书房里的书的情况,这个时候往往是派人过来取书,次数多了,魏桐便开始跟着来传旨的人一起过去,顺便把康熙已经看完的书再给拿回来。
当然,这样的次数不会很多。这毕竟只是清宁宫的小书房,里头的藏书再怎么样都比不上文渊阁的藏书。但是即使是这样寥寥几次,魏桐也会敏锐地发现一些情况,随后报上去。刘玉对魏桐越来越满意,毕竟次数多了,刘玉的脸色也会好看一点。
很多细节处虽然不受重视,但是往往结合在一起之后才知道不对劲。比如上朝的时候康熙对所有的奏折都是笑着点头答应,但是下朝之后到底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呢?回去召见过谁?又曾经去过哪里?有没有去见太皇太后?等等这些事情,抽茧拔丝总会看出些什么。
魏桐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跟刘玉一点一点地增进感情,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就算刘成知道这件事情,也不会去细想。
从外头回来之后,魏桐跟赵河打了个照面,笑着跟他点点头,赵河也简单地回应了一下,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赵河轻声说了一句,“你最近出去的次数太多了,小心点。”魏桐闻言眉头禁不住一挑,而后抿了抿嘴。
魏桐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赵河是在提醒他。之后几天,魏桐没再像之前那样,他可以着急,但是行事却不能着急。
时间过得很快,大雪纷飞,冬天来临。而随着冬天,康熙七年也开始走到了尾声。魏桐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做事最需要的就是谋而后定,太过波动的情绪容易失控。魏桐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运用这样的手段,果然人还是会变的。
偶尔想起这点,魏桐还是会吐槽自己。玄在知道了魏桐的困扰之后,毫不犹豫地把魏桐笑了个半死,在魏桐面瘫着脸的时候说道:“你要是一成不变,我才会看不起你,魏。你现在所在的环境如此,不跟着环境改变,难不成还能让它来迁就你吗?”
魏桐可不是小白,这样的感慨不过是一时的,如果不是他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上,他当然希望自己不要做这样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也不能够自哀自怨。
“你还是好好顾着你自己吧,年关事情最多,可不要出什么事情,到时候自顾不暇。”魏桐不留情地怼回去,本身玄自己的事情也不少。
玄没有生气,反倒是低笑出声,“我倒是巴不得他闹出点这么动静来,他闹得越大,我越开心。”魏桐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解,但是仔细想了想玄的话,他突然战栗了一下,“玄,跟你作对还真是倒霉。”
玄的心思,到底不过是捧杀,把他捧得越高,不满的人会越多,到时候跌下来也会格外惨烈。
玄眉头微挑,嘴边勾起的笑容越来越大,哟,魏居然猜中他的心思了。没有寻常时候被人刺探心思时的不满,此时的玄只是朗声大笑起来,隔着屏风的魏桐一脸懵逼,玄又抽什么风?他是觉得自己的心思很好笑吗?!
第18章
新年将至,魏桐跟着赵河两个人一起过了除夕,原本除夕他们的事情会少一点,也会放个假。但是小书房就只有两个人,除夕也就这么将就着过了。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魏桐在上午的时候,已经去见了陈大力,福贵和闻喜等人。下午的时候就轮换到赵河,魏桐留守在小书房。这些小动作在这段时间都挺多,上头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宫人,也都是人,人之常情。
下午看了一下午书,魏桐晚上的时候精神不振,但是为了守岁,还是去用冰水洗了把脸,总不能留着赵河一个人守着。
魏桐跟赵河的关系不近不远,刚好保持在一个很适合的程度。两个人的分工也一直很有秩序,所以交流也比较少,面对面坐着守岁的事情落在两人身上还是有些奇怪。
两人面对面坐了一会,赵河最终还是先开口了,“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他端起下午去膳房花银子买来的酒,给两人斟酒。
魏桐摇摇头,轻声致谢。
“我在想,如果我不主动跟你说话,你会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跟我说话。”赵河放下酒壶,端起酒杯向魏桐敬酒。魏桐也端起来,轻声说道:“可能下一刻。”而后两人一饮而尽,相顾而笑。这对魏桐来说已经极为难得,对于自己的情绪,只要不是在梦境中,他向来掩饰得很深。
赵河是一个,跟魏桐很相似的人。不是说赵河跟魏桐一样用着沉默寡言的模子,而是他的克制冷静,在底层内侍中很是难得。半月前如果不是赵河那一句提醒,魏桐也差点露出马脚,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那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两人倒是话多了起来,借着酒意,魏桐说的话比起往常也多了不少。絮絮叨叨的,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两个人在子时之后相搀扶着一起去休息,脚上一个踉跄跌倒在赵河床上,赵河一趟下去就睡着了,魏桐好歹趴了一会,还挣扎着回到自己床上。醉意朦胧给自己脱了外衣,然后不到一分钟沉入睡梦之中。
魏桐在睡梦中浮浮沉沉,好像是做了些什么梦,但是还抓住那个线头又很快沉入另一个梦境。许久之后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躺在梦境的床上,就算梦境中并不会被外界所影响,但是魏桐还是觉得头疼。
“玄,你头疼吗?”
“你觉得呢。”
两个人有点绝望地各自躺在床上,根本没有下床的欲望,虽然这样子有点滑稽。魏桐想着以往玄的人设,在脑子中幻想出一个贵公子酒气冲天躺在床上的样子,想想就发乐。
玄奇异般地知道了魏桐在笑什么,他懒散地翻了个身,冲着屏风那个方向,“魏,如果我们能见面,我定与你好好拼上几次,到时倒是看看是你酒量好,还是我。”魏桐听完后立马说道:“你还是现在先从床上爬起来再说话吧。”
“你就爬起来了?”
……
两个人幼稚地来往说了好几句,最后同时停了下来,魏桐默默说了一句,“又过一年了。”魏桐跟玄认识,也已经过了一年半了,有时候想起来还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一个风流贵公子,第一次跟你说话的时候还觉得居然会真的会有人这么装逼。”魏桐轻声说道,现在想起来,一年前的日子好像虚幻,隐隐约约有些看不清楚。
“装逼?”玄疑惑地说道,魏桐嘿嘿笑了两声,使劲想了一下之后才说道:“就是没有还当有,自己显摆气势。”至于装逼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魏桐丢到脑后不管了,“不过相处下来之后,觉得这个人居然还行。”
“那你最开始看起来浑身是刺,我能跟你说话还是你的福气。”玄把魏桐的话都返回去,让魏桐十分不满,“我哪里会这样,别人都说我沉默寡言,温和有礼好吗?”天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混搭着的。
玄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屏风发了会儿呆,随后皱起眉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说起来,其实,魏,你有时的说话方式,都让我差点想去查查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有你这样的奇葩出现。”魏桐毫不在意,“你要是查得出来,我送你一壶好酒。”
“你觉得你的酒可能会好过我的珍藏?”玄耻笑了几句,魏桐表示沉默。一时之间太嗨竟然忘记他现在是什么角色了,“那换一个,要是你真的找到我,我帮你做一件事。”
魏桐从来没有觉得会有跟玄见面的一天。天底下能到皇宫的人少之又少,而且还是男性。而一个身居皇宫的小太监谁会去注意?这只不过是魏桐在一个难得的时候的一个感慨。
玄闻言倒是愣住了,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魏桐现在的心态,微微一笑,他的眸子微光一动,“魏,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把条件换一换,如果我真的能找到你,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杀人放火抢劫暗杀的事情我不做,突破三观的事情我不做,除此之外都随你。”魏桐懒散地翻了个身,今天晚上他喝的酒的确是有点多,进来之后还是觉得脑子里充满醉意,但是又不想睡觉,现在这样跟玄一起唠叨的感觉真好。
像是跟着朋友在拉家常一样,有时候想起上辈子的事情,都好像隔着一层虚幻的泡影,即使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对魏桐来说也太难得了。
“魏,你不好好考虑一下?”魏桐似乎是听到了对面玄的轻笑声,魏桐嘟囔了一声,发出一声呓语,“都说随你了……”他睡着了,在梦境中,却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魏桐完全不知道昨天晚上最后他跟玄说了什么,那个时候在他即将滑入睡梦中时,玄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是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他睡得不知不觉。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梦境中睡着,实在是一个奇迹。
在起身洗漱的时候,对上同样刚坐起身来的赵河,两人愣了一会儿,魏桐冲他点头示意,然后率先出了门。两个人的关系从昨天晚上之后,就莫名拉近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原因,赵河平时也很少跟魏桐说话,但是今天出来之后,却主动跟魏桐说,“按照惯例,这两天的规矩松散些,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趁现在去办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刚才洗完脸,水珠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滑。魏桐发现,其实赵河是一个长得挺白嫩的小伙子。
至于他话里的意思,魏桐摇摇头,“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好,其他的也得看看是不是时候,我看我们今日还是好好歇着吧,昨天的酒劲让我现在还头疼着。”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也没有负面的情绪,倒是让赵河佩服。
两个人还真的就在屋子里消磨了一天的时间,魏桐还顺手练了好一会儿的字,欣赏了地上的字迹三秒钟之后,魏桐毫不留情地毁尸灭迹了,嗯,写得颇有狂草的意味。赵河在身后还是瞄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魏桐,我以为我的字就已经够丑了,可是我没想到你比我还更那什么,更上一层楼啊。”诗人要是知道你这么学习诗句他会很不开心,魏桐腹诽,然后默默换了一块地方。
好像一下子就过了很快的时间,等到魏桐又一次注意到时间流逝的时候,是皇宫出现大喜事的时候,皇后怀孕了!这股子喜气瞬间从上到下席卷而来,这个月翻倍到手的月饷,还有其他多多少少的小赏赐,瞬间好像都浸入到喜悦中去了。
魏桐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又计算了一下时间,只剩下三个月了。这两个月魏桐没有白干,他跟刘玉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刘玉这个人才疏学浅,好大喜功,心胸狭窄,但是有一点却是让刘成一直能够忍下来把他带在身边。他忠心,不仅忠心,还嘴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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