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江湖,每一段武林都会有那样一个耀眼的传奇,像百年前的楚留香,更早的铁中棠,没有人不知他们当年傲笑武林的风采,可惜那终归会成为一个传说,因为时间从来不会为某一个人停留,就算你再厉害名声再甚,也总会成为过去。
江山代有才人出,武林的新起之秀总是不会减少,武林之中的传奇也不会减少。王怜花和沈浪的故事固然精彩,但是时至今日,他们脚下踩得这个江湖终归已是陆小凤的江湖,而非沈浪或是王怜花的江湖了。
陆小凤的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对手是王怜花而感到畏惧,他还是那样的自信,仿佛整个人都闪现着耀人的光芒,他有足够的自信,因为现在他才是这个江湖的主角。陆小凤瞧着王怜花,亦笑道:“我不管你究竟是不是他,也不管你究竟是人是鬼,我只知道无论多么奇怪的事情,总是有解释的原因。”
厅中在座之人脸上惊奇之中皆带七分迷茫,王怜花说的半点不错,千面公子这个名号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遥远到他们要去回忆儿时听过更老一辈的饭后闲谈方能记起来,而记起之后却又是一阵失声的惊叹。
陆小凤不愿再扯开话题,他攥了攥袖中的玉坠,忽的上前一把握住了花满楼的手,和他站在了一起。
花满楼也回身,反手握住了陆小凤,两人手掌相接,心意相通,这种无声的相互鼓舞,已经胜过千言万语,花满楼的掌心温润,瞬间便抚平了陆小凤那终归还是有几分慌乱的心。
王怜花抬眸,瞧着他们袖中紧紧我在一起的双手,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满楼无声的鼓励,让陆小凤的心定了,他要将自己的查到的真相全盘托出。
他踱步厅堂,缓缓言道:“八年前,叶孤城初任白云城的城主,在海边救过一个深受重伤的少年,那少年奄奄一息,也不知已在海上漂了多久,老天爷眷顾,让他命中有这场大劫,却并未夺走他的生命。叶孤城将他救起,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将他的身体养好。这少年性格很好,长得也好看,他学识渊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奇门遁甲,琴棋书画,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通。他惊艳才才,又善猜人心思,很快便取得了白云城中所有人的信任与喜爱,这当然包括叶孤城。”
“叶孤城对剑道痴迷,少年就经常与他讨论剑道,叶孤城便将他当作了白云城中唯一的朋友。那年叶孤城出城,瞒着他与云南世子谋反,走之前托人将白云令交于那少年,少年因此知晓他要做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连夜出城赶到中原,却已无法阻止紫禁之巅的那场决战,他从西门吹雪手中截回叶孤城,将叶孤城的命从阎王手中抢回,又耗了他多年的时间。在这期间,他并未闲着,他暗中接手原本没落的白云城,利用白云城的根基开始向中原发展自己的势力,那少年简直是个天才,不过两年时间,他一手创立的王森记产业便已洛阳为中心遍布了整个江北之地。”
“他在江北站稳脚跟,自然又将注意打到了江南,而想在江南立足,头等竞争对手便是有江南首富之称的花家。他便一手创立惜玉阁在江湖上散播武林秘籍《怜花宝鉴》的谣言,就是想引武林各大门派势力争相夺取,每牵制各势首要一人,便暗地想方设法收取一处,平安镖局与忠义堂早就成了他的囊肿之物。久而久之,他的财势越累越多,已堪与花家齐驱。”
“他见时机成熟又在离桃花堡不远处暗中悄悄建了座富贵山庄,并挖了通往桃花堡的地道,同时利用惜玉阁与花家的生意往来接近花堡主,在他身上使用摄魂术,趁机让王琳琅与花堡主结交,渐渐将王森记渗入到花家生意。”
陆小凤闲庭信步,显然很有耐心,仿佛要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言语期间,他偷偷注意着王怜花的表情,却未从从他脸上找到什么破绽。倒是见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倒像是个局外人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陆小凤并不气馁,接着讲道:“幸好两个月前,花满楼已渐渐觉出不对劲,桃花堡的一举一动似乎时时都有人监视,他与我商议之后,我便偷偷在暗中观察,果然发现有人打桃花堡的注意,我暗中跟踪从王森记入手果然查到了富贵山庄。我早听过往的客商说起过江北此时的形势,这样联系起来,心中便对王森记的产业有所怀疑。恰好此时花伯父要我和花满楼一起出关一趟,我们便借着这个幌子乔装去了一趟洛阳。”
“临行之时,正巧司空摘星来找我讲惜玉阁牡丹仙子的事,我便找他帮忙以《怜花宝鉴》的缘由夜探富贵山庄。我猜那幕后之人若是想要对付花家,首先定是要将花满楼和我牵制住,而他知道司空摘星又与我有过命的交情,那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果然将那幕后的人给引了出来。”
陆小凤说了这一通,已经将王怜花如何利用白云城的根基一步步起家的过程说了个大概,王怜花翘着二郎腿,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敲着桌子,弯着唇角听得还算认真,在陆小凤夸他是天才的时候,还不忘说句“多谢多谢”附和。
此等神态,分明没将西门吹雪放在心上。
第18章 【陆花】怜花宝鉴(十五)
虽然王怜花表现的很悠闲,但那冷森的长剑一直架在脖子上,他哪里能觉得舒服,偏偏他稍稍移动一下,那剑就跟长了眼睛似的跟着他走。王怜花在心中已然将如何报复西门吹雪算计了好几遍,面上却笑意盈盈:“陆小凤你好些啰嗦,啰哩吧嗦的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到我是怎么陷害你们的,你再这么说下去天都要黑了,西门吹雪的胳膊都要断了。”
王怜花浑身上下的戾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说这话时无辜的像个天真的孩童,竟似有满脸委屈,叫人见了着实心疼。他悠闲地倚在了桌背上,见没人说话,便对陆小凤眨眨眼睛道:“好了好了,是我做的我承认了,你们这些人真是好生无趣。”
他心想,要是抓住他的人是沈浪,他才不会将这些心知肚明的事情罗哩罗嗦的全讲出来呢。
陆小凤到是觉得这个人甚是有趣,但他没说完的事情,一定是要说完的,这是他的习惯,所以他继续道:“你急功心切想要取得司空摘星的好感,好利用他设这一系列连环计,让我和花满楼的感情破裂,好让你有机可乘。” 陆小凤这话指的便是王怜花要王琳琅勾引他又要嫁给他的事情。
“你先扮作沈青衣与司空摘星结交,又易容成朱四九利用救花家六嫂母子的机会在桃花堡取得花满楼的信任,如此一来你便可以时刻操控花伯父。你利用富贵山庄和桃花堡的密道随意切换着沈青衣和朱四九的身份,是以根本没有人会怀疑你们会是一个人。你害怕司空摘星将沈青衣介绍给我认识时,我会起疑心,那日,你猜到司空摘星会带我去惜玉阁,便提前叫叶孤城易容成沈青衣的样子去惜玉阁将司空摘星引走,又在王琳琅的房间早就下好了迷药等我上钩,幸好王琳琅的摄魂术练得不到家,没让我这个不解风情的混蛋着了道。”
“我说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跟踪叶孤城躲在富贵山庄偷听那晚,你是去了哪里累成那个样子,直到我想明白沈青衣和朱四九的关联,才知道,那时你刚刚跟着花满楼从桃花堡到富贵山庄其中一处密道里走了个来回。”
陆小凤说的差不多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全都是王怜花搞得鬼,其实花满楼说的不错,王怜花本无伤人之心,若是他真的想要置他们于死地,仅凭他易容术之高超,随意扮成他的模样在江湖上犯上几桩大案,让他名声扫地是非常容易的事,又何须亲自上阵劳累这些许时日。再说这一路走来,王怜花的的确确故意漏了太多破绽给他,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站在这富贵山庄的大堂里,也不会轻易的就猜出千面公子的真面目。
他救了花六嫂,救了司空摘星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根本无心伤人。
陆小凤瞧着他那淡然自若的神色,纵使他此时被缚也挡不住的艳亮如火,牡丹虽艳,却描摹不出他半分骄傲。
花满楼从朱四九身上闻到了和沈青衣身上一模一样的花香,司空摘星又从沈青衣身上见到了和朱四九一模一样的银针绝技。千面公子智计无双,又为何偏要漏出这样致命的破绽呢。
陆小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忽然有种错觉,自己好像错的很离谱,好似此时此刻,并非他和花满楼一起揭开了这局,而是被这布局人牵引着入了局。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陆小凤又开始想不明白了,司空摘星常说沈青衣是个十分神秘的人,但被揭开了真面目的王怜花却好像更加神秘莫测了。
陆小凤摇了摇头,一时想不明白,也就不去再想了。但是关于王怜花的另一件事陆小凤却很清楚,他忽的将袖中的玉坠抽出来,摆在了王怜花面前。
王怜花忽的瞧见他手中那玉坠,心中骤然一紧,原本清亮的眼色霎时涌起一股杀机,脸色阴沉,那一瞬间猛然涌现的满身戾气竟让西门吹雪的剑尖忍不住抖了一抖。
乌鞘铮铮,西门吹雪冷如冰霜的眸中竟闪现出一丝动容。
陆小凤手中拿的本是王怜花脖子上挂的那块玉坠,不知何时被司空摘星偷来给了陆小凤,与其说那是一块玉坠,倒不如说那是一块配饰的玉璧。
这玉璧满身翠绿,透体温凉,虽然精美,却未见有何特异之处。但你若是仔细去瞧,便会瞧见这玉璧上清晰地用小篆刻着两个字。
沈浪……
这玉璧之所以被王怜花挂在脖子上,定是因为他已经将此物视为毕生珍宝,他易容换衣之时怕将这玉璧丢失,才将他时时放在心口。
玉璧虽不珍贵,却是沈家的家传之宝,这二字是沈浪的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亲手刻好放在他的身上的,是要他将来送给自己的未婚妻做定情的信物。后来,这玉璧被朱七七从沈浪身边抢走亦是视若珍宝。若非当初出海之时,危急关头,朱七七不小心将它落在船上,王怜花恐怕也不会因为朱七七以命威胁再返回去寻,反倒出了意外。
几番辗转之中,这玉璧却到了王怜花手中,好似这冥冥之中都有定数一样。
薄情转是多情累,多情却总似无情。
时间有那么一瞬的沉默,这一切的答案好似就在这一瞬间彻底揭开。
陆小凤将玉佩摊开在手掌中,递给王怜花,眼神复杂道:“所以我大胆猜测,你这次之所以大动干戈,祸乱武林,费力搅动这一番风雨,所为的绝不是财势或名利,也不是江湖第一、武林霸主,你要求的或许不过是一个答案而已。”
陆小凤瞧着那玉佩,一字一句道:“而这个人,就是你的执念。”
沈浪、沈浪……这便是王怜花一心要求的答案了吧。
王怜花本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又怎会甘心于天命的摆弄,他费尽心力要将一这番平静的武林搅乱,目的不就是想试试还会不会有人出来替他收视残局吗?
他本该大张旗鼓叫千面公子重出江湖的消息传遍整个武林,却偏偏又小心翼翼匿名谋划,难道不是又怕自己会对这最后的答案失望吗?
王怜花瞧着那玉佩沉默许久,终于将他从陆小凤手中接过,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那翠绿的玉佩放在他的掌心更显那手掌洁白如皓月,霎时好看,他忽然笑了,眼神之中满是狡黠,摇头道:“是啊,和他斗了这么久,临走之时却没能亲上一亲,睡他一睡,着实遗憾的很咯。可惜,真是可惜哦”
说真的,当年没压到沈浪,真的有点遗憾呀。
陆小凤内心念叨:……什么鬼,他压你还差不多。
陆小凤又在心底叹了口气,还说别人,他不是也还没压过花满楼的吗。真不愧是风流成性的怜花公子,想必说情话这种事情很是拿手,这种经验是要私底下交流交流的。
在这方面陆小凤显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王怜花深谙此道,哪里看不出陆小凤心中所想,他朝陆小凤眨眨眼睛,笑的像只狐狸:“花满楼的手感也是好极了,他那双手又软又白像个大姑娘一样,还要那脸那腰那屁股……真的让人忍不住想再摸上一把。”
王怜花说的显然就是他还是朱四九的时候,被花满楼主动牵手,又是抱又是背的,他能忍住也是费了不少力呢。王怜花这样说着,一双满是欲、望的眼睛还不住滴溜溜的在花满楼下身打量,眼神炽热的叫人脸红发烫。
“无耻!”司空摘星气的简直想戳瞎他的眼,内心忍不住呐喊,还我冰清玉洁的沈青衣!可惜他能力有限,根本镇不住王怜花。
花满楼似是感受到了王怜花的目光,听他方才言语之时便脸色便忍不住红了许多,他显然是听不惯男人间这种露骨的玩笑话。陆小凤再怎么混蛋也决不会任由王怜花出言欺辱花满楼,他指尖不知何时夹了一块石子,未见他袖中指动,那石子却已夹着他的内力闪电般朝王怜花肩胛大穴击去,王怜花似是早知他有这招,猛地用双指将横亘在自己颈间长剑夹住,还未等西门吹雪收剑,王怜花悄然借力一抬一荡,那石子恰巧撞在长剑剑尖,剑骨铮铮,似有一声龙啸振起,待西门吹雪将剑身稳住,王怜花早已跳到了桌背之上。
只见他抬腿坐在桌上也不远逃,一边抬袖擦拭额头冷汗,一边拍着胸口顺气,模样好不狼狈,口中念叨:“吓死了,吓死了,差点就小命就没了。”
陆小凤哪里想到他会这么狡猾,气道:“方才你是故意激我出手!”
王怜花很无辜:“冤枉啊,我实话实说,花满楼那手感的确叫人爱不释手、□□啊。”
“你!”陆小凤真要撸袖子上去揍他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真是无趣极了!”王怜花整了整衣襟,其实又多说几句,见陆小凤真的要生气了,这才收声。
陆小凤已将他所做的事情全部道出,王怜花再不与陆小凤周旋,既然计谋败漏,自然是先逃为妙了。
第19章 【陆花】怜花宝鉴(十六)
西门吹雪握着手中的剑,冷冰的眼眸一直看着王怜花,似乎在估算他真正的实力,西门吹雪自信,当今武林能像方才那样夹住他的剑的人屈指可数,王怜花的实力绝不像他先前表现的那样简单。
王怜花也望着眼前的西门吹雪,如墨的眸子里依然满是笑意,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他又怎能给武林前辈们丢脸呢。他忽然开口对西门吹雪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话。
他说:“西门吹雪,听闻你的剑术天下无双,方才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巧得是我也曾有幸看过一个人的剑法,不才记得几招几势,不如我们来比比如何……赢了,便名震天下,输了,便死无全尸。”
王怜花这话说的风轻云淡,神态却是极其认真,陆小凤却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聋了,他惊讶的张着嘴说不出话,花满楼和司空摘星同时惊道:“万万不可!”
司空摘星这时才跨步向前,急劝道:“你疯了吗,你这是寻死,本就没有必要!”
花满楼的眉头也已皱起,他知道西门吹雪不会拒绝任何人的挑战,但这挑战的结果无论如何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寻死?笑话!看来是时候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武林前辈的真正实力了。
王怜花好像听不见他的话,也不去理他只微挑着嘴角,桃花眼中笑意盈盈看着西门吹雪,开口问他:“你敢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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